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不多,不僅是司音說法如此,左恆也有與之相似的感覺。


    她耳邊那些朦朦朧朧的聲音越來越響也越來越頻繁,雖不知究竟為何,但天性直覺告訴她這並非好事。


    左恆抿了抿唇,對司音略加說明情況後便遇見匆匆朝中州趕。


    高階劍修一日之間便可禦劍千萬裏,左恆修行時日尚淺,自然無法做到禦劍乘風來去自如,但她現在並非完整的“人”。


    左恆現在隻是意識,隻是一縷脫離肉體的魂。現在她並沒有原身堪稱強健的體魄,但與之相對,對於靈氣的感知卻前所未有的敏銳。


    能感知便能夠操控,與其說禦劍的是左恆,倒不如說是無處不在的靈氣給她分擔了一半的力。因此,她禦劍的速度雖然比不上高階的劍修,但比普通卻要快上不少。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就是如此。


    神鑄是柄好劍,興許是明白左恆要做什麽,因此在她腳下也乖覺,半點沒有被強行禦使的不願與違逆。


    畢竟拋棄隻是滄流單方麵做出來的行為,人可以輕易薄情違逆,可劍大多不會。人心易轉,但劍心難移。


    左恆禦劍相當平穩,但未行多遠便出了問題,劍在搖晃,確切地說是她本身不穩。


    明明周圍的靈氣正常,她體內真氣也在有序流轉,可左恆就是止不住顫抖。


    一定是出了什麽問題,但是她已經來不及多想了。


    她就這樣在劍上一頭栽倒下去,最後聽到的聲音是神鑄的嗡鳴,然後陷入茫茫一片的黑暗之中。


    滴水聲喚醒了左恆。


    左恆扶著額頭悠悠轉醒,發現自己並非在料想的黑暗之中,而是趴在一整片澄澈的湖麵上。


    漣漪從她接觸湖麵的地方悠悠蕩散開來,左恆反手用指節敲了敲湖麵。


    依舊是水聲,而非撞擊到硬物後的砰砰之響。


    左恆站起來看向湖麵,對著倒影凝眸許久後,做了個拔劍的手勢。


    倒影也跟著她動作,但左恆清楚倒影內並不是她。


    湖上倒影是個女子,衣白勝雪,手中銀刃細長。


    左恆盯著她,總覺得她下一秒就會自湖麵而出,持劍砍向自己。


    但是並沒有。


    倒影依舊是倒影,隻是左恆對麵多出了真人。她與女子相對而站,無聲對峙。


    是女子先開口,語氣篤定,“你是左恆。”


    左恆點頭,算是承認,出於謹慎卻沒有去問對方的來曆。她覺得對麵身上渾身都是古怪,有點像是王澤,但又比王澤要更加凜冽一些,像是雪山上唿嘯而過的寒風,刀子一樣的刮人。


    光是和她對視,左恆便覺得自己在無聲中經曆了一場純粹拚劍的戰鬥。


    左恆漆黑的眼珠子轉了轉,決定以不變應萬變,但是對麵似乎很了解她,直接道:“有話直說便可,我不會為難你。”


    “時間不多,不要浪費。”


    篤定自己被拖進來和眼前女子肯定逃不開關係,左恆隻是抿了抿唇,並未答話。


    “……罷了。”似乎有輕輕一聲歎息,女子手上那柄狹長而古怪的劍朝水麵劃去。


    而後水花四濺,在四濺的水花之中,左恆看見了她腳下隱隱綽綽的倒影。


    左恆的倒影是她,而她的倒影是左恆。


    女子的嘴角朝上勾了勾,像是劍一樣的眉毛也平緩下來,稍稍收斂了鋒芒。


    “猜到了嗎?”她問。


    左恆盯著湖麵,若有所思,“你是左恆?”


    “啊,我是左恆,但不是你。”女子,或者說是“左恆”頷首,示意左恆上前一步說話。


    左恆沒有上前,而是在原地問道:“是你找我?”


    “不,我隻是占了個便宜而已。”對方迴答,“我也是你,不必如此戒備。”


    左恆搖頭,“我隻說了你是‘左恆’,但是沒有承認你就是我,你才不是我。”


    對方毫不在乎地笑了笑,“確實,我不是你,但是你是我。我注定要死,你卻未必。”


    “你要死了?”左恆心中一揪,“因為所謂的大局要死,還是遇到了打不過的人?”她直覺是前者,但是她對於那個左恆並沒有多少了解,也不太敢直接下斷言。


    不過能見到差不多等於自己的人,感覺還是有點奇妙。


    “你應該能猜到一點才對,”對方並沒有直接迴答她,而是轉道,“我借這樣的機會找你,是想要告訴你關於‘左恆’的一些事情。”


    “你,或者說是我是必然會有的,就算不是叫左恆也會叫其它什麽名字,這本身就是所謂天意的一環。”


    左恆不語,隻是神情逐漸凝重。


    “如果說滄流是多少年來最為成功的一個,那左恆大概是徹徹底底的失敗品,但失敗品也有失敗品的好處。”


    “你不說清楚嗎?”左恆開口問她,嗓子眼有些發幹。


    “不能說清,也說不清。我隻是未來的一抹幽魂,與你經曆也全然不同,所能告知的不過是冥冥之中早已存在的定數,不過是定數下的一線生機。”


    “這樣……那我不問了。”左恆再度沉默,感到了女子的無奈。


    “左恆是失敗品,所以既不能像是常人那樣七情六欲都具備,也無法像是與生俱來的天才一樣能真正毫無芥蒂將山川河海置於胸中,基本可以說,左恆的命一開始就是注定了的。”


    雖然是在說自己,但女子的口氣卻完全沒有一點實幹,反而理智清醒地像個始終冷眼的旁觀者。


    她甩了甩寬大如鶴翼的衣袖,直接拋開了手裏的劍,“但是或許是因為過於失敗沒有自由,所以才會被真正的天才憐憫……雖然這種感覺很讓人不爽就是了。”


    女子嘖了一聲,“左恆,無論你以後要當什麽樣的人,都不要做那種爛好人,因為隻有爛好人的下場才最淒慘。”


    “劍呢?你不要了嗎?”左恆問道,忍不住看向湖麵上的那柄劍。


    “你喜歡?”對方反問,“或許你喜歡吧,但是我一點也不喜歡,畢竟這樣的喜歡是被安排好的,單是這一點就讓我足夠厭惡了。”


    那個左恆的語氣陡然煩躁起來,“不過這也和我沒關係了,我管你喜不喜歡。總之別想當什麽爛好人,也別被爛好人感化掉,想辦法活著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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