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搬遷工作的完成,李牧變得越發忙碌起來。


    數萬人的遷徙,在封建時代是一個不小的挑戰。


    一些體弱多病的,在半路上就一命嗚唿。本該是親人團聚,結果喜事成了喪事。


    遇上這種悲催事,作為一名好上司,李牧自然要出麵安撫。


    盡管這種安撫,作秀成分更多,但做了肯定比沒做的好。


    隨著土地的陸續發放,喜悅很快就衝散了悲傷。看得出來,大家對土地的癡迷,不是金錢能夠比擬的。


    同外麵的衛所不一樣,李牧在原來的製度下,進行了細微的調整。


    軍田還是軍田,隻是轉為了家庭承包製,又不是純粹的家庭承包製。


    衛所墊付前期的生活開銷,提供耕牛、騾子等生產資料,參與耕種的軍戶,按約定繳納四成產出。


    災年軍戶可以向衛所借糧,基礎口糧範疇內,不征收利息。


    服役士兵的一應開銷,全部由衛所包辦。


    每月額外發放兩錢銀子補貼,逢年過節發放米麵糧油布匹等福利若幹。


    戰爭時期,擁有作戰補貼。


    相較於傳統的軍戶,廣西地區的軍戶更像是向朝廷納稅的自由民。


    士兵不再以耕種為主,而是走向了半脫產化。


    除了農忙時間,迴家幫忙耕種外,其他時間主要待在軍營中接受訓練。


    士兵的供養,不再是軍戶的負擔。


    區別無非是衛所管理更嚴苛一些,原來的納稅、服徭役主體從朝廷,變成了地方衛所。


    最直觀的感受是,軍戶家庭負擔變輕了,還有人兜底風險。


    計劃製定了出來,那就必須落實下去。


    不光遷徙過來的軍戶,需要進行妥善安置,原來的軍戶管理也要進行改革。


    除了士卒之外,還要考慮將領們的利益。


    以往的時候,衛所將領收益,主要是從軍屯收益中分潤。


    現在明確了征收標準,大家的自主權直接沒了,肯定要給一個說法。


    理論上來說,直接按照募兵將領的俸祿,直接發放即可。


    實際操作中,這是不可能的。


    朝廷發放的俸祿,充斥著和廢紙差不多的寶鈔,並且每年都在變動。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往後含鈔率隻會越來越高,拖欠也會越發頻繁。


