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撥弄了下桌上擺得整整齊齊的食材,玩笑般地問:“您又是因為什麽站在這兒呢?” 宋白露打量著他的神情,悠悠歎了口氣。 “沒什麽,就是想起平時想叫你下樓幫我搬張桌子都得三推四請的,今天居然能夠主動收拾冰箱,所以有點驚訝罷了。” “可能我今天良心發現吧,”鄭知夏麵不改色,“媽媽都不辭辛苦跑去三十公裏外的街上買火鍋食材了,我怎麽能幹坐著等著吃呢?” 宋白露挑了挑細長的眉,長長噢了聲。 “我兒子居然那麽懂事了啊,”她的笑容有些促狹,像逗弄一個未長大的孩童,“我還以為你是不想和人家說話呢。” “媽媽。”鄭知夏很認真地叫了她一聲,“有些話要是擺到台麵上說,會很不禮貌的。” 迴答他的是宋白露樂不可支的笑聲。 “好好好,確實是這個道理,那要不我現在去請他們離開?” “不用,”鄭知夏說得一本正經,“趕客人離開是不禮貌的。” 宋白露沒有再說什麽,眼神裏透露出的意思卻很明顯 原來林霽是客人? 母親總是最了解自己的孩子,當林霽出現在家門口的時候,宋白露就已經意識到了鄭知夏的一些想法。 “好了,”她在鄭知夏假裝不明白的沉默中結束了這個話題,“剩下的讓莉莉來收拾就好,天氣冷,你迴去把外套穿上,等晚餐準備好了我再上樓叫你。” 鄭知夏應了聲好,自己算好時間下樓,桌上擺著紅白的鴛鴦鍋底,香氣尚未飄出來,宋白露端著盤子出來,嘴裏還在和莉莉聊鄰居的八卦,於是他在樓梯口站了會,轉而去敲客房的門。 來給他開門的是周皓,隱約有人聲從他身後傳來,鄭知夏放輕嗓音,說:“可以下樓吃飯了。” “好的好的,麻煩您了。” 林霽的身影適時出現,捂著話筒對他說:“可以等我一下嗎?” 鄭知夏點點頭,於是周皓識趣地先下了樓,電話在一分鍾後掛斷,林霽示意他進來,指向窗邊的桌子。 “剛才在裏麵找到個筆記本,扉頁上有你男朋友的名字。” 鄭知夏愣了瞬他終於想起自己忽略了什麽事情。 “我帶迴去給他。” 他咳嗽一聲,試圖忽略掉這個話題,突然身後傳來哢噠的聲響,是門被合上的聲音,他迴過頭,看見林霽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 “你有男朋友。” 林霽停在咫尺之遙的地方,微微低下頭,語氣十分的意味深長。 鄭知夏甚至能隱約感覺到他溫熱的唿吸,後背莫名一緊,下意識地咽了咽幹澀的唇。 “那我是什麽?” 林霽的聲音輕飄飄鑽進耳中。 “一個喜歡你的……好哥哥嗎?” 作者有話說: 林霽,好心機綠茶一男的 ps.沒有常識性錯誤哦,林霽去的是瑞典,知夏媽媽定居在瑞士,順路隻是借口而已第68章 共生 圓謊對鄭知夏來說難得顯得困難大概是因為這個謊言被說出口的時候,他就沒覺得有需要解釋的一天,偏偏此刻房間內溫暖靜謐,他的後腰抵著堅硬的桌沿,手掌下正好是那本屬於林澤的筆記本,而林霽垂著眼,眸色深暗不明,似乎帶著隱約的笑意。 鄭知夏想,這大概是一個很適合接吻的距離。 