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恆聽到這個封號後相當意外。


    他比在場的人都早知道皇帝要給宣景頒封號,但是怎麽也沒想到竟會是自己最熟悉的那個封號。這到底是巧合還是什麽?


    朝臣們難掩震驚!


    昭明親王!


    他們不會不知道所謂狩獵拔得頭籌不過是個引子,陛下根本就是已經有意這麽做,然後借著這個情況名正言順題說出來。


    一時間不少人都想起前些天陛下突然召景王入獵宮用晚膳那次。


    當時沒人知道陛下召見景王所為何意。


    而且在那之後,陛下也並未召見其他皇子,甚至次日宣承有遞上請安折子說想去獵宮向陛下請安,陛下都沒同意。


    當時朝臣們就覺得不太對勁兒,有那政治敏感的已經大概猜到了皇帝的用意,但他們都沒想到會這樣快,甚至都沒等迴京,景王就已經變成昭明王!封號雙字親王,這是在暗示宣景將會是一國儲君,未來的帝國之主?


    從“昭明”這個封號從天統帝口中出來開始,宣承整個人就好像傻了,張著嘴一句話說不出來,滿腦袋空白,耳邊還嗡嗡的,仿佛一瞬間什麽都聽不到了。


    知道斷斷續續的恭維聲音在他耳中越來越連貫清晰,他木木地轉頭看著周圍的人對於宣景不斷恭喜,好像完全看不到他了一樣。


    宣承的眼睛蔓延上血絲,騰地一下站起來!


    一瞬間眾人的目光又都集中在宣承身上。


    天統帝斂下笑意,冷冷地看著宣承,“你要說什麽?”


    宣承對上天統帝冰冷的視線,心中恐懼升騰,他原本想問的話很多,他想問天統帝為何要賜給宣景“昭明”這個雙字封號,是不是想立宣景為太子。他想問父皇是不是真的不疼他了,難道父皇忘了自己才是他最寵愛的兒子嗎?


    然而哪怕疑惑一個接一個堵得宣承心口疼,他卻好像得了發不出聲音的疾病,張了張嘴卻什麽都沒說出來。


    邊上有大臣輕輕拽了拽宣承的衣擺,宣承才反應過來,“兒臣、兒臣一時醉酒失態,還望父皇恕罪。”


    天統帝隻淡淡地說了聲“坐下”就冷冷收迴目光。


    坐下後的宣承沒覺得多好受,渾身由外到內都是冷的!


    “劉大人……”宣承叫旁邊那個剛剛拉著他的官員,“父皇是不是、是不是真的放棄本王了?”


    劉大人歎氣,他倒是想說沒有,可現在看陛下分明就是有意扶持宣景為太子,這“昭明”的封號可不就是在給景王鋪路嗎?這時候再自欺欺人也沒意思。


    看著劉大人沉默,宣承眼中剛剛的血絲更加密集。


    他死死攥著桌子,任由堅硬的桌角在手心硌出深深的痕跡。


    當天晚上,陳皇後還是摔了那個瓷瓶,摔得粉碎。


    第二天早上,啟程迴京。


    迴去路上的安全守備被天統帝交給宣景負責,宣景接下後並沒有做太大的調整,隻是在原本的規模上又添了些人手,包括被調去保護各皇子車架的士兵都增多了。


    有些人覺得宣景這是在防著宣承。


    這“昭明”的封號一下來,大多數人也就都明白陛下十有八九是打算冊封景王為太子了,可承王蠅營狗苟這麽些年,讓他放棄談何容易?


    若是從一開始景王和承王就勢均力敵也就罷了,偏偏當初景王神魂不全,無心帝位,後來神魂恢複,又被壓著在禁地閉關多年遠離朝政,現在的皇後又是承王的生母,母子倆深得聖心。從這一係列情況來說,本來從一開始這帝位就是宣承的。


    可結果呢?手握一手好牌卻打的稀巴爛,關鍵時刻被宣景反超。這樣的打擊不可謂不沉重,所以確有些人在考慮承王會不會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景王防範著也是應該的。


    最終一路平安返京,一眾大臣們也都鬆了口氣。


    京城,承王府。


    已經喝了不知多少杯酒的宣承半趴在桌上,手裏還攥著剛剛滿上的酒杯。高文坐在旁邊。


    “高文,你說本王是不是很沒膽?本王恨宣景恨得要死,可連當麵質疑他的勇氣都沒有,更別說造反!你知道嗎?昨天外公建議本王造反時本王的第一感覺不是興奮,而是害怕!害怕……我怕父皇!也怕宣景!所以我果然不是能當皇帝的料,活該我輸給宣景,是不是!”


