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裏啪啦……”一陣稀稀落落的雨聲傳來,品奕抬頭一看,原來夜晚開始下起了小雨,摸了摸鼻翼上的雨滴,品奕笑了,平淡的仰天自語道:“你在哭泣嗎?你真的看見了我的努力嗎?”

    楚尋語拄著長劍站起來,絲毫沒有在意雨水的降臨,反而冷靜的看著品奕,因為他知道,三哥一定還留有一招,否則絕對不可能如此鎮定自若,他慢慢升入空中,和品奕隔空而望,說道:“三哥,出招吧。”

    “這真是個安眠的好日子。”品奕自嘲的笑了笑,從袖子裏摸出一樣東西,尚未等楚尋語看清楚,就一把拋向了空中,化作了漫天的金色長劍。

    “這是……”楚尋語盯住空中,似乎想起了什麽。

    品奕拿出一顆青色藥丸,放入嘴中,輕輕說道:“前世今生,三生遙望,來!”話音剛落,隻看見品奕全身靈氣大振,整個人的感覺都變得精神煥發,用手遙指空中數把金色長劍,喝道:“朗朗乾坤,璀璨日月,此劍豪出,何以掩芒!”空中數劍金光大作,如同九天之上的紅日,照亮了大半個泰山的天空。

    這時品奕不喜不悲,低頭看著楚尋語問道:“小弟,知此物否?”

    “問天鋒芒!”楚尋語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他,這一次,楚尋語真的被震撼住了,不曾想到,和三哥數年一別,他已經非昨日的吳下阿蒙了,無上道術層出不窮,讓自己不得不刮目相看。

    問天鋒芒,此術乃傳於先秦時期,不僅要習得此術法訣,更重要的是,要祭煉九九八十一把“問天”劍。問天劍,乃傳於戰國時期鑄劍大師歐冶子,相傳他鑄出一把長劍,劍出爐之時,漫天下起了紅雨,歐冶子不解其意,於是讓此劍名為“問天”。

    問天劍平時不肯出鞘,一旦露出鋒芒,必是有大冤屈,相傳當年一代人傑韓信,被淩遲處死,用的就是問天劍,韓信死時,漫天都下起了紅雨,這就是問天劍的來曆。

    後來先秦時期,有一異人被迫害,十年鑄劍得九九八十一把,終於神通大成,出深山,來到燕國遺址,找到仇家,裹挾著漫天紅雨,終於使大仇得報,這個術,名字就叫“問天鋒芒”,此劍的鑄造者冤屈越大,那麽鑄成以後,威力也就越大。

    品奕因為楚尋語的事情,受了大委屈,心中悲苦,於是效仿古人,收集到了問天劍的打造方子,從天下各處取來了各種所需材料,數十年鑄成此九九八十一把問天劍,本以為楚尋語身死在兩極之地中,所以是用不了此劍了,沒想到今日,卻能了卻心願。這時候楚尋語才注意到天上落下的雨滴,竟然是紅色的,灑滿了整個泰山,又看到眼前景象,雖然沒有見過真正的“問天鋒芒”,但還是能憑眼前情形推斷出一二。

    但見品奕雙手高舉,一臉悲絕之情,但是眼中卻露出了無盡的解脫之感,看著空中那九九八十一把問天劍漸漸整合在一起,他歎道:“漫天紅雨,一朝怨雪,小弟,這些年我受的委屈和痛苦,就在這一招,向你討個說法,此招過後,不管生死如何,你我之賬,一筆勾銷,你意下如何?能接下否?”

    隔著數丈之遠,楚尋語都能感覺到空中那九九八十一把問天劍整合起來以後,所散發的鋒芒氣息,所謂鋒芒畢露,莫過如此,看見品奕吃下一粒“三生丹”激發出最後的靈氣以後,自己也作出了同樣的舉動,可是就算食下了三生丹,也沒有把握能夠全力接住這麽個如同怪物一樣的東西。

    看見小弟變的如此躊躇,品奕頓時怒極,高喝道:“思奕,你如何做女兒狀?猶豫彷徨?這是男兒所為嗎?你所謂的劍者勇氣在何處?你先前的豪言壯語又在何處?你不是說‘生當豪傑,死亦鬼雄’的嗎?你在畏懼死亡嗎?你若是畏懼,也罷,你就言明,我馬上收迴此術,明日待我送你一套女紅之物,你且迴家裏閨閣之中繡鴛鴦吧。”

    “放肆,一派胡言!”楚尋語勃然大怒,“士可殺不可辱,我長劍‘寧做存存折,不能繞指柔’,豈能效小女兒狀?也罷也罷,我今日就不躲不避,在這裏,等你一劍。”

    “說的好!”品奕聞言欣慰,雙手合十,空中長劍終於整合在一起,光華大作,更勝一籌,對準楚尋語的方向,輕輕說道,“小弟小心,愚兄來了。”

    說完,品奕就裹挾著漫天的紅雨,無邊的金光對著楚尋語斬來,下落的速度並不快,可是壓迫感極重。劍未到,勢先到,巨大的靈氣狂亂,吹散了楚尋語的發絲,楚尋語又一次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又一次感覺到,死亡離自己如此之近。

    遠處的慕緣此時大為焦急,他知道楚尋語此時已經到了強弩之末,雖然有三生丹在,可是也接不住這麽悲天憫人的一招,於是想出手阻止,但是卻被楚尋語一個眼神阻攔了。

    反觀楚尋語此時表麵上倒是頗為冷靜,其實心中倒也有些悲傷,他拿起手裏的殘情劍,自語道:“也罷,今日,我們同生同死,不負當年之約。”

    眼角滑落一滴淚水,閉上雙眼,那一刻,腦海中隻有一句話:“蕭蕭,我去找你了。”

    鼓起全身力量,不躲不避,等待問天鋒芒的降臨,楚尋語心中那一刻,再一次領悟了死亡,或喜、或悲,言不盡的惆悵,道不完的感傷,往昔如夢,昨日如煙,又一次湧上心頭。

    眼看著問天劍就要落下,忽然一女子的聲音似九天之外飄來,每一字落入楚尋語的耳中,都讓他心頭一跳:“你,在悲傷嗎?”

