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的心思很純粹,也正因為純粹,往往有著超乎尋常的執拗。


    沒有凡人那麽多的利弊得失,人情世故。


    山鬼想得很簡單,周歡所行所為,不配得道成仙,僅此而已。


    即便被周歡折磨了數月之久,甚至還拿其他生靈的性命作以威脅,可山鬼從未動搖過。


    不配就是不配,沒有什麽可以斡旋的餘地。


    真讓周歡得證仙道,對於山鬼來說,那才是最大的罪過。


    聽著這個重複了無數次的迴答,自知已無可能的周歡,反而笑了。


    伸左手撫著山鬼的臉,周歡貼近過來,語氣平淡的說道:“是你逼我的。為什麽,不給你自己一個機會呢?山鬼大人,你要知道,我得不到的東西,便會毀了她!”


    山鬼聞言隻覺胸口一痛,低頭一看,卻是發現自己胸口被插上一柄閃著幽暗光澤的匕首。一股涼意從心口蔓延,直至抵達到了山鬼的四肢百骸。


    嘴角露出一絲釋然的微笑,山鬼輕聲道:“我終究,不是你的!”


    簡單的一句話,卻讓已經接受現實的周歡勃然大怒。望著山鬼,周歡喝道:“都是你!是你逼得我走不成仙道的!本來,事情不會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的!都是你逼我的!”


    望著周歡,氣息愈發萎靡的山鬼,嘴中仍是道:“惡徒,你不配得證仙道。”


    聽著山鬼臨死之前的固執發言,周歡嘴角露出一絲獰笑,大聲道:“你以為,你不配合,我就沒辦法踏足化神了麽!山鬼,你太天真了!在我原本的計劃中,其實要走的本就是另一條路線的!隻是你的出現,才讓我想著踏入仙道!”


    “既然你絕了我踏足仙道的路途,那我便入魔道好了!反正,我本就是個惡徒不是麽!不過,山鬼,這是你逼我的!”


    隨著周歡的話語,原本已經平靜下來的血池,卻是再度沸騰起來。


    並不算深的血池之中,卻爬出來一個有著近三米的身高高,但麵容卻是童子模樣的魔童。


    這魔童的身體沒有前後之分,一麵是男童器官一麵是女童器官,無所謂正反。生有四手四足,最駭人的卻是頸上卻長有五個頭顱。


    其中四個分別麵朝著四方,麵上展露著喜怒哀樂四種表情。頭頂正中有個仰望天空的頭顱,麵上表情卻是無比的咒怨憤恨。


    剛一爬出站定,這魔童便發出一聲宛若嬰孩新生的啼哭聲。


    隻是相比較普通嬰孩,這聲啼哭真可謂攝魄鉤魂。啼哭聲在洞穴中迴蕩著,讓山鬼在這幾近油盡燈枯之際,不由吐出一口碧色鮮血。


    望著這魔童,山鬼眼中不複平靜,轉而化為了忌憚。


    作為山中精靈,山鬼對於魔童有著遠超常人的感知。從本能中,山鬼便知曉這魔童一般的魔物,是真的可能遺禍無窮的!


    看著山鬼頹然卻麵露忌憚的神色,周歡卻忍不住笑了。飛身站到魔童頭頂的那張麵上,周歡的身子開始往魔童體內沉入,卻是準備和魔童合為一體。


    在這尚未融合完全之際,周歡有些癲狂的笑道:“山鬼,你倒是幫我品鑒一番,我這五欲童子,比起你的山鬼之軀,又差到哪去!”