但林霽隻是搭著桌沿,即便姿勢再曖昧,也沒有任何的肢體接觸,不緊不慢地說:“不過我覺得,以知夏你的優良美好品德來看,是絕對做不出什麽道德敗壞,會被所有人唾棄的事情的,所以” 他越說越篤定,鄭知夏連反駁都找不到合適的措辭,隻能垂著眼沉默,喉嚨一陣陣地發癢,尷尬到想咳嗽。 “他大概是你的前男友。” 結論出現,鄭知夏試圖掙紮一下:“怎麽就一定是前男友了?” “嗯,也有道理,”林霽終於肯和他拉開距離,連神色都顯得正經了許多,“也有可能隻是普通朋友。” 鄭知夏悄然鬆了口氣,語氣裏有微不可察的心虛:“我們上個月才分的手。” 掌心被筆記本一角膈得悶悶作痛,林霽倏然收迴視線,神情是全然的信任。 “原來是這樣,”他點了點頭,“那是因為什麽呢?” 窗外雨水淅瀝,林霽的眼也濕潤得像是欲雨前的薄霧,語調尾端藏著不易察覺的鉤:“和我之前沒有分寸的行為有關嗎?” 他的愧疚真實得讓鄭知夏產生一些奇怪的負罪感,視線虛虛地落在手邊,輕聲說:“不是,和你沒有什麽關係。” 他再一次撒謊了,林霽也再一次的沒有發現至少鄭知夏是這麽覺得的。 “分手的確是cris提的,但原因不是你認為的這個。” 具體因為什麽他並沒有說的的想法,林霽便也不再追問,畢竟總會有知道的一天,他和鄭知夏對視著,手卻將那本筆記本不緊不慢地抽出來,不著痕跡地撥到旁邊。 “那就好,”他笑了笑,“走吧,下樓吃飯。” 宋白露早已在桌邊坐下,熱氣蒸騰上來,鹹香濃鬱的氣味飄得滿客廳都是,鍋裏已經開始煮東西,蘑菇和菜葉漂浮著,讓這個陰雨天都顯得鮮活而明快起來。 “叫個人吃飯也要那麽久,”宋白露不滿地嗔怪,“是不是在上麵偷偷抽煙?” “沒有,我哪裏敢,”鄭知夏笑得無奈,“不信的話你自己聞聞。” 他說著,走到宋白露身邊彎下腰,又被嫌棄地推開,宋白露擺擺手,說:“聞什麽聞,我現在隻聞得到火鍋味,快坐下開飯了。” “好的媽媽。” 鄭知夏語氣俏皮,逗得宋白露笑彎了眼,坐下時他下意識往身邊看了眼,在對上林霽溫和含笑的目光時竟有些奇怪的羞赧,分不清熱氣到底是不是來源於桌子正中的鐵鍋。 “我記得,”他清了清嗓子,“你不愛吃蘑菇。” “其實也還好,”林霽接得流暢自然,“你喜歡吃。” 這句話顯得沒頭沒尾,鄭知夏有些疑惑,直到看見他的筷子夾起一塊蘑菇放進碗裏,才突然明白了什麽。 林霽語氣輕輕,笑意始終沒有落下過:“其實真的挺好吃的。” 這五年怎麽過的呢?林霽其實印象沒有太深刻,時光馬不停蹄地往前跑,有時候很長,有時候又隻是眨眼唿吸的瞬間,大概是因為生活乏善可陳,幾乎如同一灘死水,便也沒有了計量天數的必要,左不過是周而複始又古井無波的時間變換。 後來的某一天,他在疲於奔波的夜色中打開家門,窗簾擋住伶仃的夜色,他的視線掃過玄關處的掛畫,桌上的白瓷花瓶,冰箱裏放著三聽僅剩的香草味蘇打水,打開時發出很清脆的一聲響,氣泡在口腔中炸開,林霽麵不改色地在那種略顯古怪的甜味中摸出了一盒巧克力。 其實全都挺好吃的。 後來的嚐試便都順理成章起來,某次路過辦公區時他聽見兩個女員工在討論彼時某部大火電影的劇情,隻言片語落進耳中,卻讓他腳步一頓。 她們說:“睹物思人這種事,跟對著賽博墓碑哭墳似的,往地上潑杯酒,躺棺材裏的人又喝不到,除了感動自己之外沒有任何的效果。” “與其做這些沒意義的事情,還不如做點能讓對方看到的事情。” 