“……父親?”


    那裏,宣雲平漠然掃來,手中,雪白骨刺已然現身,閃爍著冰冷的鋒芒。


    瓊光、裴君靈和陳不追下意識擋在傅偏樓身前。


    清重與陳勤也肅容起身,上前幾步。


    “不曾想,鷸蚌相爭,倒是讓本尊當了一迴漁翁。”


    宣雲平瞥了眼天邊,又不屑地看向眼前警覺的數人,冷冷一笑,說道,“交出幽冥石,饒你們不死。”


    大乘威壓無聲釋放,碾壓過境。一瞬間,血氣翻湧,靈流逆行,連氣都喘不過來。


    本就受傷的蔚鳳頓時麵如金紙,唇邊血溢不斷。


    “……住手。”


    傅偏樓遏止住胸口的憋悶,啞聲道,“這裏任何一人有三長兩短,你都別想拿到自己想要的。”


    宣雲平眼眸一眯:“威脅?”


    “威脅。”傅偏樓淡淡說,“你知道我是什麽東西,秦知鄰都告訴你了,對不對?”


    宣明聆一瞬睜大眼眸,看著並不爭辯的父親,醒悟過來。神色慢慢迴落,失望透頂,萬念俱灰。


    而宣雲平並不看他,盯著傅偏樓:“他人呢?”


    傅偏樓轉頭看向獸穀。


    沉默片刻,他開了口:“……在裏邊。”


    宣雲平眉頭一皺。


    “幽冥石也好,秦知鄰也罷。”他道,“還有我師兄,都留在了獸穀秘境裏邊。”


    此時此刻,傅偏樓無比清楚地認識到謝征的決斷是對的。他的確不能出來。


    可越是知曉,越是痛苦;越是痛苦,他的神情越是平靜,猶如一潭死水。


    “裏邊?”宣雲平眉宇皺得更深,那灼燒著瘴毒的火焰太過詭異,饒是他也不敢輕易接近,更別說,獸穀仍在,形成的洞天秘境卻已崩塌了。


    誰都不可能再進得去,也不可能再出得來。


    換而言之與死無異。


    “真是廢物。”他不禁暗罵一聲,大乘期的神魂,竟奈何不了一介元嬰修士?簡直荒謬。


    秦知鄰不在,意味著先前的謀劃通通作廢。


    宣雲平不由煩躁起來,神色幾經變化,最終道:“我可以不動他們。”


    “但,”他看著傅偏樓,“你乖乖隨我走。”


    “我知道了。”傅偏樓應下,安撫般拍了拍身前幾人的肩,不疾不徐地朝宣雲平走去。


    隨著他的接近,手中骨刺仿佛雀躍,輕輕震顫起來。宣雲平眼底掠過一絲貪欲,這就是奪天鎖……可以掌控天道之物。


    他正欲伸手將人抓住,神識卻忽而感到一陣寒意,返身將激射來的物件抽開。


    定睛一看竟是一支碧玉長笛。


    傅偏樓一頓,俯身將長笛撿起,抱在懷裏,抬眸喚道:“師父?”


    雲收雨歇,雷霆不知何時停駐,劫雲散去。


    天邊,白裙染血,女子披頭散發,往前邁出一步。隻這一步,便站到宣雲平麵前。


    她身上天威未消,一雙眼眸似含著凜冽電光,嗓音嘶啞:“偷雞摸狗之輩,安能動我弟子?”


    “無律……”


    宣雲平迴過神來,竟驚異得退後半步,臉色極其難看,“你竟真度過了大乘天劫?這才不過兩炷香!”


    與他的態度截然相反,傅偏樓終於鬆了口氣,暗自斂去眸中慶幸。


    “銳氣盡失,你勝不過我。”無律指劍向他,“放開儀景,饒你不死。”


    “口出狂言!”


    宣雲平握緊掌心骨刺,看向她的背後,眸色又一凝。


    畫卷已然收攏,掉進裴君靈懷中,失去牽製,柳長英從容不迫地負手而來。


    他沒有看宣雲平,甚至沒有瞥向無律一眼,眼眸緊緊鎖在傅偏樓身上,爾後,落在骨刺尖端。


    “吾之半身。”


    柳長英瞳眸泛出異樣的色彩,顯得麵容愈發出塵。他向骨刺伸出手:“迴來。”


    “!”


