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量出了應對之策,勤王大軍就沉寂下來。


    除了派人督促濟南府,堅壁清野之外,平常時期李牧都懶得和地方衙門打交道。


    前麵吃了那麽大的虧,北虜肯定會報複迴去。


    搞不好現在這種時候,人家已經采取了行動。


    從戰略上來說,這肯定是一件好事。


    北虜主力一旦南下,京師之圍就迎刃而解。


    解除京師之圍,政治意義巨大。


    原本觀望的各路勤王大軍,勢必會向京師匯聚。


    南下的北虜大軍,隨時可能被官軍抄後路,不可能在濟南府長待。


    隻要撐過敵人的第一波攻勢,勤王大軍就安全了。


    戰略方向確定下來,李牧沒心思和山東地方官員扯皮。


    救援兗州可以,那就放棄濟南,兩者隻能二選一。


    勤王大軍“損失慘重”,無力分兵兩線作戰。


    事實上,此刻立即趕赴兗州,也是一場遭遇戰。


    草原聯軍,已經攻占多座縣城,並且對府城完成了圍困。


    援軍想要進入城中固守,根本無法做到。


    山東巡撫下令各地州府增援兗州,本質上就是政治意義大於軍事意義。


    無法依仗城池之利,一群烏合之眾過去,就是給人家送戰績。


    下麵的將領,隻要腦子沒有進水,都知道該怎麽應對。


    ……


    曲阜,孔府。


    “各路援軍,到了什麽地方?”


    孔胤植關心的問道。


    大虞尚未到崩潰的時候,作為當代衍聖公,他暫時也沒有跳槽的打算。


    同忠誠無關,主要是換個打工對象,很難有現在的待遇。


    早先宋時期,他們享受的官爵才八品,現在可是正一品待遇,位列文官之首。


    擁有的諸多特權,更是遠超曆代王朝。


    不過北虜一路打到山東地界,對他造成的衝擊,依舊是巨大的。


    內有白蓮教作亂,外有北虜肆虐。


    縱觀整個曆史,這都是王朝走向衰落的表現。


    如果無法反推迴去,大虞朝就危險了。


    好在舞陽侯率領的勤王大軍爭氣,打出了濟南大捷,鼓舞了大家的抵抗決心。


    “公爺,因為糧餉欠缺的緣故,各路援軍尚未有所動作。


    不過各府官員都在賣力籌款,想來應該不日就可湊齊開拔銀兩……”


    不等曲阜縣令把話說完,孔胤植就怒了。


    簡直是欺人太甚,救援儒家聖地,都敢這麽敷衍了事。


    缺乏錢糧,那都是糊弄普通人的。


    據他所知,為了應對北虜入侵,山東各地衙門從去歲年末開始,就在籌集軍費。


    民間加征了不隻一兩次,籌集起來的錢糧,尚未有過大筆開銷,怎麽可能連開拔銀都拿不出來。


    “舞陽侯所部呢?”


    孔胤植強忍著怒氣問道。


    地方官員貪腐,這是曆史頑疾。


    作為官僚係統中的既得利益者,他沒法去掀這個蓋子。


    如果沒有地方官的貪婪,他們孔家也積攢不了現在的家業。


    別的援軍可以不來,但是最能打的勤王大軍,必須要過來。


    這支軍隊可是經過北虜驗證,確實是一等一的精銳。


    何況舞陽侯所部能留在山東,他也是出了大力的。


    沒有碼頭上死皮賴臉的表現,人家早就直奔京師而去,根本不會留在山東。


    “公爺,巡撫衙門告知的援兵中,沒有舞陽侯所部。


    或許是他們在此前的戰鬥中損失慘重,現在正處於休整中。”


    曲阜縣令忐忑的說道。


    在孔府門前當差,完全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


    整個曲阜的土地,八成以上掌握在孔家手中,每年征稅都是老大難。


    衍聖公肯定不會交稅的,他也不敢上門催收。


    為了自己的考評,隻能把原本屬於孔家的賦稅,轉嫁到普通民眾身上。


    以至於他在曲阜發風評,迎風都能臭十裏。


    稅收盤剝是其次,孔府的各種不法勾搭,他也隻能充當睜眼瞎。


    不光不能管,還必須幫忙善後。


    一旦鬧出亂子,衍聖公是否倒黴不知道,反正他這個縣令肯定人頭落地。


    稍微有點兒關係,都會主動避開曲阜縣令,這燙手的差事。


    如果有的選擇,他寧願去窮鄉僻壤任職,也不到曲阜擔任縣令。


    事實上,在大多數時間,曲阜縣令這個官職都是孔家世襲。


    因為不法之事太多,時常搞的民怨沸騰,才被廢除的。


    除了開國初年,皇權鼎盛的時候,能夠行使職權外。


    後麵的時間裏,曲阜縣令都要看孔家的臉色。


    “廢物!”