    山鬼固然對修仙界的法術知之不多,卻也不難知曉。這五欲童子的五欲,應該說的是那代表喜怒哀樂恨的五個腦袋。


    而五欲童子身上纏繞著的宛若實質的怨咒與不詳,更是讓山鬼暗暗心驚。這是得造多少業障,才能凝結出這麽一具五欲童子。


    不過五欲童子的出現,倒是讓山鬼明白了一件事情。為何明明還有其他方法,周歡卻單單要用童子血祭這種費時費力且打傷天和的方法,來汙濁她的心神。


    現在想來,汙濁山鬼心神隻是其中一個目的,更重要的是借這血祭來孕養五欲童子。


    從修行方麵來說,這五欲童子固然比不上天生地養的山鬼,也足以讓周歡踏足化神境。隻是之後的修行路上,這有違天和的五欲童子每進一步,都會困難重重。


    比之普通修士都有所不如,更別說山鬼之軀的水到渠成了。


    但從殺伐手段上來看,則是五欲童子要遠勝與山鬼之軀了。山鬼本就不善攻伐,即便能借天地之力,也遠不及五欲童子來得兇猛。


    真若正麵對上,山鬼最好的結果也隻是遠遁千裏暫避鋒芒。


    甚至可以說,五欲童子的種種情欲,恰好是山鬼這種純淨精靈的克星。要不然即便是油盡燈枯之境,山鬼也不至於被一聲啼哭就弄得吐血。


    由此可見,周歡其實早早就規劃好了一起。即便山鬼不成,也有備用手段。而這也讓山鬼再次慶幸,果然,沒有輕信信周歡的話是正確的選擇。


    心中思緒不斷,山鬼的眼皮卻開始越發沉重,不斷的下墜。


    即便命不久矣,山鬼卻是一如既往的簡潔,“汝,定不得好死!”


    周歡的身體此時已有一半沒入五欲童子,也開始受到了五欲童子本身的影響。聽到山鬼這麽說,周歡頓時隻覺有些意難平。


    周歡包括五欲童子五個腦袋在內的六張嘴,同時開口說道:“我不得好死?山鬼,你才是要不得好死的那個!待我融合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吞了你,將你化為我的養分!放心我會從你的腳開始吃的!一點點的,從腳吃到你的頭!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你,不得好死的!”


    當青靈依著感覺來到洞穴之中時,展現在她眼前的,便是這麽一幅場景。


    一個空曠得有些過分的空穴中,正站立著一個三米多高的怪物。在這怪物的頭頂,還站立著一個麵色猙獰的男子。


    不需要任何言語,青靈一看便明白了,這怪物恐怕便是那幕後黑手。


    不過,青靈的目光並未在這怪物的身上過多駐留,很快便流向了怪物邊上。那被束縛在柱子上,胸口插著一柄匕首,眼瞼低垂,即將逝去年輕女子身上。


    霎時,青靈心中滿是懊惱。


    雖說女孩看著不似正常人族,可是對於青靈來說,這不重要!


    隻要略作觀察,青靈便不難得出,這女孩所受的致命傷,乃是她進入山洞前不久時所致。


    也就是說,若青靈早些趕到,說不定就能救下這女孩了。


    但剛才,青靈又在做什麽?自以為勝券在握,所以玩什麽一步一步往上爬!


    既然已經有了那蚌女的慘劇在前,青靈早就應該想到,可能這裏還有其他受害者的!


    再不濟,猜到這罪魁禍首應該是那蓉城人販子嘴裏仙師之後,就該想到,這裏可能還有等待被解救的孩童的!可是,青靈都未曾去想過!


    青靈本以為找迴自己之後,行為方式或許會大不一樣。但現實卻告訴青靈,即便找迴了自己,她依舊還有著諸多的劣根。


    此時此刻,相比較憤怒對方的手段殘忍,青靈更氣惱自己盲目的誌得意滿,以至於連除惡務盡這麽簡單的道理,都置之腦後。


    眼中金光越發凝實,望著山鬼的慘狀,青靈抬起手,狠狠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雖然青靈不會聖母到將事情都攬到自己身上,但本可以救下卻沒有救下,青靈的確欠山鬼一個交代。一個耳光,不但是交代,更是讓青靈警醒自己!


    看到青靈一進來,便先給自己一個耳光。山鬼強撐著精神,有些驚疑的望著青靈那雙金色的豎瞳。而周歡,則覺得青靈是怕了,害怕到抽自己耳光!


    當然,正常情況下,周歡也不至於做出這麽一個猜想。畢竟看著青靈憤怒的想殺人的模樣,便知道青靈肯定不會是因為怕,才抽自己耳光的。


    隻是五欲童子精神本就暴虐,周歡和其融合,自然會大大收到影響。


    即便不至於反被五欲童子情緒所製,但周歡的判斷力肯定大受影響。


    並且,和五欲童子融合後,那半步化神的感覺,也讓周歡心中的傲慢油然而生,自然也就開始看不起青靈這個小丫頭。


    六張嘴同時發出笑聲,混合在一起仿若音波攻擊。望著青靈,周歡混音道:“小丫頭,你總算來了!竟然敢壞我好事!我一定要你死得非常慘!”


