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城。


    剛剛迴到巡撫衙門的賈蕭塵,就收到了舞陽侯發來的公文。


    原本的好心情,瞬間消失無影無蹤。


    官場經驗告訴他,事出反常必有妖。


    舞陽侯遭到他們算計,被迫留在山東戰場,可不是沒有代價的。


    吃了這麽大的虧,正常人都會有抵觸情緒。


    在內心深處,他都做好了舞陽侯所部,在戰場上出工不出力的思想準備。


    隻要能夠保住境內幾座重城不丟,其他地區北虜要搶,那就讓他們搶吧!


    反正自北虜入寇到現在,朝廷淪陷的州府,也不是一座兩座。


    “情況有些不對勁啊!


    我記得前麵求援的時候,舞陽侯就百般推諉,怎麽現在一下子轉了性?”


    賈蕭塵一臉疑惑的吐槽道。


    “巡撫大人,得罪舞陽侯的是魯王和衍聖公,我們可沒有出頭。


    就算心裏不爽,多半也是衝著兩人去的。


    魯王的封地在兗州,衍聖公的府邸恰好也在兗州。


    現在草原騎兵大舉來襲,濟南府和兗州府同時受到到了威脅。


    舞陽侯就算心裏不爽,最少也要出兵救援其中一地,不然朝廷那邊交代不過去。


    在這種背景下,他選擇增援濟南,並不奇怪。”


    一旁的徐師爺笑著說道。


    計劃比預想中還順利。


    鼓動魯王和衍聖公充當出頭鳥,強行留下舞陽侯,本身就是他們的算計。


    一般人要顧忌魯王和衍聖公的身份,承受不起他們發生意外的政治後果,隻能全力進行救援,但是舞陽侯不一樣。


    以他和皇帝的關係,隻要不是他親自下的黑手,事情就會被壓下來。


    人家帶兵保衛濟南府去了,兗州發生意外,關他什麽事。


    見死不救,沒有證據的事情,可不能亂說。


    作為一名有作為的外戚,在士林中的名聲,本來就不可能好。


    能夠手握大權,也不是靠文官集團上的位。


    儒家聖地淪陷,讀書人要罵就罵好了。


    罵的再狠再毒,他也聽不見。


    某種意義上來說,讀書人罵的越狠,皇帝反而會越信賴他。


    “師爺言之有理,舞陽侯的心眼確實不大。


    在京中的時候,本官就聽說過,此人喜歡睚眥必報。


    凡是得罪過他的人,就沒有不被報複的。


    賭氣不去兗州,直接過來參加濟南保衛戰,發生在他身上也算正常。


    不過這麽一來的話,怎麽保住兗州府,就成了一個棘手的難題。


    無論淪藩,還是弄丟了曲阜,那都是丟腦袋的重罪!”


    賈蕭塵一臉為難的說道。


    大虞朝的藩王很多,但親王卻沒有幾個,儒家聖地更是獨一無二。


    普通的藩王發生意外,地方官一樣會被治罪,但大都是貶官。


    畢竟,北虜來勢洶洶,根本不是地方官員能夠抵達住的。


    朝廷就算是追責,也是放草原騎兵入境那幫家夥,承擔主要責任。


    地方衙門能保住重要城池,穩住地方上的局勢,就是大功一件。


    親王和儒家聖地發生意外,那就是要命的大事。


    皇帝需要給宗室一個交代,百官需要給天下讀書人一個交代。


    地方官不背鍋,總不能讓皇帝背鍋吧!


    尤其是後者發生意外,不光他這個巡撫要倒黴,就連內閣那幾位都免不了受牽連。


    “大人,山東的官軍又不隻有一路。


    舞陽侯所部來了濟南府,那麽打發其他軍隊去守護兗州府便是。


    隻要嚴守城池,敵軍攻破的府城的概率,其實並不大。


    曲阜,就更簡單了。


    自漢武帝獨尊儒術以來,誰到了曲阜地界,不先拜聖廟?


    北虜騎兵固然野蠻,但他們的高層卻不傻,絕對不敢動聖人陵墓。


    隻要讓守軍嚴守曲阜,保住衍聖公一家即可!”


    徐師爺一臉淡定的說道。


    在他看來,草原聯軍固然貪婪,卻不是傻子。


    搶劫衍聖公一家,確實有油水可撈。


    在山東地界混的,都知道傳承千年的孔氏一族,那是真正意義上的富可敵國。


    挖孔子的墓,則沒有必要。


    孔聖人死的時候,儒家可沒有現在這樣興盛,孔家也隻是普通貴族。


    再怎麽厚葬,以當時的生產力,也沒有多少陪葬品。


    沒有足夠的收益,誰會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罷了!”


