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府。


    “知府大人,大事不好!”


    “揚州營的兵馬迴來了,此時正在進行搬家,那車隊足有數十裏長。


    看樣子,他們這是要撤離揚州府!”


    聽到這個消息,正在議事的一眾揚州官員,紛紛臉色大變。


    相比其他地區,他們能夠沉住氣,耐心組織防禦工作,那是有揚州營可以依仗。


    自白蓮教叛亂爆發以來,官軍和叛軍交戰了無數次,就數揚州營的戰績最為顯赫。


    現在安慶府淪陷,揚州府也可能遭遇危險,大家第一反應是把揚州營給撤迴來。


    申請調令剛送出去,兵部的批示還沒下來,揚州營就要跑路了,這如何能忍。


    “傳令下去,務必要攔住他們。


    告訴下麵的人,不要和揚州營直接發生衝突,我們稍後就到。”


    揚州知府古有文果斷下令道。


    產業在這邊,揚州營的根基就在這邊。


    朝廷一聲令下,他們就會盡全力保住揚州府。


    一旦讓他們完成了搬遷,沒有了產業這根軟肋,就算是出兵也沒那麽積極。


    “知府大人,揚州營的士卒個個身經百戰,我們的人根本不敢上前啊!”


    趙班頭顫顫巍巍的迴答道。


    在揚州地界上,揚州營就是妥妥的一霸。


    他們這些三班衙役,基本上都是看揚州營的臉色行事。


    敢和揚州營對著幹的,早就死無全屍。


    哪怕李牧出征在外,揚州營依舊保持著強勢,多次斬斷士紳伸出去的觸手。


    震懾於揚州營的武力,無論是知府衙門,還是地方大族,明麵上都不敢去招惹。


    哪怕心裏不滿,也隻能暗地裏搞小動作。


    “廢物!”


    怒罵一聲之後,古有文又犯起了愁。


    以往覺得揚州營礙事,費盡心思想要把李牧弄走。


    現在突然發現,他們真離不開揚州營。


    雖然不怎麽服從管教,但揚州營軍紀嚴格,士卒基本上不會出來滋擾地方。


    圈占土地,在地方上搞獨立王國,那些都是小事。


    李牧再怎麽跋扈,也隻是在管理軍隊,以及士兵家屬和戰俘,從未插手地方政務。


    各地的衛所軍隊,都有自己的行政體係。


    地方上的法律,並不適用於軍中。


    除了不聽知府衙門的指揮,喜歡伸手要錢外,基本上沒有什麽大的缺點。


    同揚州營帶來的安全感相比,這些小缺點,完全不值一提。


    “知府大人,揚州營也是家大業大,撤離絕對不是一兩天能夠完成的。


    趁著現在有時間,我們趕過去還來得及。


    就是朝廷那邊,必須要催一催了。


    揚州營可是我們揚州府的駐軍,現在這種關鍵時刻,不在揚州怎麽行。


    對了,此事不能讓南京兵部知道,不然他們搶先下令截了胡,事情就麻煩了!”


    揚州同知馬存忠急忙說道。


    平常時期,大家隨便怎麽內鬥都行。


    叛軍殺了過來,可不管他們是什麽來頭。


    “馬大人,恐怕瞞不住了。


    安慶淪陷之後,南京就亂作一團。


    為了保住應天府,南京兵部四處調兵遣將。


    甭管是哪路軍隊,也不管能不能來,他們都給下了命令。


    這些不是最麻煩的,真正棘手的是揚州營剛剛參加了一場大戰。


    從朝中傳來的消息,圍剿偽帝的大會戰,官軍也隻是慘勝。


    揚州營作為攻堅主力,部隊的傷亡肯定小不了。


    如果傷亡太大的話,就算李牧想迴來增援,也無能為力。”


    周通判一臉無奈的說道。


    在他看來,揚州營選擇在此時撤離,分明就是沒信心的表現。


    倘若有機會保住揚州,他們絕對不會輕易放棄在揚州的基業。


    李牧雖然調任廣西擔任都指揮使,但這隻是暫時的,未來完全可以調迴來。


    相比南直隸的花花世界,嶺南那鬼地方,怎麽能夠比啊!