    高文眉心一動,“殿下說……陳尚書讓您造反?”


    陳皇後的父親,宣承的外公,就是禮部尚書陳清輝。


    陳家也是大家族,但原本主支並非陳清輝這一支,是在陳皇後被封後之後,陳家為了成為後族,才破例讓陳清輝這一支成為主支,並讓陳清輝成為陳家家主。


    但陳清輝就隻有陳友懷這一個兒子,陳友懷已死,而陳家還倍受天統帝打壓責難。也就是為了最後給陳皇後留些顏麵,且陳清輝年事已高,天統帝才沒有擼掉陳清輝的尚書之位。


    如此形式,陳家其他人怎麽可能不遷怒?


    原本陳家的幾位老祖宗就已經動了廢掉陳清輝這個家主的念頭,隻是因為不確定宣承是否還會起複才一直按那不動。但現在有了宣景這個鮮鮮出爐的“昭明王”,陳家知道未來的皇位基本上是宣景的了,逼迫陳清輝一支讓位的舉動也就越來越肆無忌憚。


    陳清輝心有不甘,他完全不能接受這個結果,陳家還從來沒有哪個家主在當到一半就被擼了的情況。真要讓這種事發生,他以後如何還能在陳家抬得起頭來?還不如死了算了。


    這麽一想,陳清輝就決定鋌而走險,說服宣承造反。


    失敗了也就是死了,他不怕,成功了就是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哪個結果都比生不如死地活著強。


    但大概陳清輝也沒想到宣承會廢物到這種程度,根本不敢造反。


    可陳清輝已經有了這個念頭,這人留不得。


    高文立即吹口哨叫來雀鳥,將此事傳迴語山居。


    謝恆得知了雀鳥傳來的消息,冷笑:“本來我想著怎麽將陳家斬草除根,這下可好,他們自己把理由都給我找好了。”


    謝恆安排人進陳家搜集相關造反罪證。


    如果是以前的陳家大概沒那麽容易,不過現在的陳家因為分支主支內鬥都已經成了一盤散沙,正是動手腳的好時候。


    不過還不等搜到陳清輝造反的證據,一直在宮中監視的夜鴉卻給謝恆帶來了又一個重要消息。


    當初跟謝恆來到修真界,為了保護謝恆,夜鴉的身體受到重創。


    之後雖然恢複了,但謝恆也不想它再太過勞累,所以基本不派什麽差事給夜鴉。夜鴉就隻負責“招新”、


    這樣的生活實在無趣,尤其從宣景出關後,謝恆能陪著夜鴉的時間更少,夜鴉也就更無聊,非要謝恆給它找點事兒做。


    最後謝恆拗不過,隻得讓夜鴉去監視炸宮中。


    宮中自然有謝恆的人,也安排了其他雀鳥各處盯梢,謝恆讓夜鴉過去其實就是一種變相的修養。


    不過明顯夜鴉沒這麽想,不然也不會帶來這個消息陳皇後要毒害天統帝。


    收到消息後謝恆思索良久,最終還是決定不能讓天統帝就這麽死了。不僅僅是為現在宣景還沒坐上皇帝,從道德底線上來說,天統帝是宣景的生父,憑他跟宣景的關係,不知道也就罷了,既然知道了,就不能放任天統帝被殺,即便他也很不待見天統帝。


    隻不過等謝恆展開進一步調查時,才發現陳皇後的慢性毒藥已經下了一個月了,就算他這時候出手,也救不了天統帝性命,最多隻能延長些活命的時間。


    這女人一旦狠起來,還真沒男人什麽事兒。


    第八百三十一章 三道旨意


    剛過中秋宮宴,這兩日天統帝都沒什麽胃口。


    宮宴那天長天統帝高興,主要是因為心中已然決定立宣景為太子,心裏一塊大石得以放下,鬆快不少,又想著這是大概是自己為帝的最後一場中秋家宴,一不注意就多吃了些。


    大魚大肉的葷腥不少,當時喝著酒還不覺得,這兩日卻好像後勁兒犯上來了,看見肉就覺得膩得慌,也就是清蒸蝦仁和酸甜口的宮保雞丁能吃幾口,其他葷腥都不怎麽動。


    這一日桌上擺上一道造型別致的菜,是一道湯羹,而且成太極圖案,隻不過不是黑白色,而是綠白色,白色部分像是最好的羊脂白玉,綠色部分又像是冰種的翡翠帝王綠,光看這顏色搭配就覺得清爽可口。


    天統帝問身邊的常總管,“這是道什麽菜?”