    “派人通知舞陽侯,就按他的要求辦。”


    賈蕭塵歎息一聲後說道。


    他這個山東巡撫,能夠對武將發號施令,卻指揮不動一名總督。


    雙方談得攏,才能聯合作戰。


    倘若鬧崩了,人家在戰場上陽奉陰違,搞得丟城失地,倒黴的還是他們。


    勤王大軍吃了敗仗,朝廷就算懲戒,也會降低處罰力度。


    ……


    清晨,遠征軍大營。


    “報!”


    “提督大人,前方五十裏,發現了敵人騎兵的蹤跡。”


    收到這個消息,李牧眉頭微微一皺。


    改走水路之後,大軍的前進速度快了很多。


    不到三天時間,登州府進入了濟南府。


    為了戲演的更像一些,在黃河邊上靠岸後,大軍立即找地方安營紮寨。


    緊接著就派人四處請郎中買藥,故意向外界釋放消息,讓大家知道勤王大軍官兵出現了嚴重的水土不服。


    並非李牧撒謊,軍中確實有很多士兵,出現了不良反應。


    不過真實情況,沒有外麵流傳的那麽糟糕。


    大部分士兵,在休息幾天之後,身體就恢複了正常。


    隻有極少數士兵,需要用藥救治。


    這些需要救治的士兵,分別接受了多位郎中的診斷。


    通過這些人的口,營造出了非戰鬥力減員嚴重的局麵。


    本來是演給朝廷看的,為的是向皇帝證明他們的忠誠,順便為接下來的局勢發展鋪路。


    有了這個消息鋪墊,後續曲阜發生意外,他們就可以順理成章的推卸責任。


    萬萬沒有想到,在糊弄朝廷的同時,也把敵人給吸引了過來。


    五十裏的距離,對一人多馬的草原騎兵來說,要不了一個時辰就能抵達。


    雖然從距離上來看,此地距離濟南城,也就那麽幾十裏路。


    可李牧敢肯定,真要是兩邊打了起來,城中的官兵肯定不敢出來幫忙。


    “繼續派人監視,不要讓敵人脫離視線。


    傳令下去,讓各部加強戒備,嚴防敵軍偷襲。


    通知軍中正四品以上武將,前往總督營帳開會。”


    李牧麵不改色的下令道。


    知情人太多,誰把大軍的位置告訴了敵軍,他沒有功夫理會。


    事情既然發生了,那麽就要積極麵對。


    顧不上用餐,下達完命令之後,李牧大步邁出營帳。


    這種大事,肯定是要第一時間通知主帥的。


    ……


    “什麽?”


    “你說在附近發現了大股敵軍騎兵的蹤跡?”


    舞陽侯詫異的問道。


    從山東方麵傳來的消息,北虜騎兵主要在大名府、順德府、河間府一帶劫掠,隻有少量敵軍越過了京杭大運河。


    這才一轉眼的功夫,草原騎兵就殺到了濟南城下。


    倘若消息屬實,那就意味著他又被山東巡撫衙門那幫王八蛋給坑了。


    如果早知道草原騎兵殺了過來,他們也不會在城外演戲,而是提前進駐了濟南府。


    稍微有點兒軍事常識的都知道,步兵打騎兵究竟有多難。


    說句不好聽的,隻要敵人想要離開,隨時都可以來去自如。


    要不要打,什麽時候打,都是人家說了算。


    前麵的謀劃,那是建立在敵軍劫掠了大量戰利品,無法輕易拋棄的情況下。


    現在草原騎兵剛過來,除了日常攜帶的幹糧外,什麽都沒有。


    完全可以肆無忌憚的同他們糾纏。


    敵軍騎兵可以失誤無數次,他們失誤一次,就會讓大軍損失慘重。


    “侯爺,這種要命的軍情,可沒人敢謊報。


    盡管不知道山東地方官在幹什麽,但草原騎兵確實已經深入了濟南府。


    前麵的計劃,我們必須做出調整。”


    李牧嚴肅的說道。


    對草原騎兵,他並沒有那麽忌憚。


    隨著火器技術的發展,曾經草原騎兵引以為傲的騎射,在火銃麵前完全不值一提。


    培養成一名弓馬箭術嫻熟的士兵,最少需要數年之功,並且還要考驗天賦。


    相比之下,火銃手的培養門檻和所需時間,均要低的多。


    何況對付騎兵,大虞軍隊還開發了專門的武器,遠比火銃威力大的多。


    當年神機營遠征,可是殺的草原各族血流成河,逼的草原各族紛紛西遷。


    能夠留下的,都是當年表現恭順的部族。


    哪怕到了現在,草原上的遊牧民族,也處於曆史上最衰落的時期。


    如果不是大虞衰落,讓擅長漁獵的韃靼崛起,打破了虞軍的神話。


    遭受過大虞毒打的胡人,絕對不敢過來犯邊。


    “你看著安排吧!