    眼下無疑是最好的機會,隻要他能夠保住南直隸,朝中有一大幫官員願意幫他進行運作。


    別說是擔任都指揮使,就算是給個南京提督,甚至江南提督,大家也能想辦法給他弄到手。


    涉及到老家的安危,壓製武將的事情,完全可以往後放一放。


    以江南籍官員在朝中的影響力,就算是想要一個爵位,也不是沒法商量。


    “不管怎麽說,都得想辦法試一試。


    就算是部隊元氣大傷,需要進行休整,迴揚州休整也是一樣的。


    兵員要多少,我們給補充多少。


    就算揚州府不夠,還有南直隸其他州府,肯定能夠把編製補全。


    不奢望他立即擊敗叛軍,用來守城總沒問題吧!”


    古有文坦言道。


    對揚州營他是很有信心的,能夠剿滅叛軍首腦,就是最好的證據。


    部隊元氣大傷,需要進行休整,那就更有理由來揚州。


    廣西那窮地方,能夠掏出幾個錢給他們。


    換成了揚州府,截留今年上繳中央的秋稅,就比廣西一年的財政收入多。


    ……


    望著川流不息的長江水,傅皓軒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奪取了安慶,沿江而下攻取應天府,本該是他最意氣風發的時候。


    怎奈白蓮聖國內部出了問題,為一片大好的反虞事業,蒙上了一層陰影。


    聖皇史榮軒率領部隊轉進四川,不幸在貴州全軍覆沒,白蓮聖國一下子群龍無首。


    頭上沒有了限製,本該是一件好事。


    可惜聖國三位異姓王,誰也不服誰,相互之間還鬥起了氣。


    東平王魏豪更是放棄了逐鹿中原,直接揮師西進入蜀。


    少了東王麾下的數十萬大軍,江南戰場上就隻剩下他和西王衛嘉瑞撐著。


    在這種情況下,本該精誠合作的。


    可惜他派去遊說的特使,連正主的麵都沒有見到。


    到了現在這一步,白蓮聖國的招牌雖然猶在,但聖國的疆域卻在實質上分裂了。


    他現在能夠動用的物資,也僅限於願意支持他的官員,控製的州府。


    “王爺,江上風大,還是進船艙中吧!”


    長史楊敬仁開口勸說道。


    “放心好了,本王沒那麽嬌慣。


    吹吹風,正好讓腦子更清醒。


    聖國的局勢,就宛如這滔滔長江水。


    看似風平浪靜,可暴風雨一旦來臨,掀起的浪花隨時都能把船打翻。”


    傅皓軒豪氣的說道。


    唉聲歎氣的事情,私底下做就行了。


    當著下屬的麵,必須時刻保持信心。


    “王爺,甭管局勢如何風雲變幻,我們隻要拿下應天府,天下反虞勢力就會跟風而動。


    到時候四麵楚歌的大虞朝,就沒有辦法集中精力,把注意力全放在我們身上了。”


    楊敬仁笑嗬嗬的說道。


    奪取應天府,震動天下,這是支持他們前進的動力。


    孤軍奮戰的日子,實在是太難熬了。


    前麵他們能夠發展順利,那是有聖皇史榮軒頂在前麵,吸引了朝廷的火力。


    現在扛雷的老大沒了,他們一下子成了天下最拉仇恨的義軍。


    各路官軍此刻都在向南直隸匯聚,如果不能一鼓作氣拿下南京,應天府就是他們的埋骨之地。


    東王的西進,讓他們的後方,一下子變得空虛起來。


    盤踞在襄陽的官軍,現在已經開始反攻,看樣子是準備南下收複武昌。


    南麵的三省聯軍偃旗息鼓,放棄了對長沙的進攻,可這隻是暫時的。


    一旦等他們恢複過來,接下來又是一場苦戰。


    “你說的不錯,天下苦大虞久已!


    我們隻是點燃了一把火,在廣西起兵的時候,誰能夠想到我們能夠一路打到應天府?


    當初大家的目標,僅僅隻是奪取廣西,割據一方以待天時。


    現在的一切,全部都是老天爺賜予的!”