    望著周歡囂張的模樣,青靈微微張口,絲絲白氣從嘴中漫出。吐著白氣,青靈狠聲道:“是麽!正好,我也覺得,我一定要殺……”


    “彼岸花開……”


    就在青靈放狠話時,突然洞穴中出現了一個清冷空靈的聲音。光是聽到這聲音,青靈便覺得整個人仿若從頭到腳被澆了一通冷水。


    但並非是寒徹透骨的冰冷,而是提神醒腦的清涼。雖然青靈依舊十分憤怒,但卻不之前的狂躁,變得理智了許多。


    隨著這個聲音響起,同時地麵上也突然出現了一些,隻有莖株和花瓣的紅花。從青靈麵前開始綻放,零零散散開在了洞穴各處,連周歡的身上也綻放著這些紅花。


    突然的聲音,加上這詭異的紅花,青靈頓時心生戒備。即便子彈時間沒有自行啟動,可青靈依舊有些猶豫,是不是直接開啟的好。


    相較於青靈,周歡的反應就大多了。


    看著身上開滿了紅花,周歡六張原本表情各異的麵孔,此時都十分人性化的變為了驚恐。望著青靈身後,周歡驚懼道:“幽冥……”


    “塵緣盡斷。”


    隨著這聲音落,周歡還來不及說出剩下想說的話,整個人便似慢實快,一寸寸的化作了如同這些紅花一般的條形花瓣。


    上一息的驚恐還掛在麵上,下一息整個人卻都是變成了一堆花瓣。


    如此詭異的場景,讓青靈整個人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也就是這時,青靈看到一個紅衣女子出現在了山鬼麵前。


    紅衣女子動作十分輕柔的捧起山鬼的臉,似是責備道:“妾身早與你說過,不要輕信他人,否則早有一天會吃大虧的!你看你如今這般下場,看來是把妾身之話當做耳旁風了!”


    “青花姐姐。”望著紅衣女子,山鬼露出一個放心的微笑,輕聲道:“姐姐的話,我又怎麽敢忘。隻是,有時候,有哪能那麽計較人心善惡。若……”


    “好了,你莫多言了。”伸手捂住山鬼的嘴,青花並無和山鬼爭辯的意思。翻手取出一個玉匣打開,青花對山鬼柔聲說道:“你先進來睡一覺,待你醒來,你的傷就會痊愈了。”


    “有勞青花姐姐了!”山鬼乖巧的點了點頭,整個人如一縷青煙一般,化入了玉匣之中。


    小心的蓋上盒子,收好玉匣。


    抬眼看著麵前囚禁山鬼的柱子,和地上的血池,青花一揮手。卻見這些柱子血池,在一揮之下,皆變成了花瓣散落一地。


    做完這些,青花這才轉身,望著青靈。直視青靈的金色豎瞳,青花眼中有些異樣。


    直到這時,青靈才算是真正見到了青花的模樣。


    美,很美。可以說,是青靈來到這個世界之後,見過的,最美的,女子。


    即便是青靈自己,也不得不承認,在容貌這方麵,即便是長大後,這具身體少女時的模樣,也要略遜青花一籌。


    唯一能拿來和青花相提並論的,恐怕也就青靈最初迷糊間,見過的那個妖孽了。


    隻是那妖孽給青靈的感覺,卻是一種妖異吸引力。即便那時青靈自以為還是男性,可是依舊有種被其吸引,想要占有的衝動。


    而青花,帶給青靈的感覺卻是一種仙靈感。看到青花的一瞬間,青靈真就以為見到了一位仙子。即便青花身上所穿並非仙子專屬的白衣。可即便穿一身有些鮮豔的紅衣,舉手投足間,全是飄渺脫俗,不食人間煙火的出塵之感。


    見到青花的一瞬間,青靈一句神仙姐姐差點脫口而出。


    隻是理智告訴青靈,這樣喊未免太過唐突。並且,雖然青花是幫青靈解決掉了周歡,還救下山鬼。但這可不代表,青花對青靈可能就抱有善意。


    即便青靈下意識都覺得,這個神仙姐姐應該對她無害。隻是,青靈仍舊固執的有些戒備。畢竟青花出現的時機,太湊巧了。


    巧到青靈甚至都懷疑,青花是不是暗中窺視了許久。就是借著這個時機,特意橫插一手的。


    短暫的對視之後,青靈便看到青花朝自己走了過來。也是這時,青靈才發現,這青花足上無鞋,卻是果著一雙玉足。


    隻是,這玉足卻並未染一絲塵埃。


    不但是因為青花身有神異,更重要這雙玉足卻是踩在那種紅花之上的。


    隻見一足邁出,空地上便會瞬間長出一朵紅花,作為青花踏足之用。


    一步一朵,步步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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