    本侯不關心具體怎麽打,反正隻要能贏就行。”


    舞陽侯擺擺手說道。


    欺負小股叛軍,秀一秀操作還行。


    正麵對抗草原騎兵,這種高難度的操作,他暫時還不想挑戰。


    作為勤王大軍的統帥,他對自己的家底,最清楚不過了。


    名義上他坐擁十萬大軍,實際上真正能打的,卻隻有廣西鎮和廣東鎮。


    “侯爺放心,草原上各族也是矛盾重重。


    即便是同一種族,不同部落之間,也經常廝殺。


    包括威名赫赫的北虜,內部隱患同樣不小。


    何況敵軍四麵出擊,還有重兵圍困京師。


    出現在濟南府的草原騎兵,僅僅隻是他們中的一部分。


    以末將推斷,真正的北虜頂多過來一兩個萬戶,更多的還是鬼方騎兵。


    隻要我們把握住機會,就能夠把他們逐個擊破。


    即便是敵人能夠精誠團結,大不了我們固守營寨,把敵軍拖在這裏。


    時間是站在朝廷這邊的,拖的時間越長,就對我們越有利。


    ……”


    在兩人對話的過程中,一眾將領陸續進入帥營中。


    不同於其他大虞軍隊,提到北虜就聞風色變,眼前的一眾將領卻是紛紛摩拳擦掌。


    初生牛犢不怕虎。


    作為勳貴子弟,他們從小就在祖輩們的榮光之下長大。


    許多人的先祖,都在遠征草原過程中立下了赫赫戰功。


    有先輩們做榜樣,他們也想過一過封狼居胥的癮。


    北虜威名赫赫,他們跟著李牧南征北戰,同樣是所向匹敵。


    一支沒有敗過的軍隊,從來都不知道畏懼是何物。


    掃視了一眼眾人,李牧心中大定。


    戰爭打的就是士氣,尤其是麵對草原騎兵的時候,更是考驗士氣。


    將領們能摩拳擦掌,下麵的士兵,也就穩了。


    “侯爺,這些都是新替補的將領。


    因為暫時沒找到合適人選,廣東鎮和廣西鎮的總兵官,暫時都處於空缺狀態,由末將親自代理。


    分別是出自興國公府的秦天瑞秦參將、南陽侯府的劉啟峰劉參將、平原侯府的葉弘昌葉參將……”


    李牧當場做起了介紹。


    這些將領,全是勤王大軍出征前,破格提拔起來的。


    在此之前,這些人在軍中的地位都不高,沒有資格入舞陽侯的眼。


    本身的家族力量,也因為在此前的京師大爆炸中,遭遇到了毀滅性的打擊。


    他們這些幸存者,都是各家的旁係子弟,有些甚至出了五服。


    尤其是前麵幾家族,因為無人繼承,連爵位都被朝廷收了迴去。


    享受過了榮華富貴,自然不甘心走向平淡。


    沒有主支的庇護,他們這些旁係日子也不好過,遭受到來自各方的窺視。


    為了重迴權力中心,在爆炸案發生後不久,就立即發動人脈,趁著人剛走茶未涼的時候尋求機會。


    為了順利接收這幾家政治遺產,執掌勳貴集團的景李兩家,自然要對他們進行安撫。


    各家有能力的子弟,紛紛被征辟為官,不過大都是中低級武將。


    其中一些幸運兒,就來到了李牧麾下。


    恰好大量武將升遷離開,麾下出現了空缺。


    考慮到這些人,在朝中沒有依仗,隻能依附自己。


    加上李牧想擴大在勳貴集團中的影響力,也順勢推了一把。


    將一些能力不錯的,同自己的嫡係親信混搭,一起給舉薦了上去。


    結果沒有任何意外,這些勳貴子弟紛紛獲得破格提拔,反倒是他的嫡係親信隻能按慣例升遷。


    當然,在外界眼中,這些人也是他的嫡係親信。


    從出仕就打上了他的標簽,又是他提拔起來的,按照官場規則就是妥妥的親信嫡係。


    包括這些人自己,也是這麽認為的。


    區別僅限於,這些人背後有顯赫的祖宗,還有一大幫的族人。


    雖然政治上依附他,可需要考慮的事情太多,忠誠度有多少無法確定。


    純正草根走出來的將領,全家老小都跟著李牧混飯吃,利益捆綁的更緊密一些。


    “末將,秦天瑞見過總督大人!”


    “末將,劉啟峰見過總督大人!”


    “末將,葉弘昌見過總督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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