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撫大人,那群丘八在城中肆意妄為,您可不能不管啊!”


    “對呀,巡撫大人。


    您看我們現在,都被欺負成了什麽樣子。


    為了過來見您一麵,都隻能扮作仆人。


    傳了出去,都要被天下人笑話!”


    ……


    一群粗布麻衣的士紳,不斷在耳邊念叨,賈蕭塵卻是不為所動。


    剛開始他是真病,隨著濟南城的安全有了保障,後續就變成了裝病。


    裝病解決不了問題,但是賣慘能夠拿同情分。


    這次北虜入侵,受到牽連的官員很多,朝廷不可能全部都殺了。


    官場上混,最重要的是審時度勢,知進退。


    辭官的折子,他早就遞交了上去。


    一個臥病在床,主動辭官的巡撫,沒有擋任何的路。


    都在一個圈子裏混,到了這種時候,大家通常不會把事情做絕。


    隻要山東的局勢不進一步惡化,找人在朝堂上運作一下,還是有機會平安落地。


    “咳、咳、咳……


    你們說要給舞陽侯請功?


    這沒有問題,讓布政使和按察使去辦。


    老夫身體不好,就不摻和了!


    咳、咳、咳……”


    賈蕭塵的迴答,把眾人氣了一個半死。


    外麵全麵查的嚴,為了這次會麵,他們就是徒步從府中走過來的。


    大家費了這麽大的心思,才勉強完成了串聯。


    本想著親巡撫出山,帶著大家一起和舞陽侯對抗。


    萬萬沒想到到了地方,賈蕭塵不僅不出頭,反而給他們玩兒已讀亂迴。


    “巡撫大人,不是請功!


    按察使大人,都被錦衣衛抓了。


    那群丘八……”


    不等老者說完,賈蕭塵就打斷道。


    “你要請我喝酒?”


    “算了,老夫這身體折騰不起。


    等到明年開春,我們找十個八個姑娘,大家一起再聚。


    咳、咳、咳……”


    麵對亂迴的賈蕭塵,眾人很是無奈。


    巡撫擺明不願意摻和,他們也沒法幫著“臥病在床”的賈蕭塵,出來同舞陽侯打擂台。


    按察使被抓,山東地方衙門的官員,一個個都被嚇壞了。


    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


    平常時期,他們鬥天鬥地鬥上司,都能無所畏懼,那是大家遵守規矩。


    現在舞陽侯玩的,不是傳統的文官政治,而是以軍隊為核心新遊戲。


    隻要不配合,那就是“勾結北虜”,先抓了再說。


    大虞官場上就沒幾個人,能夠經得起查。


    一旦進去了,多少都能夠查出一些問題來。


    輕則丟官去職,重則九族全消。


    作為三把手的按察使,直接當雞給殺了。


    沒有巡撫牽頭,其他官員根本不敢冒頭。


    地方衙門不出頭,那就隻能他們親自上場,同舞陽侯對陣。


    相互對視一眼後,眾人的臉色都不好看。


    以往的時候,遇上這種對抗欽差的事,不是鼓動孔家出頭,就是拉藩王下水。


    現在的情況特殊。


    孔家剛死了家主,還賠上了嫡係繼承人。為了衍聖公的爵位,孔家內部爭的你死我活。


    在這種節骨眼上,誰也不敢冒頭得罪朝廷。


    哪怕勤王大軍的行動,損失到了孔家的利益,他們也隻能暫時忍著。


    最少在朝廷冊封衍聖公前,他們會安分一些日子。


    藩王就別想了,城中宗室之首德王,還是一個奶娃娃。


    隨便怎麽鼓動,都沒有任何意義。


    朝廷不會相信一個奶娃娃,能夠折騰出事情來,甩鍋隻會令人恥笑。


    結束了不歡而散的會麵,眾人剛出巡撫衙門不到三百步,就被巡邏的士兵給逮住了。


    “你們要幹什麽?”


    曹廣源厲聲質問道。


    “啪”的一聲響之後,鮮血從嘴角流出。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原本想要發怒的一眾士紳,瞬間恢複了理性。


    眼前這群官兵,可不是山東本地人,根本不會賣他們的麵子。


    “拿下這群逆賊!”


    隨著青年將領的一聲令下,一眾士紳代表,當即淪為階下囚。


    “這位將軍,誤會啊!


    我們是城中士紳,可不是什麽反賊!


    ……”


    眾人的解釋,收獲的卻是官兵們不屑一笑。


    “休要欺負老子沒見識。


    在京中的時候,各種達官貴人、士紳,老子見的多了。


    哪一個不是錦衣玉食,何曾有粗布麻衣的?


    現在大家都聽總督大人的命令,待在家中安享富貴,豈會這般打扮。


    我看你們分明是北虜細作,故意混入城中,想要收買叛徒。


    趁著小爺我心情好,趕緊都給我老實交代,不然一會兒缺胳膊短腿,那就別怪我了!”