    這天籟之音如此熟悉,如此心動,楚尋語迴頭一看,那一刻,仿佛時間都靜止住了,隻見得歐陽娉婷那翩若驚鴻、婉若遊龍的曼妙身形,帶著一襲薄紗慢慢落在楚尋語的背後,還是和上次一樣,從後麵握住了楚尋語的雙手,悲傷、淡雅的問道:“你相信我嗎?”

    “相信。”楚尋語笑了,發自內心的笑了,“你我生死相依,你即是劍,劍即是我,生不負言,死不毀諾,這便是劍者的箴言。”

    歐陽娉婷也笑了,很少見的笑了,仰天看著問天劍緩緩落下,感受漫天的紅雨,繼而歎道:“好久沒看見如此的委屈了。”

    歐陽娉婷的出現,讓遠處的慕緣和品奕都震驚了,誰也沒見過她,尤其是品奕,一邊推動問天劍的落下,一邊心中震驚無比,不由自主的冒出一個念頭:這個女人是怎麽冒出來的?

    但是手下卻沒有停頓,問天劍綻放絕世的光芒落下,歐陽娉婷握住楚尋語的雙手,迎著光芒而上,帶著一身翠綠的乙木光芒,迎了上去。

    問天劍的金色光華猶如夜晚的朗日,鋪天蓋地的壓來,楚尋語顯得渺小而又脆弱,拖著長長的綠色身影,毫無畏懼的碰撞在一起,在一輪明月的輝映下,發出了驚天動地的變化。

    隻看見他們碰撞以後,並沒有發出想象中的巨響,而是一輪靈氣成圓周狀散開,掀起了整個山峰之上的山石飛開,然後才發出一聲悶響“砰——”氣浪更勝一籌,讓那黑龍潭瀑布的水流都一時間蒸發幹了,遠處的慕緣連忙飛身逃開,躲在一個巨石的背後,以無上佛法才堪堪止住身形。

    “嘩啦嘩啦……”妙真觀的大殿晃蕩,大量的塵埃落在了棋盤上,菁華露君看著周圍晃動的牆壁,眉頭一皺,於是用手一指牆壁,才恢複如初,任憑外界怎麽暴虐,這裏再也不受任何影響。

    菁華露君埋怨的看了望塵一眼:“這兩個小輩動靜太大了,連我們的護山大陣都被驚動了,在這樣下去,我們妙真觀恐怕也壓不住別家的修士,他們非得上去一看。”

    “無妨,這一次,就真的分出勝負了。”望塵淡笑如故,站起身子,“好了,差不多了,我們且去看看他們吧。”

    傲來峰上,品奕倒在地上,氣喘籲籲,身心俱憊,現在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了,而楚尋語則艱難的挪著腳步,爬到近前,用長劍遙指品奕咽喉,斷斷續續的說道:“三……三哥,你輸了……可以告訴我……你的消息了吧……”

    品奕無奈的躺在地上笑笑,從懷裏掏出一個人偶和一個竹簡,丟了過去:“你自己看吧,我都準備好了。”

    楚尋語丟掉長劍,收入袖中,然後並肩躺下,看著恢複平靜後的夜空,他也動不了了,也到了極限。

    “你剛才為什麽不殺我?”良久,品奕忽然問道。

    “你是繼承家主。”楚尋語淡淡迴答。

    “也是個沒用的繼承家主是吧。”品奕自嘲的笑笑。

    “你怎麽就不明白呢。”楚尋語長歎,“你是未來的家主,你所肩負的使命遠比爭勇鬥狠要重要的多,你要振興家族,帶領族人問天證道,這些靠著打鬥的勝負是決定不了的,你如果振興了家族,那麽,你就永遠比我強,而我,僅僅是一個孤獨的劍者,扛著血海深仇和奇恥大辱旅行天涯的散修,我們的使命不一樣。”

    品奕聽完這番話,良久都沒有迴答,一直等到幾個白衣人出現,帶走了重傷疲憊的品奕,楚尋語看見了他們的衣著,胸口上有一個大大的篆體“藥”字,就知道是家裏人來接品奕了,看著他們遠去,自己不甘心的苦笑一聲,咳出一口鮮血,這時,歐陽娉婷又出現了。

    她靜靜的站在麵前,看著地上躺著的楚尋語,伸出了一隻手,楚尋語以為是要拉他起來,也就伸出了手握在一起。

    “你準備好了嗎?”歐陽娉婷忽然問道。

    “恩?準備好什麽?”楚尋語一愣,可是歐陽娉婷猛然間一拉,楚尋語身形一個順帶,隨即她就不見了,自己又重重的摔在地上。

    “搞什麽你……”楚尋語正要發問,忽然發現一個問題,舉目四望,頓時驚的目瞪口呆,原來身邊的環境全變化了,昏黃的天空,碎裂的大地,焦躁、寂寞的情緒席卷而來,這裏不是兩極之地嗎?她怎麽把自己又拉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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