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


    “朝廷三令五申,讓我們出兵馳援京師,作為臣子本不該拒絕。


    偏偏北虜勢大,野戰我等難以與之爭鋒。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葬送掉整個遼東鎮。


    諸位同僚,可有兩全其美之法?”


    鍾景明神色凝重的問道。


    前任遼東督師在軍中聲望很高,突然被朝廷問罪誅殺,本就引發了很多軍中將士的不滿。


    作為繼任者,鍾景明沒有經過正常權力移交,屬於拿著聖旨就上了位。


    為了穩固權力,他不得不打壓前任扶持起來的親信舊部,轉而支持遼東將門世家。


    原本的勢力平衡,一下子就被打破了。本就勢大的遼東將門世家,在這一輪權力更替中,拿到了大部分的軍中要職。


    最直接後果就是,遼東大地上出現了藩鎮的雛形。非遼東將門世家的中高層將領,紛紛遭到排擠。


    朝廷的政令,到了遼東大地上,必須獲得他們的支持,才能夠執行下去。


    人心是不會滿足的,前麵雙方合作的愉快,那是大家的利益一致。


    做大後的遼東將門世家,還想拿到更多的權力。意識到局勢失控,鍾景明自然不願意繼續配合。


    作為朝廷任命的遼東督師,他的個人能力和道德節操雖然不怎麽樣,但最基本的政治敏感度還是不缺。


    扶持一個藩鎮出來,無論皇帝,還是朝中文武百官,都是無法容忍的。


    不想遭到朝廷清算,那就必須立即出手遏製遼東將門,斷了他們成為藩鎮的路。


    剛想要做出改變,突然傳來北虜圍困京師的消息。原來的計劃破產,隻能選擇飲鴆止渴,繼續同這些將門世家合作。


    皇帝的勤王詔書抵達,遼東將門世家對勤王,卻沒有什麽興趣。


    相比同北虜主力硬碰,他們更喜歡捏軟柿子。一個個摩拳擦掌,準備趁敵人後防空虛,準備過去撈上一筆。


    小團體的利益,同皇帝的聖旨背道而馳,讓鍾景明的處境一下子變得尷尬起來。


    想要按皇帝的意思,出兵救援京師,下麵的小弟不答應。


    滿足小弟們的意願,抗旨不尊的罪名,他又背不起,著實是兩難的選擇。


    現在他最羨慕的就是舞陽侯,輕鬆的拆分廣西鎮,沒有引起一點兒波瀾。


    換成遼東鎮,誰敢提拆分的建議,都別想看到第二天的太陽。


    “督師,我們作為臣子,陛下的聖旨肯定要執行。


    不過具體怎麽執行,就需要變通一下。


    陛下讓我們進京勤王,那就先把關外的軍隊撤迴關內,然後穩紮穩打向京師挺進。


    考慮到北虜勢大,我們不宜直接同他們交鋒,這次勤王當以戰略威懾為主。


    等各路勤王大軍抵達後,再聯合各方援軍,一起向叛軍發起攻擊!”


    總兵官施靖風非常給麵子的說道。


    這套應付方式,是他們內部多次商議之後,才拿出來的成果。


    遼東鎮確實類似於藩鎮,可他們這個藩鎮的位置不好,錢糧上嚴重依賴朝廷的支持。


    倘若雙方翻了臉,朝廷斷了他們的給養,看似強大的遼東鎮,瞬間就會四分五裂。


    在這種背景下,直接抗旨的事情,肯定是不允許發生。


    “施總兵,這樣的效率,朝廷那邊怕是交代不過去。


    以我們距離京師的距離,怎麽也該比兩廣的援軍先到,如此拖延時間的話,怕是不好交代。”


    巡撫朱天宇開口勸說道。


    麵對做大的遼東鎮,無論是誰在遼東大地上做官,都要矮上三分。


    一省巡撫做到這份兒上,除了他這個倒黴蛋,再也找不到第二人。


    內心深處,他對鍾景明這個上司,更是充滿了怨恨。


    按照之前的政治規則,遼東督師都是支持其他派係,平衡遼東將門世家的力量。


    武將勢力基本處於平衡狀態,他們這些文官才能夠發號施令,占據政治上的主動權。


    被鍾景明胡搞一通之後,遼東將門世家直接一家獨大,相當於主動把政治上的主動權送給了對方。


    到了現在必須出兵的時候,督師、巡撫說了都不算,還要哄著這些將門世家才行。


    “巡撫大人,沒什麽不好交代的。


    我們麵臨的困境,想來朝廷那邊也是清楚的。


    能夠冒著全軍覆沒的風險出兵,就足以證明我等對朝廷的忠誠。


    等待各路援軍一起行動,本就是迫不得已。


    倘若能夠獨自擊敗敵軍,北虜早就被我們給滅了,又何須等到現在!”