    葉弘昌嘲諷的說道。


    眼前這些人的身份背景,他自然是知道的。


    正是因為知道,這才要過來抓人。


    查抄了人家的產業,雙方注定要站在對立麵。


    如果不予理會,讓這些家夥一路串聯下去,天知道會搞出多大亂子來。


    眼下這些家夥露出破綻,自然要借題發揮,先發製人把案子做實了。


    不承認這些人的身份,就可以按照北虜細作進行審問。


    嚴刑逼供,都是基本操作。


    哪怕審問中弄出人命,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一旦承認了這些人的身份,情況就發生了變化。


    不光程序繁瑣,官場上還有刑不上大夫的潛規則。


    這些人都是地頭蛇,不用點兒手段,短時間內很難搞出證據來。


    “你們……有辱斯文!”


    曹廣源強忍著疼痛,怒罵了一句。


    被捕的一眾士紳中,就數他最倒黴。


    現在憋了一肚子的火,許多髒話到了嘴邊,他又強行咽了迴去。


    君子不立於危牆。


    自報家門無效後,在他看來,眼前這就是一群沒見識的兵痞。


    遇上這些人,無論怎麽理論,都是自討苦吃。


    最佳選擇是和他們上司溝通,那些高層將領,絕對不敢如此對他們。


    內心深處,他都想好了報複手段。


    哪怕被查封的錢貨沒拿迴來,他也把這些沒見識的兵痞碎屍萬段。


    ……


    京師。


    南京淪陷帶來的政治餘波,依舊衝擊著這個古老的帝國。


    “遼東鎮送來的戰報,大家都看過了。


    諸位愛卿,作何感想啊?”


    永寧帝冷漠的問道。


    如果不是事情發生了,他做夢也想不到,下麵的人敢如此糊弄他。


    就在兩天前,遼東鎮搗鼓了一起大捷。


    戰報上斬獲北虜上千,兵部派人核驗首級,結果一個真虜都沒找到。


    赤裸裸的殺良冒功,連一點掩飾都沒有,無疑在挑戰皇權。


    “陛下,此事需要從長計議。


    北虜大軍,雖然有撤離的跡象,可終歸還沒有離開帝國境內。


    遼東鎮有千般不是,他們依舊守護住了遼東防線。


    這次草原聯軍入寇,主要是宣大防線出了問題。


    接下來朝廷在軍事上的主要工作,是盡快重建宣大防線。


    至於遼東一線,暫時維持現狀吧!


    等朝廷處理完其他地區的麻煩,再迴頭考慮這個問題。”


    首輔萬俊輝率先開口道。


    內心深處,他看遼東鎮同樣不爽。


    如果可能的話,他恨不得將遼東都師鍾景明碎屍萬段。


    這貨的瞎折騰,硬生生給朝廷締造了一大藩鎮。


    處理起來棘手,並不代表沒法處理。


    遼東鎮棘手,那是遼東將門抱團。


    隻要瓦解這個團體,現在的困境,很快就能夠迎刃而解。


    幹別的事情,他或許不行,但挑起內部矛盾他擅長。


    天下一旦太平下來,要不了三年時間,他就能肢解遼東鎮。


    “如此輕易的放過他們,朝廷威嚴何在?


    倘若不殺雞儆猴,往後將會有更多的軍隊跟著學樣。


    或許其他軍鎮實力不及遼東鎮,但不等於他們就無法拿捏朝廷。


    一旦有人跟風,局勢很快就會失控。


    尤其是朝廷給地方總督巡撫放權後,更要警惕藩鎮做大!”


    景國良當即反對道。


    大虞朝軍事團體有很多,但總體上可以分為兩派。


    一派是勳貴係,主要以傳統勳貴為主,包括地方上的世襲武將。


    一派則是九邊將門,主要以邊疆將門為主,幾乎涵蓋了整個邊軍體係。


    隨著衛所製度的衰落,勳貴係的主要軍事力量,集中到了京營。


    麵對九邊將門,說話都不夠硬氣。


    名義上雙方互相製衡,實際上一直處於劣勢。


    全靠祖宗遺澤,才能在朝堂上壓他們一籌。


    不過九邊將門和文官聯係緊密,勳貴係隻能占了名分上的優勢,軍費資源分配上一直處於下風。


    現在情況發生變化,兩廣係的崛起,讓勳貴係重新在地方上擁有了精銳。


    加上京營的力量,擁有的軍事實力,並不比九邊將門差。


    可勳貴係分到的軍費,還不及九邊將門的四分之一。


    其中的大頭,還被京營拿了。


    地方上的勳貴武裝,軍費來源主要地方衙門自籌,中央財政撥款微乎其微。


    矛盾早已經深埋,現在九邊將門互相製衡的體係崩潰,遼東鎮一家的力量幾乎頂得上另外八家的總和。


    一家獨大也就罷了,偏偏遼東鎮在政治上的表現,還不及格。


    從皇帝到百官,就沒幾個對他們印象好的。


    包括一起參與走私貿易的官員,同樣看失控的遼東鎮不爽。


    撈錢歸撈錢,不影響大家是大虞朝的“忠臣”。


    養寇自重可以,但是不能讓賊寇真正做大,更不能和賊寇串通一氣。


    從大戰爆發到現在,遼東鎮斬獲的北虜首級,才剛剛過百。


    這樣的戰績,在勤王大軍中,根本排不上號。


    沒法直接對遼東鎮下手,那麽削減一下他們的軍費預算,總可以吧!


