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舞陽侯的許可,李牧立即采取了行動。


    不過沒用清查軍田的名義,而是打著維護地方治安的旗號。


    為了演的更加逼真,他還專門安排了一大群人,到衙門口認領土地。


    一個個都叫囂著是自家的田地,又都拿不出來地契,地方官也是頭大。


    縣中的田籍存檔,很多毀於戰火中,現在想查都難。


    一下子變成了無頭公案。


    按照以往的慣例,肯定是誰家勢力大,誰家塞錢多,就直接判給誰。


    現在的情況不一樣,還有不少士紳外逃,尚未返迴廣東。


    若是現在判決,未來有人拿出了地契,又是一場麻煩。


    最主要是這幫“暴民”不懂事,隻叫囂著是土地是自家的,一點兒具體的表示都沒有。


    通常在鬧劇上演的過程中,有主人的都會拿出地契,到現場進行認領。


    事情到了這一步,那麽直接走正規程序,確認其產權即可。


    剛剛經曆一場叛亂,民間還有叛軍餘孽潛伏,地方官也心懷忌憚。


    麵對一群人爭奪的土地,衙門的官員通常會選擇拖字訣,把事情擱置起來。


    到了這一步,李牧派過去的兵丁就會以避免衝突為由,暫時代管這些土地。


    土地權屬爭奪激烈,地方官也怕民間火拚影響自己的政績,大多數時間都選擇了默認。


    先是從偏遠州縣開始,緊接著逐步蔓延到了全省。


    聲勢浩大的土地糾紛案,在全省上下鬧的轟轟烈烈,很快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


    “巡撫大人,民間土地糾紛愈演愈烈,這背後怕是有人在進行操縱。”


    按察使吳啟宇臉色陰沉的說道。


    看似是簡單的土地糾紛,實際上牽扯到的利益,卻十分巨大。


    光從各地搜集的數據來看,無主之地的占比,遠超過能夠明確主權的土地。


    最關鍵的是光無主之地,就比廣東全省的在冊土地多。


    這樣的數據,一旦拿到了朝堂上,藏匿土地的遮羞布就被撕了下來。


    如果土地糾紛案沒有鬧大,他們這些地方官,完全可以和士紳們勾結一起瓜分這塊利益。


    可是現在不行了,不光在省內鬧的人盡皆知,無主之地還被軍方給接管了。


    名義上是代管沒錯,可這個管理沒有期限。


    人家要求地方衙門確定了土地產權,才願意發還被代管的土地。


    倘若是能見光的土地,區區一份地契,根本不算什麽大事。


    丟了可以補辦,沒有也可以立即給辦了。


    遺憾的是地方文獻資料丟失,朝廷那邊還有備份。


    或許具體是誰的田地,怎麽進行分界,記錄的沒那麽詳細。


    可廣東一共有多少民田,朝廷是有登記造冊的。


    臨時發放一堆地契出來,就會導致境內的民田數量,遠遠超出朝廷備案數量。


    到時候就涉及到了藏匿田地的問題,雖說可以推給死人,但這個數據也太驚人。


    朝廷追查下來,估摸著天下士紳,活刮了他們的心思都有了。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藏匿土地,唯獨瞞著紫禁城那位。


    現在一下子過了明路,讓皇帝知道稅收減少,罪魁禍首是士紳藏匿土地,那畫麵簡直不敢想象。


    “不是可能有人操縱,而是肯定有人在操縱。


    沒有幕後黑手,就算發生土地糾紛,也不會這麽一下子全冒出來。


    現在這種局麵下,誰拿到了最大的好處,誰就是幕後黑手。”


    安慶豐冷漠的說道。


    大量的無主之地,被軍方代管起來,沒有一個說法。


    誰是獲利者,不言而喻。


    知道真相是一迴事,怎麽把蛋糕搶迴來,又是另外一迴事。


    截止到現在,軍方也僅僅隻是代管一些田地、礦山,並沒證據證明他們是幕後策劃者。


    一旦有人拿著地契去認領土地,隻要地方官方核實備案,人家也是爽快歸還,不存在圈占土地的嫌疑。


    出於穩定局勢的考慮,這種暫時代管的做法,誰也挑不出毛病。


    一些拒絕軍方代管的地區,可是多次發生流血衝突。


    情況最嚴重的惠州府下麵,還有一名知縣在混亂中被人踩死,多名地方官員受傷。


    從目前的局勢來看,地方衙門尚且不能獨自維護地方治安,還需要軍方配合才能穩住秩序。


    “巡撫大人說的沒錯,嫌疑最大的就是那群丘八。


    據說有些礦山,已經重新開始開采。


    那幫丘八,正借著代管土地的名義,大肆撈取好處。


    按照這種情況發展下去,估摸著要不了多久,他們就要複耕土地了。”