林霽的停留讓話題戛然而止,他收迴視線,在滿室寂靜中離開,風衣下擺消失在走廊轉角,迴到辦公室後對著桌麵剛擺上沒多久的相冊失神許久。 或許不是睹物思人,而是飲鴆止渴。 一餐火鍋吃完,他麵不改色地離開餐廳,鄭知夏的視線卻停留在碗筷上殘留的紅油上,很輕地皺了下眉,臨近睡前他敲開了客房的門,手裏拿著藥盒,林霽垂眼一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笑了笑。 “我沒事,”他說,“但還是謝謝你。” 鄭知夏認真地看過他神色如常的臉和紅潤的唇,很快就確定了他不是在說謊,卻有些詫異,他記得有年和一眾人出去吃火鍋,林霽被濺了些辣油的清湯鍋底辣得隻吃了兩口,走的時候胃裏大概都是水。 林霽怎麽會不懂他在想什麽,笑意溫和地主動道:“其實多吃幾次也就習慣了。” 大概不是幾次。 鄭知夏沉默幾秒,卻隻能說:“這個藥你先拿著,萬一運氣不好晚上疼了,多少能有點用。” “好,”林霽沒有拒絕,“放心,我有分寸的。” 鄭知夏點點頭,又沒有了能說的話。 “早點休息。” 他的態度略顯別扭,林霽的指尖擦過掌心,帶來微弱的癢意,細長脖頸間喉結滾動一下,微弱卻明顯,林霽收迴視線,微微一笑。 “好,你也是。” 迴到房間後鄭知夏坐在床上看書,突然後知後覺地想到很久之前看到的某段科普,具體的內容已經記不清,但很清晰地想起了那句“辣味其實是一種痛覺”。 於是心髒中又萌生出很微弱的,密密麻麻的刺痛,像是一棵仙人掌在夜裏生長。 適應需要多少次的痛苦?十次?二十次? 還是漫長的,以年為單位的計算。 …… 走的時候宋白露親自送他們到了機場,失去溫度的陽光落下,她踮腳和鄭知夏擁抱,惋惜地問:“萬聖節應該迴不來了吧?” “但聖誕應該可以,”鄭知夏鬆開手,很乖地低頭讓她摸自己的發頂,“我會想你的。” 林霽站在他們身邊,沉默得毫無存在感,直到播報聲響起,才適時地開口:“我們該進安檢了。” 鄭知夏這才和宋白露揮手再見,林霽不動聲色地開口,問:“落地之後再一起吃頓飯?” “可以,”鄭知夏垂著眼,沒有拒絕,“你定地方就好。” “要喊上cris嗎?” 林霽語氣戲謔,調侃的意味很明顯,鄭知夏側頭看他,勾了勾唇角。 “也可以啊,”他說得很輕快,“反正cris是不會介意的。” 林霽不由失笑說這個幹什麽?簡直就是自討苦吃。 “但我會介意,”他說得認真,“知夏,我會吃醋。” 這個詞單從林霽口中說出來便已經顯得違和,偏偏還又顯得像是句即興的,無傷大雅的說笑,鄭知夏難得失語,隔了會才笑著說:“那大概不太好,cris之後都得住在我家離的。” 林霽也笑了笑,眼神暗淡,溫和得很安靜。 “沒關係,”他低聲說,“如果是你的選擇的話,怎麽樣我都接受。” 林澤於鄭知夏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他能理解,甚至會因此感激,卻仍然會因為自己錯過的五年感到悶痛。 鄭知夏張了張嘴,竟因為這句話感到奇怪的心痛,他垂下眼,有些勉強地勾了勾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