    同樣的操作,李牧可不敢幹。


    俸祿越拿越少,還是寶鈔糊弄人,下麵的人非造反不可。


    大虞在政治上打壓武將,可是在品級上,卻是相當的鬆。


    軍中不起眼的總旗官,品級上和知縣處於同一檔次,大家都是正七品。


    全部足額發放錢糧,財政非得破產不可。


    俸祿低不假,那隻是正俸低,官員的真實收入從來都沒低過。


    好在有募兵將領,可以進行對標。


    在享有軍田的同時,以募兵將領實際上的平均收入計算,同品級的直接打個對折。


    不怕大家有意見,減半待遇是正常的,從衛所調任到募兵中,哪怕降一級都算升遷。


    能夠直接平調入募兵,甚至還升遷的,那些都是關係戶。


    普通衛所將領,想要去募兵中任職,降級是必然的。


    忙著梳理內部問題,一直到兩廣提督的任命抵達,李牧才從內務中抽出了身。


    現在正是跑馬圈地的好時候,受戰爭的影響,廣東同樣出現了大量的無主之地。


    可惜任命來的太晚一些,廣東地區的官員基本上配齊了,不然可供操作的空間更大。


    即便是受到限製,中間還是有很大的操作空間。


    軍田早就成了糊塗賬,大不了就是扯皮。


    這種事情沒有士紳牽頭,隻要造成了既定事實,地方官是不會賣力的。


    現在的廣東士紳,最需要的是自保,而不是對外擴張。


    宗族力量遭到重創,僥幸活下來的幸運兒,影響力已經大不如前。


    最關鍵的是武力威懾沒了。


    以往的時候,族中隨隨便便拉出幾千青壯,地方官都要看他們的臉色。


    現在這些人被叛軍屠戮一空,原來地方上的人脈關係,現在也被打得稀碎。


    繼續肆意妄為,事情就不一定能遮得住了。


    在完成對地方衙門的滲透前,大家必須低調做人。


    以往那些他們看不上的窮棒子,現在也必須認真對待。


    尤其是男丁數量多的,更加不能惹。


    惹急了,人家直接匹夫一怒,流血五步。


    就連土客之間的百年械鬥,都減少了很多。


    矛盾依舊存在,但爭鬥方式已經從火拚,變成了對罵。


    一方麵是人口減少後,資源沒那麽緊張。


    另一方麵則是大家在戰爭中損失了大量的青壯,現在青壯數量嚴重不足,再火拚就要亡族滅種了。


    在這種背景下,敢牽頭和軍方對著幹的士紳不能說沒有,但數量絕對不會多。


    畢竟,叛軍餘孽尚未圍剿幹淨,蹦出幾個漏網的亂黨,也是很正常的事。


    ……


    “蘭先生,朝廷的任命已經下來,再過去幾天我就要去廣州赴任。


    這兩本《衛所管理製度》和《經濟作物種植手冊》,盡快安排人印刷,而後分發到每一名衛所軍官手中。


    接下來一段時間裏,這就是衛所軍官學習的教材。


    讓所有人都給我背熟了,本將從廣州迴來,要組織一場考核。


    考核成績不及格的,本將會讓他們後悔!”


    李牧嚴肅的說道。


    麵對一群半文盲將領,他也非常無奈。


    事實上,大虞朝的識字率,在封建王朝中已經算最高的。


    開國初年的時候,朝廷甚至嚐試過普及全民教育,建立了社學、縣學、府(州)學多級教育體係。


    其中社學,就是建立在鄉村的最基礎教育機構。


    為了鼓勵民間子弟入學,朝廷還做出強製規定:“民間子弟八歲不就學者,罰其父兄”。


    入學無需考試,招生無名額限製,15歲以下願意入學的,都可以就讀。


    成績優異者,可入縣學。


    理論上來說,人人都有受教育,科舉入仕的機會。


    沒有任何意外,這一政策在開國初年,得到了落實執行。


    到了後麵的執行過程中,就慢慢變了味,脫離了全民教育的初衷。


    最開始拿著沙盤就可以學習,慢慢要求學生購買教材、筆墨紙硯,學費隨之增長。


    教材也從簡單易懂的《三字經》、《千字文》兒童啟蒙讀物,變成了高大上的《大學》、《論語》、《孟子》、《中庸》。


    社學老師,同樣是良莠不齊。


    有認真負責的,但更多都是敷衍了事,忙於自己的科舉。


    照本宣科的讀幾遍,就算完成了任務,想要講解得加錢。


    廉價教育,很快變成奢侈品,超越了民眾負擔極限。


    社學製度逐漸變得名存實亡,取而代之的是私塾興起。


    在這一過程中,士紳集團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畢竟,全民教育實在是太恐怖了。


    蛋糕一共就這麽大,所有人都加入競爭,如何能夠保證自家子弟能夠脫穎而出。


    為了保障自身的利益,他們必須想辦法抬高受教育的門檻,把更多的人攔在外麵。


    光這些還不夠保險,為了保障子孫後代取得更大的優勢,書院利益同盟應運而生。


    那些傳承多代,進士不絕的文人家族,就是新規則的受益者。


    如果剖析每一科進士的出身,就會發現文人世家出身的進士占比,一直處於持續上升狀態。


    當然,進士名額有限,想要走這條捷徑,也沒有那麽容易。


    光在圈子裏不夠,自身學識也要達到平均水準,不能被人一眼看出是水貨。


    滿足這些條件,就可以得到主考官們略微照顧。


    如果父輩是朝中大員,又滿足以上條件,那麽基本上就穩了。


    即便是一次失敗的嚐試,還是締造了封建王朝的最高識字率。


    許多半文盲,都是靠著父輩口口相傳,識得了幾個大字。


    軍中基層將領的知識,並不是靠父輩傳授,主要還是源於前麵的掃盲教育。


    不過錯過了最佳年紀,學習速度確實慢。


    哪怕有升職加薪的誘惑,大家的知識水平,也僅限於能認識一些常用字。


    “大人,全部都要背麽?