    布政使馬存義點了點頭說道。


    看似在指責軍方,實際上矛頭卻是對著舞陽侯去的。


    參與這次行動的官兵,大都是從廣西抽調過來的。


    沒有總督背書,誰敢玩的這麽大。


    雖然不知道具體是怎麽分贓的,反正可以肯定,舞陽侯是從中拿了好處的。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他們要複耕,就讓他們複耕好了。


    來日方長,我們且等著看!”


    安慶豐故作平靜的說道。


    巡撫和總督同城,日子注定要悲催。


    雙方權力重疊的太多,舞陽侯經常越過他,直接向下麵發布命令。


    衛所軍隊突然代管無主之地的行動,人家就是拿著兩廣總督的命令。


    不肯配合的官員,才是安慶豐這位巡撫的嫡係。


    好不容易拉攏了幾個人,經過這麽一折騰之後,大家一下子知道了誰才是廣東的老大。


    相對來說,這些文官的處境,已經算是好的。


    前麵向他靠攏的武將,才是真正倒了血黴。


    不是死在戰場上,就是因為作戰不利,被問罪下獄。


    談不上故意讓他們送死,就算是分派任務的時候,也是一視同仁。


    怎奈他們這些部隊的戰鬥力,同精銳相比,實力懸殊的太過厲害。


    人家輕易完成的任務,他們去執行的時候,就會損兵折將。


    大家都是官軍,拿著一樣的軍餉,自然也要遵守一樣的規則。


    別人能打贏,他們打不贏,那就是自身的問題。


    解釋沒有任何意義,自身實力不濟,還站錯了隊,自然沒人去保他們。


    戰後稍微一追查,吃空餉、貪墨軍需、倒賣戰略物資等一係列的罪名,全部都落在他們頭上。


    實打實的罪名,沒有任何栽贓陷害。


    麵對這種逆風局,安慶豐自然是假裝沒看見。


    對武將來說,貪腐不是大問題。


    可是在貪腐的同時,還在戰場上損兵折將,這就是問題了。


    舊賬拿出來一翻,誰也救不了他們。


    無法建立自己的班底,麵對舞陽侯這位上司的時候,安慶豐自然隻能忍著。


    “嗯!


    那就先忍上一兩年,總督不是常設職位,戰爭結束之後就會撤銷。


    現在丟掉的東西,到時候再想辦法拿迴來便是。”