    傅皓軒笑嗬嗬的說道。


    以往的時候,他肯定會說是白蓮聖母賜予的。


    現在情況不一樣,收攏了大量的讀書人投靠後,他敏銳的發現這些人對白蓮聖母不感冒。


    反倒是對“天命”,非常的推崇。


    能夠走到現在的位置上,傅皓軒自然不是等閑之輩。


    覺察到這一點之後,他不再拿白蓮聖母忽悠這些讀書人,反而經常在他們麵前強調天命。


    從義軍的成長軌跡來看,期間發生了太多的傳奇故事。


    很多勝利都是老天爺喂給他們的,要說沒有天命,怎麽也交代不過去。


    現在聖皇史榮軒隕落,證明天命之人不是他,往下最有可能的就是三位異姓王。


    為了順應大勢,傅皓軒果斷把自己往“受命於天”上靠。


    效果非常不錯,加入麾下的讀書人,很快就接受了他。


    一個個都幻想著,能夠跟著他橫掃天下,搏出一個萬戶侯。


    “王爺,東王已經西進,暫時對我們提供不了幫助。


    可西王那邊還是要努力爭取一下,必要的時候我們可以把湖廣的地盤,全部移交給他。


    反正我們的戰略重心發生變化,對湖廣地區鞭長莫及。


    與其便宜偽朝,不如留給西王。


    隻要西王占據了湖廣,襄陽那邊的官軍,他們就必須擋住。


    來自兩廣福建的威脅,也減少了大半,隻需小心敵人從海上增援應天府。”


    左丞相鈄瑞宇開口勸說道。


    白蓮聖國分裂成了定局,但現在這種時候,還不是放棄招牌的時候。


    頂著共同的旗號,他們才是有資格參與天下爭奪的一方勢力。


    在吸引人才上,有非常大的加成。


    “丞相說的不錯,西王那邊確實不能放棄。


    相較於我們,西王的處境其實更加糟糕。


    沒有第一時間攻克南昌,現在已經陷入戰略被動。


    無論如何,他也無法坐視湖廣淪陷。


    必要的時候,我們還可以給他一些支持,幫西王盡快拿下南昌。”


    傅皓軒淡定的迴應道。


    爭奪天下,就不能計較一城一地的得失。


    他們最早打響反虞戰爭,就注定了要遭受朝廷,最猛烈的反撲。


    白蓮聖皇已經沒了,剩下的三王絕對不能再出現意外。


    最少在他拿下應天府之前,西王那邊必須要頂住。


    襄陽官軍南下,西王那邊必須頂上,雲貴兩廣的官軍北上,挨打的還是西王。


    既然都打著白蓮聖國的旗號,朝廷可不管他們是西王的兵馬,還是南王的兵馬,反正都是要剿滅的。


    誰距離官軍更近,誰就最先挨揍。


    ……


    離開了總督府,李牧迅速帶著隊伍趕迴廣西。


    連廣東、福建軍中同僚的邀請,他都給婉拒了。


    著實不好意思,戰爭是三省聯軍一起打的,肉卻是被廣西兵獨自給吃了下去。


    當然,這樣的做法,並不是算出格。


    戰爭的主力是廣西兵,其餘兩省的部隊在打輔助,分蛋糕的時候自然隻能拿小塊。


    好歹攻克了幾座州府,多少也該有些收獲。


    他這個主將,沒有向下屬伸手要錢,都算是不錯的了。


    哪有主將將自己碗裏的肉,主動分給打醬油的小弟啊!


    傳了出去的話,被人認為是收買人心,那就麻煩大了。


    抵達廣西之後,李牧第一時間把消息,向營中諸將進行了通報。


    在官場上阻人仕途,一直都是不死不休的大仇。


    憑白無故的,他自然不會做這個惡人。


    舞陽侯開出的條件不錯,隻要過去都有官升,還是浙江那種油水豐厚的好地方。


    在圍剿偽帝的過程中,大家都發了一筆財,正是腰包最鼓的時候。


    此時把人放出去另立門戶,無疑是最好的時機。


    大家好聚好散,往後相見還是朋友。


    “諸位不用不好意思,有什麽想法,就直接說吧。


    我等不遠萬裏,從京師到廣西來做官,為的就是功名利祿。


    本將是什麽人,大家都是知道的。


    有官一起升,有財一起發。


    就算到了浙江任職,雖然不在我的麾下,大家還是可以繼續合作。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


    職位到了我們這一步,分開是遲早的事情。


    當然,大家如果有更好的門路,那就更好了。


    浙江雖然不錯,可終歸還是存在一定的風險。”