    “人家說什麽,就信什麽,你的腦子呢?


    連援兵都請不來,要你何用!”


    孔胤植當即訓斥道。


    挨罵的曲阜縣令,隻能低下頭顱。


    無論是巡撫衙門,還是眼前的衍聖公,都不是他能夠得罪的。


    舞陽侯所部不肯過來,要麽是真元氣大傷,要麽是高層博弈。


    無論哪種情況,都不是一名小縣令,能夠摻和的。


    估摸著就連山東巡撫,在裏麵的話語權,都非常有限。


    “下官無能,實在是難當大任。


    公爺德高望重,實乃力挽狂瀾的不二人選。


    為了曲阜的數十萬百姓,還請公爺出山主持大局,拯救……”


    不等曲阜縣令把話說完,孔胤植就一腳踹了過去。


    從來都隻有他甩鍋給別人,現在居然有人甩鍋給他,簡直就是倒反天罡。


    北虜來勢洶洶,援兵又遲遲不過來。


    光靠城中那點兒守軍,都不夠一隻手打。


    誰牽頭組織城中防務,誰就要為曲阜的安全負責。


    朝中看孔家不順眼的官員,同樣不在少數。


    隻是迫於利益需要,大家把孔子推向了神壇,連帶孔家跟著發達。


    衍聖公是唯一的,但擔任衍聖公的人選,卻是不唯一。


    一旦捅出了大簍子,朝廷一樣會換人。


    真到了那一步,不光他要倒黴,連帶著自己這一脈都要跟著完蛋。


    傳承到現在,孔氏一族早就墮落。


    內部的鬥爭,同樣非常激烈。


    族中眼饞他衍聖公位置,想取而代之的人,不是一個兩個。


    ……


    京師。


    濟南大捷的消息,依舊在不斷發酵中。


    自永寧帝繼位後,大虞朝公信力下降的厲害。


    民眾對官方的宣傳,並不完全相信。


    許多人都認為,濟南大捷是朝廷為了安撫人心,故意炮製出來的。


    沒有辦法,這是朝廷吹牛逼的後遺症。


    戰報上斬殺九千北虜,基本上和戰績吻合,到了朝廷發布消息的時候直接增加到了三萬。


    別看草原聯軍來勢洶洶,真正的韃靼騎兵,一共也就那麽六七萬。


    畢竟,搶劫也是需要留人看家的。


    倘若一戰斬殺了半數的敵軍,後續的仗也不用打了。


    剩下的韃靼騎兵,無力壓製鬼方大軍。


    草原聯軍內部出現問題,不趕緊往後撤,那就走不了啦。


    從宣大入寇,本質上就是從鬼方人的地盤借道。


    在韃靼一族強勢的時候沒關係,倘若陷入衰落,那麽大量的戰利品就是他們的催命符。


    隻要利益到位,背叛盟友,在草原上是常態。


    “陛下,好消息!”


    “城外的敵軍開始撤了!


    營帳數量,比昨天減少了一半。


    ……”


    景國良欣喜的匯報道。


    作為京師防務的總指揮,最近這些日子,他承受了太多的壓力。


    軍事上的問題,其實不算什麽。


    真正棘手的,還是虧空的府庫,空曠的糧倉。


    光從賬麵上看,朝廷在京師囤積了大量的戰略物資。


    足夠守軍三年之用,隨便北虜怎麽圍困,大虞都能夠堅持住。


    可惜現實是殘酷的,京中一應官倉,十室九空。


    裝有貨的倉庫,多半也租賃給了商賈。


    一個巨大的天坑,擺在他麵前。


    為了穩定人心,還必須揣著明白裝糊塗,不能捅破。


    賬麵上弄虛作假容易,但每天需要發放的錢糧,卻是要動真格的。


    苦苦堅持到現在,終於見到了曙光。


    “北虜,可是撤迴了關外?”


    永寧帝關心的問道。


    對把敵軍留在境內,他已經不抱有希望。


    各路勤王大軍中,除了遼鎮以騎兵為主,其他援軍都是步兵。


    北虜如果想要撤離,大家根本攔不住。


    “沒有!”


    “從北虜大軍移動的方向來看,他們似乎是奔著山東方向去的。


    前麵北虜在濟南府吃了大虧,敵人現在多半是想要報複。”


    景國良坦誠的迴答道。


    涉及到軍國大事,容不得一絲作假。


    隨著濟南大捷的出爐,舞陽侯加入勳貴陣營,幾乎成了定局。


    文官做大之後,武將就很少能憑軍功封爵。


    一個封閉,沒新鮮血液注入的群體,衰落是不可避免的。


    哪怕他們現在手握大權,實際上也隻是迴光返照。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們也不會花大代價培養年輕一代。


