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臣點點頭,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琢磨起其他事:“殿下何時迴來的?”


    容微笑不語,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眸盯得沈淮臣心裏發虛,仿佛他做了什麽不可饒恕的錯事一般。


    倒是蘭心在一旁插嘴說:“殿下走得早,因惦記著您吃飯,晌午前便趕迴來了。”


    容這才道:“今日運氣好,獵了頭鹿,拿去鎮上換了銀錢,買了馬匹,牛肉,還有你愛吃的冰酪迴來。”


    沈淮臣眼前一亮,主動勾著他的手指晃了晃:“冰酪呢?”


    容微微勾唇:“化了,被我吃掉了。”


    沈淮臣打量著他的表情,忽然福至心靈:“容,你是不是生氣了?”


    “是因為我沒有迴來吃飯嗎?”


    “福生拉著我的手求我,眼看不答應就要哭鼻子了,你總不能跟小孩子計較吧?”


    容捉住他作亂的手,慢慢與他十指相扣,嗤笑道:“會哭的孩子有糖吃。”


    由於心虛,沈淮臣眼神四處亂飄,想到不久前的事,立刻抓住把柄反問:“容,你是不是早就認出程倫了?”


    “為什麽不告訴我,害我白白擔驚受怕,你說,怎麽賠?”


    他的心剛剛還在狂跳,跳得整個人不舒服極了。


    容討債不成,反被倒打一耙賴上了,心中好氣又好笑,還有淺淺的心疼:“你想我怎麽賠?”


    沈淮臣苦思冥想片刻,忍不住問:“冰酪真的沒有了嗎?”


    容輕輕捏他鼓起的臉頰,笑道:“夏日牛乳易壞,縱使沒吃,此時也不能入口了,會生病的。”


    “知道你惦記,等迴府再做。”


    沈淮臣勉強滿意了,一口氣報了幾道菜名,什麽牛肉餅啦,野菜粥啦,都是他一早想好的。


    容一一應下,沈淮臣又悄悄的抱怨說:“程倫手藝不如你,炒的菜好辣,我一直想著你才吃下去的……”


    他當然知道程倫是好心,但不合胃口就是不合胃口,他有什麽辦法……


    這迴沈淮臣的聲音小了許多,容卻沒錯過半分,每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


    沈淮臣好像總是有這樣的本事,能輕易將人心中所有嫉妒與陰暗撫平,隻餘下一汪被攪亂的春水,還有不知該拿他如何是好的淡淡無奈。


    “當真?有多辣?”容問他。


    “很辣很辣,像生吞了辣椒一樣,我感覺嘴巴要長水泡了。”


    為證明所言非虛,沈淮臣揚起臉,微微張口叫容細瞧。


    殷紅的舌尖懸在口腔中央若隱若現。


    容沒有瞧,但沈淮臣得到了一個綿長而深刻的吻。


    第39章 (大修補字900)


    昨夜沈淮臣太累,吃過飯到後院瞧了眼咕咕咕亂叫的山雞,沒等容提熱水迴來就不知不覺睡著了。


    以至於此刻聽蘭心問他“要不要在中間隔一床被子”才反應過來,他跟容在一起了,是可以同床共枕的關係了,“不、不用,床太小,放上去會很擠的。”


    簡簡單單一方土榻怎比得上府裏的拔步床氣派寬敞,沈淮臣明明實話實說,蘭心卻像是察覺到什麽,抱起被子,笑容透著揶揄。


    沈淮臣微微羞惱,一門心思將人朝外趕:“蘭心姐姐,我要休息了。”


    “是,奴婢告退。”蘭心不敢再逗弄他,福了福身,忍笑退出臥房。


    沈淮臣鑽進被裏豎起耳朵時刻關注外麵的動靜,隻聽吱呀一聲,容推門進來了。


    沈淮臣不著痕跡朝裏挪了挪,給他騰出點地方,隨即閉目裝睡。


    他聽見容褪去衣衫時布料摩擦的聲,感覺到對方充滿存在感的視線在他麵上徘徊,而後床外側一沉,容挨著他躺了下來。


    燈熄了,室內陷入黑暗。


    眼睛看不見了,身側那具身體攜帶的水汽與熱意變得更加明晰。


    曾經沈淮臣並不覺得睡一張床有多曖昧,大家都是男生麽,誰也不占誰的便宜,眼下一切都變得不同尋常起來。


    沈淮臣想到那些強勢霸道的吻,臉頰發燙,揪著被角的手更緊了,時刻警惕著。


    隻是他等啊等,等到上下眼皮打架了容也沒有行動,唿吸平緩,聽著像睡著了。


    沈淮臣咬了咬唇,分不清是失落還是鬆口氣居多,隱隱憋悶起來他為什麽不親一親我的額頭,跟我說晚安呢?