    常總管伺候天統帝多年,盛寵不衰,最主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心細,什麽事都思慮周全。這問題要是換做其他伺候的宮人,那是鐵定答不出來的,最多就是招來禦膳房的廚子問話,隻是這樣就難免耽誤時間,皇帝不能第一時間得到答案,總不會高興。


    但常總管不一樣,他在每一頓飯開始之前都會清晰掌握今天都有什麽菜色,了解每一道菜大致使用什麽材料,是否對身體有什麽益處,還有基本的烹飪手法。


    就是保證如果皇帝對哪道菜比較喜歡,問出來的時候他能說出一二,哪怕說得不全麵,但至少他知道,也能第一時間迴應天統帝,這就是好的。


    “迴稟陛下,這是麗妃娘娘專門為陛下準備的太極素羹。主要材料都是南瓜、白菜之類的素菜。能調理身體、改善腸道,還能排油解膩。麗妃娘娘看出陛下最近好像吃飯都沒有胃口,今日陛下又一直忙於政事,麗妃娘娘就親自做了這太極素羹。”


    天統帝點頭,“麗妃有心了。”


    一刻鍾後,皇帝用完膳,確實感覺身體輕鬆不少,還想著那太極素羹味道不錯,晚上就去麗妃那用晚膳,再讓麗妃準備太極素羹。


    然而突然間,皇帝隻覺得胸口一痛,緊跟著喉頭一甜,猛地吐出一口血。


    最讓他震驚的是這口血竟然比尋常血液顏色深了不少,隱隱泛黑!


    有毒!


    常總管扶著天統帝驚慌道:“陛下!”


    天統帝麵色發白,神情冷冽如冰,喘了兩口氣後說道:“叫張院正過來,不要驚動任何人!”


    “是!”


    沒一會太醫院的張院正就被召來乾清宮。


    張院正醫修,而且在整個太醫院中醫術最高。隻是他平時幾乎不出診,在太醫院主要充當個“吉祥物”的角色,一心投在研製各種丹藥上。這一次如果出事的不是天統帝,張院正還不願意從藥房裏出來。


    他先給天統帝把了把脈,神色越來越難看。把完脈後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被天統帝催促先去測毒。


    張院正用自己的法寶逐一對桌上的每一道菜進行測試。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桌上所有的菜都被檢驗完畢。


    張院正對天統帝迴稟:“陛下,微臣已經有了結果,毒藥是被下在這道清釀百合裏,應該是失傳已久的夢升仙。夢升仙是一種專門針對修士的毒藥,而且無色無味,修為再高也難以察覺。且這是一種慢性毒藥,每天對身體造成一點破壞,一般在半個時辰之內就會代謝掉,查不出半點痕跡。兩個月後身體積累的弊端就會集中爆發,迴天乏術,中毒者會在睡夢中死去,故而名夢升仙。等半個時辰一過,就是微臣也不可能察覺到夢升仙。”


    天統帝:“既然是在睡夢中無知無覺中地死去,朕又為何會吐血?”


    張院正:“那是因為那一道太極素羹。微臣檢查過,這到道太極素羹裏麵含有天星紫草參,年份至少有五百年,十分稀有。而天星紫草參又是絕大多數毒素的克星。陛下之所以會吐血就是因為天星紫草參刺激了夢升仙的藥性。不過也幸好有這道太極素羹,不然隻怕到時候陛下……還不知道是誰害的!”


    天統帝深吸一口氣,問:“那朕可還有救?”


    張院正眉宇間盡是難色,沒有迴答。


    天統帝明白了,又問:“朕還有多少時日?”


    張院正:“從陛下現在的身體情況看,這夢升仙已經下了有一個月了,也就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但如果現在停藥的話,在加上微臣為您配置些藥物調理,陛下還能……還能再多一個月。隻是陛下龍體已經對夢升仙有了依賴性,突然斷藥定然會覺得十分不適,三天之後雙腿就有可能失去知覺。”


    就算付出雙腿失去知覺的代價,也僅僅隻能多換來一個月的活命時間,還要飽受斷藥後的痛苦,廢人一樣連床都下不了,實在不劃算。


    “那就不斷了。你下去吧,這件事不要對任何人講。”


    張院正並不意外天統帝這麽說,他比很多人都更了解天統帝,深深明白讓天統帝廢物一樣地多話一個月,還不如現在就讓他死去。


    “是。微臣告退。”


    張院正一走,天統帝就對邊上的常總管打了個手勢。


    常總管明白,行了一禮後就起身出去了。


    傍晚,天統帝的案頭上就出現了這場“投毒”的全過程,涉及到哪些人,毒是怎麽下到菜飯裏的,全都清清楚楚。


    天統帝看著為首陳皇後的名字,笑了兩聲,之後又是一陣放聲大笑。


    常總管上前一步,似是想要勸慰,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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