    那些上了年紀的將領,要不放寬一下條件。


    這本《經濟作物種植手冊》,直接帶他們去田間地頭學習,效率還會更高一些。”


    蘭林傑委婉的勸說道。


    讓他這樣的讀書人學習,自然沒什麽難度。


    畢竟,兩本書看起來厚,其實字數並不多。


    站在實用的角度上,隻要能夠記住大致意思,並不需要原封不動的背誦下來。


    “軍紀必須背下來,《經濟作物種植手冊》可以變通一下。


    內容都是大白話,學習起來沒有難度。


    放寬條件就不必了,營中最年長的也就三十來歲,尚未到迴家抱孫子的年紀。


    想要提高衛所的收入,推廣經濟作物是必然的,他們都是具體執行者。


    如果一無所知,到時候容易出亂子。”


    李牧想了想說道。


    外行領導內行,很容易誕生奇葩命令。


    哪怕要安排有種植經驗的老農做技術指導,下麵的將領也必須知道基礎常識。


    現在的學習,隻是一個開始。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未來他們還要學習的農業、畜牧業知識更多。


    不光是為了發展衛所經濟,同樣也是做給外界看的。


    推廣農業技術,這是符合時代主流的,大家不會覺得奇怪。


    倘若衛所士兵完全脫產,那就擺明在告訴外界,他擁兵自重了。


    光廣西地區的衛所,在編兵馬就有八萬多人,若是廣東的衛所也補齊了編製,那就是十幾萬大軍。


    這麽多部隊,肯定要去積極種田,才能讓大家放心。


    在種地的基礎上,再去搞搞副業,發展一下其他產業大家也隻會覺得他會經營。


    再搗鼓兩鎮募兵出來,放在明麵上吸引外界的注意力,計劃就完美了。


    ……


    成都府。


    “巡撫大人,大事不好!”


    “前線傳來急報,十天前重慶地區發生民變。


    亂民殺死了重慶知府,帶著城池投降了叛軍。


    猝不及防之下,增援重慶的部隊損失慘重,自王指揮使以下數十名將領殉國,重慶府淪陷了!”


    收到這個消息,路俊良的臉上一下子黑了起來。


    雖然在瞿塘關失守後,他就做好了重慶淪陷的思想準備,可這一切來的還是太快。


    為了增援重慶府,他可是先後派出了三萬大軍,結果全成了敵人的戰績。


    “十天前的消息,為何現在才傳迴來?”


    路俊良的質問,無人能夠迴答。


    負責送信的小兵,人家隻是聽令行事。


    上報的內容,都是上麵讓這麽說的,真實的作戰經過信使根本不知道。


    戰報修飾美化了多少,誰也說不清楚。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重慶府確實丟了。


    “巡撫大人,不用為難下麵的人了。


    這些事情,不是幾個小兵能知道的。


    重慶淪陷,川東地區陷入戰火中。


    光省內的大軍,要剿滅這股叛軍,幾乎是不可能的。


    當務之急是趕緊上報朝廷,請陛下派出援兵增援。”


    布政使李永良開口打破了僵局。


    作為天府之國,四川的財政還是相對不錯的,隻是承擔的壓力也大。


    除了滿足自身開銷外,還要向雲貴、烏思藏行都指揮使司、朵甘行都指揮使司、哈密衛等地提供錢糧支援。


    在大虞朝扮演的角色,就是一個奶媽。


    四川一旦發生意外,就連帶著整個大西南地區,一起跟著失控。


    就連西北地區,也要受到不小的衝擊。


    論起對帝國的影響,肯定趕不上江南地區。


    可是論起麻煩程度,卻更勝於江南。


    畢竟,江南地區的叛軍雖然鬧的大,但隻要平定了叛亂,很快就可以恢複過來。


    四川一旦淪陷,就會連帶雲貴、藏地、西域,一起出現問題。


    單純從疆域麵積上看,大虞地圖瞬間少了一半。


    最麻煩的是這些地方處理起來麻煩,一旦用兵就會曠日持久,不是短時間內能夠結束的。


    以大虞目前的狀況,一旦出現最糟糕的局麵,根本無力應付。


    未來史書上,他們就是導致帝國疆土淪陷的反麵教材。


    “現在也隻能如此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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