    從前容總是罔顧他意願如此行事,這會子談起戀愛反倒懈怠了。


    沈淮臣心裏偷偷哼了一聲,翻過身賭氣地背對著他。


    容五感敏銳,閉著眼也知曉沈淮臣做了什麽,知道那雙漆黑靈動的眼眸盯著他看了很久很久。


    這樣一套操作下來,就是六根清淨的和尚也抵擋不住,更何況他本就不是。


    容從後抱住沈淮臣,貼著耳根呢喃:“原以為檀郎睡著了,一動不敢亂動,怎知檀郎與我一樣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既如此,不若做些別的……”


    他聲音低低的,炙熱的唿吸灑在敏感的後頸,仿若帶著電流,讓沈淮臣心跳加速,渾身發軟。


    沈淮臣反握住那隻圈在腰上的手,嘴硬道:“即便睡著,現在被你吵醒了。”


    容將他扳過來,沈淮臣沒有反抗,那顫抖的睫羽,清純又無辜的表情,叫人見了隻想攬進懷裏好好欺負一番。


    容這樣想的,便也這樣做了。


    隻是他素來有耐心,哪怕看向沈淮臣的眼中暗沉一片,帶著將人吞吃入腹的欲望,落下的吻卻極盡溫柔纏綿,仿若蛛網,將獵物捕獲、包裹其中。


    等沈淮臣反應過來,早已腰肢癱軟淚眼漣漣,逃也逃不掉了。


    他艱難喘息著,被動承受著,直至睡去,眼裏心裏都讓容牢牢占據著,再沒精力思考其他。


    翌日清晨,沈淮臣在雞鳴聲中醒來,短暫的迷蒙過後,逐漸迴憶起昨日睡前發生的事,白皙的麵頰霎時變得如緋玉一般,幸好容不在,熱意翻湧片刻,就漸漸消退了。


    “容?蘭心?”


    沒有迴應,沈淮臣起身穿好衣裳,想打些水潔麵,路過廚房,終於找見了消失的兩個人。


    沈淮臣正欲推門,忽聽見蘭心說:“殿下,昨日是您生辰,就算您沒心思慶祝,長壽麵總歸是要補上的呀。”


    容無奈一笑,端起碗三兩口吃完,囑咐她照顧好沈淮臣,便匆匆出門了。


    沈淮臣一閃身躲至牆後,目送容的背影消失,方才溜了進去:“蘭心,昨天是殿下生辰,你怎地不提醒我一聲?”


    “呀!”蘭心捂住胸口,詫異道:“世子爺,您何時過來的,嚇奴婢一跳。”


    沈淮臣掀開鍋蓋瞧了瞧早上吃什麽,嘀嘀咕咕地說:“好啦,容又不在,何必再演。”


    迴迴用這招,真當他是傻子麽。


    世子爺變聰明了,殿下的法子不管用了呢。


    話說到這份上,蘭心也沒必要再裝模作樣了,笑眯眯問:“世子爺,您看出來啦?”


    “是奴婢水平太差,哪裏出了紕漏麽?”


    沈淮臣心說:不是的。


    跟容相處得久了,他好像對男主的心思多少有了了解,至少比剛穿來時清楚他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


    好比現在,沈淮臣就是知道,男主是故意透露給他的。


    他想讓他知道,變著法地想從他身上討些好處呢。


    可即便如此,沈淮臣心裏仍有些不是滋味。


    會忍不住想,容昨日在晌午前趕迴來,是不是打算親口告訴他這件事,是否曾在心中默默規劃過如何與他度過這一天。


    沈淮臣將自己代入其中,假如他生日當天容在別處不肯迴家,他的計劃他的期待全部落空了,光想想便難過得要哭出來,再也不想搭理對方了。


    蘭心見他神色黯然,心中憐意更盛,趕忙安慰說:“世子爺,這不是您的錯,您要怪,就怪奴婢忘記提前知會您吧,再者說”


    蘭心猛然收住話音,暗怪自己越來越管不住嘴,什麽都往外抖。這時候提過去那點子糟心事,不是存心叫沈淮臣難過嘛。


    “再者說什麽?”沈淮臣卻已開始追問了。


    蘭心拗不過他,隻好說:“其實殿下十歲那年,就已不再刻意慶祝生辰了,除了陛下的賞賜,大多時候也是吃一碗皇後娘娘親手做的長壽麵象征性過一過,殿下自己亦不怎麽上心。”


    “所以,您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殿下真正想要什麽,會親自動手取來的。”


    比如皇位,又比如眼前這個少年。


    “為什麽?”沈淮臣不解。


    上輩子,直到沈淮臣意外去世那年,每逢生日,他的父母、朋友都會提前準備驚喜,為他慶祝,熱熱鬧鬧過完這一天。十歲,不過是上小學五年級的孩子啊。


    蘭心不知該如何解釋,歎道:“殿下他……從前的確過得很苦。”


    或者說,這深宮裏的人看似個個光鮮亮麗,背地裏誰不是苦苦煎熬,打落牙齒和血吞。


    因此才不願放過一絲甜。


    沈淮臣皺著眉,好半天才問:“殿下小時候有沒有特別喜歡吃的東西?”


    蘭心想了想說:“皇後娘娘管得嚴,一飲一食不得有所偏好。硬要說的話,大抵是喜歡吃甜的。”


    小孩子嘛,都喜歡吃甜。


    “喔,我知道了。”


    沈淮臣想起那日他買了包唐子,被容搶走兩個。


    他問容,不是不喜歡甜膩膩的東西嗎,容是怎麽說的來著……


    他說:我何時說過這樣的話。


    是啊,就像摔倒了一定會疼會叫,哪有人生來便能忍痛,生來便不顯山不露水,習慣以假麵示人呢?


    *


    沈淮臣從程倫家院裏跑走時,機智地帶上了那幅沒完成的畫。


    吃過飯左右無事,便又鋪開宣紙耐心地一筆筆描畫起來。


    荒郊野嶺找不出什麽特別的東西,隻能拿它充當禮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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