    見眾人沉默不語,李牧爽朗的說道。


    雖然是特殊時期,但他手中的兵權,還是太重了一些。


    從實力上來說,簡直就是翻版的平西王。


    當然,他比吳三桂的處境好上很多,本身就屬於朝廷的嫡係力量。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皇帝還沒有猜忌他。


    不過一直手握重兵,遭受猜忌是遲早的事情。


    索性就趁著這個機會,讓麾下眾將帶走各自的親信,在明麵上進行一波瘦身。


    反正在外界眼中,廣西軍這個怪胎,就是勳貴集團合力締造的。


    最初的骨幹力量,都是來自一眾勳貴子弟的家丁。


    “指揮使大人,按照您的功績迴南直隸,就算擔任江南提督將軍也是夠格的。


    如果拖延時間,給江南士紳施加壓力,就算江南總督的位置也有不小的機會。


    不如我們一起合力運作一下,大家直接去江南發展,也不用分開了!”


    雲羽豐率先提議道。


    外界眼中廣西兵損失慘重,可是他們這些參與卻知道,廣西軍團完全是血賺。


    獨自赴任浙江,終歸是充滿了風險。


    倘若能夠拉著隊伍,大家一起去江南地區發展,那就舒服多了。


    擊敗叛軍,完全沒有難度。


    戰後大家一起抱團,壟斷江南軍界,小日子要多舒坦就有多舒坦。


    “此事萬萬不可!


    朝廷忌諱我們武將做大,眼下文官勢大,還不是我們冒頭的時候。


    就算暫時讓朝廷妥協,事後也免不了被清算。


    為了子孫後代計,我們不宜太過冒進。”


    李牧急忙拒絕道。


    如果是皇袍加身,沒準他還會糾結一下。


    江南總督,這不是把他架在火上烤麽。


    現在大家願意跟著他效力,那是他能夠給眾人帶來利益。


    倘若真和朝廷對上了,不等於這些人,也願意冒著抄家滅族的風險造反。


    “指揮使大人……”


    不等大家繼續勸說,李牧果斷打斷道:


    “好了,事情就這麽定了!


    別說我這個上官不道義,想要現在離開的,親信嫡係都可以帶走。


    隻要士卒們願意跟著離開,本官絕對不阻攔。


    為了避免引來巡撫衙門的幹涉,你們帶走的兵馬,都隻能以家丁的名義帶走。”


    事實上,“家丁”兩個字,本身就是最大的限製。


    相較於普通士兵,家丁的待遇要高的多,還不能拖欠軍餉。


    真要是傻乎乎的帶走幾千人,怎麽養活就是一個大問題。


    以他們的軍職,哪怕家底再怎麽豐厚,帶上千兒八百人,就是能夠承受的上限。


    “指揮使大人豪氣!”


    一眾將領齊聲說道。


    這樣的許諾,相當於允許他們將精銳士卒收為家丁,已經算是非常大方了。


    畢竟,廣西軍的精銳,都是李牧四處籌錢喂養出來的。


    大家雖然也跟著出了力,可終歸不是主將。


    一名將領帶走的士卒不多,可十幾二十名將領,要帶走的人就不是一星半點兒了。


    明知道在削弱自己的軍事實力,李牧也必須配合。


    這場戲,既是演給大家看的,也是演給朝廷看的。


    目的就是向外界證明,他沒有多大的野心,僅僅隻是想要升官發財。


    見到大家的熱情,李牧更是堅定了自己的判斷。


    麾下這幫武將,一個個都在暗自籌劃著離開廣西,沒人想要在這裏紮根。


    “行了,事關你們的未來前途。


    本將還是建議你們慎重考慮,最好是給家中去信商議一番。


    不要族中給安排了更好的位置,又跑去浙江任職,那可就虧大發了。”


    李牧中肯的建議道。


    既然決定賣人情,那就幹脆送個大的。


    精兵都舍得放出去,也不在乎多說幾句漂亮話。


    未來這些人,如果仕途上發展順利,也是他在軍中人脈。


    按照大虞朝拉幫結派的傳統,從他麾下走出去的將領,都是他這個派係的人。


    加上同出於勳貴圈子,在朝堂上,大家就是天然的政治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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