    即便是勳貴們下了血本,培養起來的人才,也多是旁係子弟。


    勳貴嫡係子弟,養尊處優慣了,很難再去吃軍中的苦。


    肉爛在鍋裏,確實比丟到外麵強。


    可這些旁係子弟,身上沒有爵位加持,麵對文官的時候天然矮上一籌。


    發展上限,也相對更低一些。


    在地方上的時候,問題不算太大。


    一旦進入中央朝廷,能否和文官集團對抗,誰也無法確定。


    有身份特殊的舞陽侯加入,對勳貴集團整體來說,肯定是利大於弊。


    當然,對個人而言,則是利弊皆有。


    舞陽侯未來重迴朝堂,固然能夠增加勳貴係的話語權,但也會分走他手中的部分權力。


    不過這是次要的。


    榮華富貴都到了頂,現在謀劃的不是一時,而是長遠未來。


    “敵人要山東,諸位愛卿可有對策?”


    永寧帝關心的問道。


    對舞陽侯這位舅舅,他的內心很是複雜。


    不過總體上,還是信賴的。


    尤其是對方解了京師之圍,更是讓永寧帝倍感欣慰。


    盡管展開的方式,同預想中不一樣,但最終結果總是好的。


    北虜大舉南下報複,他的內心同樣沒底。


    上一次大勝,勤王大軍可就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再次和敵人交戰,能否擊敗敵人,誰也說不準。


    萬一舞陽侯所部大敗,他都不知道,接下來還能指望誰。


    “陛下,當務之急是召集各路勤王大軍齊聚京師,組建一支反攻大軍,對敵人形成戰略威懾。


    至於山東方麵,朝廷把消息通報給他們,授予舞陽侯臨機專斷之權。


    務必要保障……”


    不等兵部尚書說完,一旁的鎮遠侯李原就開口打斷道。


    “萬大人,舞陽侯所部在前麵的大戰中損失慘重,現在正處於休整期。


    北虜大軍又是衝著他們去的,暫時就不用給他們布置任務了,免得被敵人利用。”


    舞陽侯率領的勤王大軍,既是舞陽侯的嫡係力量,也是他李家的嫡係力量。


    以往鎮遠侯一係,在軍中的影響力,主要集中在關中地區。


    借助平叛戰爭,好不容易才滲透到了兩廣,並且占據了主導地位,可不能給折騰沒了。


    站在自家立場上,寧可勤王大軍寸功不立,也不能損兵折將。


    去年秋天,家中夫人又給他添了一個小兒子。


    內心深處,他都盤算著,要把自己的三個庶子丟過去曆練。


    畢竟,自家侄子不光會帶兵,更會帶人。


    最近一兩年崛起的勳貴將領,全是從李牧麾下走出來的。


    調任新的崗位之後,也能迅速勝任工作,沒有鬧出過幺蛾子。


    能夠培養出帶兵能力,這比單純安排下去鍍金,重要多了。


    “侯爺,此言差矣!”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舞陽侯所部,乃是我朝精銳。


    現在這種國難時刻,更要肩負起重任來,為天下做出表率來!”


    萬宇軒當即反駁道。


    大虞軍隊接受督軍府和兵部的雙重領導,現在文官強勢,主要權力大都集中在兵部。


    舞陽侯所部,軍中將領多是勳貴子弟。


    在兵部和督軍府命令相違背的時候,都是按都督府的命令執行,這讓兵部非常惱火。


    想要穿小鞋都不行,現在人家的軍費,主要是地方衙門自籌。


    盡管他們還有人事權,可以製約下麵的將領,可架不住權力重疊嚴重。


    很多時候,就算他們不同意,都督府一樣能把名單往皇帝跟前遞。


    “如果這麽說的話,那麽萬大人就趕緊讓遼鎮動起來吧!


    作為我大虞最精銳的軍鎮,每年都要消耗最多的糧餉,可不能一直這麽看著。”


    成國公景國良跟著補了一刀。


    如果說舞陽侯所部,是勳貴陣營的嫡係武裝,那麽遼東將門集團就是文官陣營扶持起來的嫡係。


    隻不過受文貴武賤的思想影響,文官雖然扶持了這支軍隊,實際控製權卻不強。


    皇帝的聖旨,都要選擇性執行。


    兵部的公文,更是經常討價還價。


    平常時期距離遠,大家感受不到這種桀驁不馴。


    北虜圍困京師,皇帝下令勤王的時候,各種問題都暴露在了陽光下。


    兩廣的大軍都趕了過來,遼東鎮的援軍還在半路上墨跡。


    一直到濟南大捷之後,才略微加快了行軍速度。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支部隊依舊是最早趕赴京師的。


    不過是過來勤王,還是湊數混日子,那就沒人知道了。


    反正遼東鎮出兵到現在,都沒有和北虜大軍交過一次手。


    哪怕兩軍在野外遇上了,也是以遼鎮的退讓而收場。


    這樣的做法,早就令各方不滿了。


    其他地區的勤王大軍,甭管戰鬥力怎麽樣,遇上北虜人家都會上去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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