    掌心骨刺活物似的掙紮起來,宣雲平一驚,可無論怎樣使力,都不能握住。指骨斷裂般刺痛,甫一鬆手,便朝柳長英飛去。


    飛到一半,卻停在了半空。


    傅偏樓伸出手,死死攥緊了它。


    “偏樓哥,你做什麽?”陳不追急道,“你忘了嗎,你不能碰……”


    “這家夥能碰,”傅偏樓忍住像是要被吸走魂魄一樣的顫栗,眼底浮現一抹幾近瘋狂的執拗之色,“沒道理我不能!”


    他很清楚,無律也好、無琊子等人也罷,之所以能與柳長英糾纏這般久,是因對方無法借助天道之威。


    若是讓他拿迴這東西,恢複鼎盛之期,就當真再無掙脫的可能了!


    他不會容許,絕不


    “師父!”


    無律凝眸,挽劍纏上了柳長英。


    神魂恍惚,思緒顛倒,渾身猶如千刀萬剮、又似快要融化,瀕死垂危。


    傅偏樓認定那一個念頭,怎麽也不肯鬆手。冷汗與淚水模糊了視線,隱隱約約地,他看見手腕上係著的,色澤鮮豔的紅繩。


    “……唔……”


    心口驟痛,更甚於魂魄。


    不知是否因意識突然清醒過來,傅偏樓逐漸感到輕鬆些許,撐著地麵,緩緩歎出一口氣。


    懷中骨刺像是一樣死物,不再有任何動靜。


    他嚐到生澀的血,才發覺自己仍重重咬著嘴唇,齒關嵌入皮肉,大抵潰爛得不成模樣了。


    若是謝征在,定又要不虞。


    ……若是謝征在。


    傅偏樓抱緊懷中的長笛與骨刺,冰冷的物件貼上麵頰,帶不來一絲一毫的慰藉。


    他覺得自己和它們差不多冰冷,直到手臂與脊背被幾雙溫熱的手小心扶起。


    睜開眼,入目是蔚鳳等人布滿憂心愧疚的臉。


    “嗬……”傅偏樓忍不住笑。


    “這是什麽表情?”他道,“放心,我贏了,沒事。”


    蔚鳳蹙著眉,欲言又止半晌:“太亂來。”


    傅偏樓沒有再應聲,拭去唇邊血跡,他轉頭看向遠處纏鬥在一處、僅剩殘影的兩人。


    “宣雲平跑了。”


    宣明聆說著,提到那個名字,眼睛一眨不眨,好似在講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他頓了頓,垂眸道:“……是我害了清規。”


    “返生花是我們一道求得。”傅偏樓搖搖頭,“師叔不必說這種話,非你之過。”


    宣明聆看他神情半分變化也無,眼中不禁劃過一抹憂慮。


    哭不出來,才更不妙。


    可事已至此,他到底也說不了什麽話,隻得五味雜陳地沉默下去。


    獸穀的火還在燒。


    無律與柳長英還未分出勝負。


    從今往後,他們要何去何從,也還沒有著落。


    傅偏樓怔怔出神,袖中,陡然有一物掙脫乾坤術法,鑽到眾人眼前。


    是凰祈贈予的那半根梧桐木枝。


    隻見梧桐木枝光禿禿的枝丫上,噗呲噗呲冒出幾枚嫩綠的新芽,不多時,便長出鳳凰尾翎一樣的漂亮闊葉。


    “這是……”


    傅偏樓一愣,忽然心中一動,仰起臉來。


    不多時,一道深沉悠遠的龍吟響徹天際。


    黑鱗遮天蔽日,修長龍身隱沒穿梭於雲霄之間,隨即,威嚴的聲音迴蕩在所有人耳邊。


    “都住手吧。”


    柳長英抬眼:“古龍?”


    “清雲宗小兒,當初汙白龍之名,害他性命。如今,卻連他的後裔也不肯放過麽?”


    柳長英那張冰雪封凍的臉,首次有了動靜,像是感到棘手似的皺了下眉。


    龍身穿過雲流,來到傅偏樓麵前。


    “既然如此,吾便帶他迴族。”


    柳長英默然,隨後道:“你不能帶他走。”


    “吾雖殺不了你,”古龍嗓音突然淩厲,“可沒有那東西,你也奈何不了吾。”


    “柳長英,若不想清雲宗今日覆滅,就此收手罷。”


    “……”


    柳長英落在古龍首級之前,凝望著傅偏樓,無律也隨之一並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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