    馬存義遲疑了一下說道。


    正是因為處境不好,原本互相製衡的省內三巨頭,才能走到一起。


    倘若沒有舞陽侯壓著,他們三個早就開始內鬥了。


    這麽輕易罷手,倒不是震懾於舞陽侯的威勢,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有地沒人耕。


    李牧要收迴軍田,那是戰爭一開打,勞動力就滾滾而來。


    戰俘、反賊家屬,有的是免費勞動力。


    看廣西那邊就知道了,人口密度最高的地方,就是衛所的管轄區。


    廣東這邊一旦補齊了編製,未來很長一段時間,也會出現這種局麵。


    理論上來說,地方衙門可以收攏難民,就地進行安置。


    可這些是要花錢的。


    現在各級衙門都窮,根本掏不出這筆錢來。


    地方上的士紳,經過上一次的教訓後,也變得安分起來。


    “反賊餘孽”的威懾力,可比官府強多了。


    人家說滅門就滅門,沒有半點含糊。


    事後官府的追查,更是令人絕望。


    皇帝都親自下旨嚴查,最終結果也隻是隨便抓了幾名賊人,充當亂黨斬首示眾。


    沒有宗族力量支撐,現在的廣東士紳,在地方上根本強勢不起來。


    一些落魄的士紳,甚至還要擔心地痞流氓打秋風。


    想要重新結交人脈,建立新的關係網,最少也要等大家孝期結束,重新迴到朝堂上。


    族中無人在朝中擔任要職的世家大族,就像是沒牙的老虎。


    僅憑以往留下的名頭,還沒資格指使地方官做事。


    傳承古老的大家族,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則,非常清楚勢微的時候要擺正姿態。


    ……


    地方衙門和士紳們選擇暫時妥協,沒有出乎李牧的預料。


    畢竟,現在的名頭僅僅隻是代管,並沒有直接把好處一口吞下。


    產權既然沒有歸屬,那麽就存在運作的空間。


    現在是戰爭時期,武將強勢不好惹,等到天下太平再算賬也不遲。


    最多兩三年時間,他們這些丁憂的官員,就會迴到朝堂上。


    到時候舞陽侯這個兩廣總督,也該離開了。


    沒準李牧這個兩廣提督,也被調到了其他地區任職。


    沒有了他們在前麵頂著,其他的衛所將領很難強勢的起來。


    到時候再派人上門談判,拿迴現在失去的一切,就變得順理成章了。


    因為分蛋糕的人減少,沒準他們能夠拿到手的土地,還會比之前更多。


    對這些人的想法,李牧沒有放在心上。


    如果衛所荒廢,那麽自然強勢不起來。


    可衛所軍屯一旦恢複過來,擁有開國初年那樣的實力,情況就不一樣了。


    誰敢去從幾萬軍隊手中搶奪土地,李牧都要說一聲佩服。


    以往的圈占軍田,那也是花費了上百年時間,一步一步滲透腐化才完成的。


    直接把幾萬士卒,從人家自己的土地上趕出來,那是嫌棄脖子太硬。


    廣東這種沿海地區,不光有叛軍餘孽,更有數不清的海盜。


    事情搞大了,海盜攻占廣州城,也不是沒有可能。


    這方麵海商大族經驗最豐富,當年的倭寇之亂,就是他們為了對抗朝廷開海搞出來的。


    看著眼前賣力操練的士卒,李牧嘴角微微一笑。


    隱約之間,他發現了不對勁。


    原本他隻是想要自保的,可現在的局麵,似乎發生了變化。


    廣東的衛所數量比廣西略少,那也有八衛二十九所,滿編後的總兵力足有七八萬人。


    加上正在編練中的兩鎮募兵,以及地方上的守備部隊、巡檢司,兩廣地區的總兵力高達二十萬。


    一旦完成了滿編,他就成了大虞朝最大的軍頭。


    估摸著隻有遼鎮那幫家夥,憑借騎兵上的優勢,可以和他相提並論。


    倘若哪天降溫,士卒們給他加了一件衣服,兩廣變色天下震動。


    “提督大人,水師已經重組完成,您看什麽時候過去檢閱。”


    聽到武大個的提醒,李牧瞬間擺脫了幻想。


    他可是大虞忠臣,怎麽會幹這些不忠不義之事,定是被那幫不爭氣的同僚給氣出了毛病。


    “就放在三天後吧,到時候本將邀請總督大人,一並前往視察!”


    作為大虞朝的主要水師之一,廣東水師一直扮演著重要角色,拱衛著華南沿海。


    不過發展到現在,還是遇到了和其他水師一樣的難題——經費不足、貪腐成風、訓練不足。


    朝廷不重視水軍,向水師投入的資源有限,各方的視線從來都不在水師身上。


    一直到李牧上任之後,情況才發生了變化。


    其他人對水師沒興趣,可是他的興趣足啊!


    正好叛軍圍困南京,給他提供了整頓水師的借口。


    從海路出兵,揮師北上救援南京,政治上直接滿分。


    甭管是去真救,還是做做樣子假救,隻要喊出了救援南京的口號,大家就沒辦法反對。


    出兵救援南京,沒有保住南京,可以說自己盡力了。


    反正各路援軍那麽多,應天府淪陷的責任,也是大家一起承擔。


    朝廷頂多斥責幾句,就讓他們戴罪立功。


    可若是因為有人反對出兵,沒有及時出兵進行增援,最後導致南京淪陷,那麽鍋就有人背了。


    參戰的各路人馬,都會把責任推過去。


    以李牧對永寧帝的了解,遇上這種事,他會毫不猶豫的殺人。


    至於前因後果,皇帝沒那麽多功夫深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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