    施靖風沒好氣的迴應道。


    積攢家底不容易,尤其是在朝廷財政匱乏的時候,一旦損兵折將,那就是永久性的損失。


    指望戰後朝廷撥款,補足他們的損失,幾乎是不可能的。


    有限的軍費預算,能夠養活遼東鎮就不錯了。


    想要重新培養一批家丁出來,不光自己要往裏麵搭錢,還會消耗大量的時間。


    在施靖風看來,內亂不斷的大虞朝,已經有了王朝末期的跡象。


    在這種時候,什麽都是虛的,唯有手中的實力是實的。


    隻要兵強馬壯,無論局勢怎麽變化,他們都能從容應對。


    一旦葬送了手中的精銳,曆史上那些淒慘的將門故事,又會在大虞重演。


    ……


    靠著不斷殺雞儆猴,震懾人心,還是折騰到了元宵節後,各省才初步完成了籌集錢糧的任務。


    錢糧拖了後腿,勤王大軍的出兵時間被動延長,李牧撿了一個大便宜。


    多出來的兩個月時間,讓原本緊張的采購任務最後輕鬆完成,並且無需承擔任何責任。


    問就是經費不到位!


    幫忙背了鍋,地方衙門都不敢瞎逼逼。沒有按時籌集到錢糧,本來就是公開的消息,想要辯解都不行。


    當然,他們也沒心思辯解。


    為了籌集錢糧,本來就得罪了不少人。還背負著籌款不力的罪名,大家的心情都不好。


    如果不是有勤王救駕的大功,支撐著他們前進,估摸著不少官員都會直接擺爛。


    一切準備完成後,沒有絲毫猶豫,舞陽侯當即下令全軍出擊。


    龐大的艦隊,從廣東出發,沿著海岸線一路北上,直奔京師而去。


    旗艦甲板上,李牧拿著望遠鏡,無聊的眺望著遠方。


    跨海航行,這不是第一次經曆。可一次性走這麽遠的海路,還是人類曆史上的壯舉。


    在此之前,沒有任何一支軍隊,敢讓數萬大軍走海路,從兩廣直奔河北大地。


    事實上,在大軍出征之前,就有人提議陸路行軍。


    理由是:海上情況多變,一旦遇上不可抗力,就有可能導致大軍損失慘重。


    權衡利弊之後,最後還是選擇了走海路。


    陸路確實安全,可是架不住時間周期太長。光理論行軍時間,就要三四個月之多。


    倘若遇上特殊天氣,實際行軍時間還要被拉長,走上半年時間都不奇怪。


    到時候別說勤王救駕,估摸著去給皇帝收屍,都隻剩下了骷髏架子。


    以李牧對朝中那幫官員的了解,京中的幾大糧倉不說全部都是空的,最少也得虧空一半。


    城中軍民上百萬,沒有足夠的存糧,再堅固的城池也守不住。


    就在接到勤王詔書後不久,京中就發生了北虜奸細燒糧案,無數官倉在戰火中化為灰燼。


    哪怕不考慮語言習俗,大量的北虜奸細混入糧倉,也是非常炸裂的消息。


    事發後永寧帝下令調查,結果涉案官員盡數畏罪自殺,直接讓調查線索中斷。


    複立之後的廠衛,雖然幹著和之前同樣的活兒,但破案積極性已然大減。


    尤其是涉及利益群體的案子,更是能避則避,能裝糊塗的就絕不會聰明。


    “李提督,真是好興致啊!”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李牧直接放下了望遠鏡,轉身提醒道。


    “侯爺,這外麵風大,您還是迴船艙休息吧!”


    當初下揚州的時候,他就知道舞陽侯暈船。後續雖然有所改善,但這種長途跋涉,依舊不是他能夠承受的。


    萬一大軍在半路上,主帥先發生意外病故,那可就麻煩大了。


    有舞陽侯在前麵頂著,他這個提督才不會紮眼。朝中的刀光劍影,都有舞陽侯這位主帥頂著。


    禦史的各種彈劾,都是衝著主帥去的。沒人遮風擋雨,那就要自己做大樹。


    李牧有自知之明,他立下的軍功雖然不少,可在政壇中的根基還是太淺,經不起折騰。


    即便是舞陽侯,在朝中的根基同樣不深。能夠坐穩位置,主要是靠外戚的身份。


    朝中各派就算發難,也要顧及太後的反應。


    後宮不得幹政,不等於後宮對朝政就沒有影響力。


    成事不一定行,但壞事絕對沒問題。一旦被太後惦記上,往後餘生肯定好不了。


    “放心好了,些許海風我還承受的住。


    算算日子,再過半個月我們就要抵達天津港。北虜肆掠河北大地,天津也在他們的兵鋒之下。


    登陸之後,少不了一場惡仗要打,你可有應對之策?”


    舞陽侯關心的問道。


    最近這些日子,他一直在惡補關於北虜的知識,最後得出結論:這幫家夥不好惹!


    最精銳的邊軍,都拿北虜沒辦法。勤王大軍想要破敵,實在是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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