    朝廷的錢糧一共就那麽多,遼東鎮少拿點兒,勳貴係就可以多分點兒。


    不奢望和邊軍五五開,提升分配比例,還是要爭取的。


    “成國公的意思是有軍隊開始效仿了。


    敢問是哪支軍隊,這麽膽大包天?”


    兵部尚書萬宇軒硬著頭皮開口道。


    支持遼東鎮,絕對非他所願。


    可現實又逼著他,必須出這個頭。


    對兵部來說,遼東鎮驕傲不遜,還可以在後勤上拿捏一下。


    勳貴係的武將,才真正不給兵部麵子。


    隨著勳貴係的複起,許多兵部從都督府搶走的權力,現在已經迴到了都督府。


    看景國良的活躍程度就知道,現在人家是腰杆子硬了。


    許多原本文官專屬討論的話題,勳貴們也參與了進來。


    追根溯源,還是先帝任命輔政大臣,惹出來的麻煩。


    其他輔政大臣,都被永寧帝搞了下去,唯獨留下兩位勳貴在朝堂活躍。


    先帝的授權,讓他們擁有插手朝中各種事務的權力。


    以至於很多時候,他這個兵部尚書過得非常憋屈。


    最典型的是人事任命,地方衙門遞交名單,都督火速審核上報皇帝。


    很多時候,永寧帝簽發了任命,他這個兵部尚書才知道。


    沒有他們的阻攔,以至於大量的勳貴子弟,得以進入軍中服役,並且迅速身居高位。


    破格提拔,都成了常規操作。


    “這還不明顯麽?


    薊鎮最近可是遼東鎮走的很近,兩大的將門都快成了一家人。


    接觸的時間長了,誰能保證不受影響啊!


    尤其是朝中某些人,還在鼓吹把薊鎮和遼東鎮合並,統一設立薊遼督師管理。


    幸好陛下英明,沒有受這些人的蠱惑,不然現在失控的就是兩鎮!”


    景國良笑著說道。


    真假不重要,反正有跡象就足夠了。


    有遼東鎮的前車之鑒,朝廷肯定要吸取教訓。


    爭吵開了頭,很快就演變為黨爭模式。


    隨著越來越多的官員加入,許多被隱藏的問題,在互揭老底中給暴露出來。


    “夠了!”


    “朕不想聽你們吵架!


    傳旨,將遼東都師鍾景明下獄,聽候發落。”


    說完,永寧帝直接轉身離去,留下眾人麵麵相覷。


    誰也沒有想到,都督府和兵部之間的權力爭鬥,讓這位遼東督師倒台。


    ……


    濟南城。


    “侯爺,這些都是拷問北虜細作,招供出來的訊息。


    末將已經派人進行核實,大部分都是真實存在的!”


    李牧麵不改色的上眼藥。


    人進了大獄,想要獲得口供,實在是太簡單了。


    甭管這些人前麵是什麽身份,被捕入獄的那一刻,都成了北虜奸細。


    不過這些人也不冤枉,他們確實和北虜細作接觸過。


    倒不是要背叛大虞,隻是單純的做生意。


    北虜搶的一些髒物,經過晉商倒騰之後,就到了他們手中。


    在交易過程中,讓很多北虜細作混進了城。


    盡管他們一口咬定不知情,但通虜的嫌疑,依舊是存在的。


    作為一名論跡不論心的官員,李牧很自然把掩護北虜細作進城的內容,添加在了案卷上。


    “這些家夥,真是膽大包天!


    隻是以他們的身份,為何要勾結北虜呢?”


    瞟了一眼案卷,舞陽侯臉色大變道。


    天地良心,他真沒想玩兒這麽大。


    按照案卷上的內容,濟南城中的士紳們,就沒有幾家是幹淨的。


    一下子對這麽多人下手,哪怕他這個國舅爺,心裏也在打鼓。


    偏偏案卷上的內容,又是真實存在的。


    無論是替北虜銷贓,還是掩護北虜細作進城,這些都是通虜的證據。


    事情都已經發生了,絕不是一句不知情,就能夠把罪名洗掉的。


    “侯爺,利益動人心啊!”


    “大虞雖然建立了兩百多年,可是心懷蒙元的人,依舊不在少數。


    我朝再怎麽優待士紳,也比不上蒙元給他們的自由度高。


    倘若北虜給了承諾,一些想做儒戶的人,自然會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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