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太祚在遼東城被圍困,信息早就傳迴了平壤城,此時高句麗朝堂裏麵早就吵做了一團。淵太祚在朝中掌權多年,朝中多數大臣都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此時自然是要表現一下,於是紛紛給嬰陽王上書請求出兵。嬰陽王本想趁機除去這位權勢熏天的元老,但是怕激起眾怒又不好明說,便一股腦的推給了淵太祚自己推舉的,代替自己行大對盧之職的自己的兒子淵蓋蘇文。嬰陽王太清楚淵蓋蘇文想要對自己的父親取而代之了,如若是能借淵蓋蘇文的手除去淵太祚便是再好不過了。這樣既可以除去把持朝政的淵太祚,又可以引著淵太祚的派係之手向淵蓋蘇文複仇,一石二鳥之下,自己的家族就可以再次親政了。當下也是直接都推給了淵蓋蘇文,自己不再過問。


    權力是一種讓人著迷的毒藥,陷得越深就越難以自拔,人不貪圖權力的原因隻有一個,就是還沒有嚐到權力帶來的權利。


    淵蓋蘇文也不例外,他在代行自己父親的大對盧職位之後,越發的發現原來一個人可以決定無數人的命運,他深深的沉迷其中,此時收到了自己父親的求救信件,又有群臣一個挨一個的前來上書要求出兵,不由得有些惱怒。畢竟他才是現在的大對盧,才是他們應該效忠的對象。淵蓋蘇文雖然惱怒,但是卻不敢說不去救自己的父親,高句麗受中原王朝影響多年,倫理綱常深入人心。所謂父為子綱,自己的父親身處險境,身為人子怎麽可能棄之不顧呢?


    救是一定要救的,但是平壤城附近似乎是沒這麽多兵啊,按照自己父親所述,圍困遼東城的隋軍不下三十萬,若是去的軍隊少了不說救不下自己的父親,反而會把自己也搭進去,若是等著各地的軍隊過來匯合,便是要再拖上兩天,三十萬大軍圍困隻有兩萬不到的守軍所戍守的遼東城應該撐不過半月。若是自己正在準備的糧草盡數焚毀了,又要從別的地方運糧來,又要耽擱數日,到時候...想到這裏,淵蓋蘇文嘴角一揚,便下令各地軍隊到平壤城匯合,準備全力營救大對盧。


    淵太祚多年積威之下,各地軍隊沒有敢磨蹭的,旨意一到,全國的軍隊沒有敢陽奉陰違的,當下全部的軍隊立即出發,趕往平壤城。旨意傳出的當日晚間,平壤城內的三座大倉無故起火,即使撲救及時,也焚毀了十之七八。淵蓋蘇文大怒,處決了幾個平壤城內負責巡夜的官員,又傳出命令讓全國皆取半倉糧運往平壤城以資軍用。如此便是延後了兩三日,淵蓋蘇文便也率軍出征,自封行軍大元帥。同時也帶走了大部分忠於嬰陽王的臣子,留下的幾乎都是自己父親淵太祚的心腹。淵蓋蘇文生於權力世家,對於權力的鬥爭再熟悉不過了,他既然已經想到了借助隋軍之手除去自己的父親,自然也要防備嬰陽王借隋軍之手除去自己,帶走那些忠於嬰陽王的臣子,就等於斷去了嬰陽王的一隻手,任他再有何作為和心思也掀不起什麽風浪。


    嬰陽王在為淵蓋蘇文率軍出征壯行時,當著眾人的麵對淵蓋蘇文說道:“愛卿,此番前去一定要救出大對盧,本王在這裏等著你的好消息。”


    這幾句話普一聽是在鼓勵淵蓋蘇文勇猛作戰的善話,實際上是在對隨行的心腹說:你們一定要把淵太祚救迴來,否則我們都要不得善終。


    經驗老成的淵太祚尚且知道,自己無論如何權勢熏天都始終不能取代嬰陽王的高氏王朝,所以最好跟在高氏王朝身邊分上一杯羹。但是年輕的淵蓋蘇文則是不會這麽想,年輕的他有更大的野心,想要更大的權力,而且也有足夠的時間來鎮壓下上位後國家的不穩定。綜合了所有的得失來看,自己最好的選擇就是盡力救迴淵太祚。


    此時淵太祚剛剛率兵堅守了一天,打退了隋軍的第一次大規模攻城。


    淵蓋蘇文率兵向鴨綠水進軍,忽然發現有一隊騎兵中有一人始終低著頭,不似其他的騎兵一樣昂首挺胸。淵蓋蘇文見那個人始終低著頭,有損軍容,心中大怒催馬上前說道:“喂,那邊低頭的那個騎兵,你過來!”


    那個騎兵猶豫了一下,還是乖乖的來到了淵蓋蘇文的麵前。淵蓋蘇文說:“你給本帥抬起頭來。”說完就等著騎兵抬頭,卻半天沒有反應,淵蓋蘇文一揚手中的馬鞭抽掉了那名騎兵的頭盔,卻是一驚。隻見一襲青絲如瀑布般灑下,一張清秀的麵龐出現在了淵蓋蘇文的麵前。


    淵蓋蘇文一驚,麵前的這個人不是自己的妹妹淵蓋蘇貞還是何人?便問道:“你怎麽來了?!”


    淵蓋蘇貞倔強地說:“我也要去救父親!而且我先前遣了數人去你府中找你,要你帶我一同前去,你卻當不知此情。”


    “我的好妹妹,這是兒戲麽?這可是非生即死的戰場啊,我怎麽能帶你去呢?”淵蓋蘇文急且的說:“你立刻給我迴平壤城去。”


    “我才不要,平壤城裏連個說話的都沒有,一個個見到我不是堆出來虛假的笑容就是卑躬屈膝的叫我小姐,一點意思都沒有。”淵蓋蘇貞用長槍挑起落在地上的頭盔,拂去上麵沾染的泥土重新帶迴頭上,不再理會淵蓋蘇文,自己策馬迴到了隊列裏。


    淵蓋蘇文氣的渾身發抖,但是麵對自己的妹妹也無法發作,滿腔怒火化作一聲長歎,被馬蹄踏碎,逐漸消散在行軍隊列中。


    淵太祚連夜命令主簿寫了公文告示,全城張貼,募得八千民夫協助修繕遼東城,又拆除了部分民宅用作抵抗隋軍的物資,再大肆宣揚隋軍殘暴,城破後定會屠城。用了諸如此等手段,終於是穩住了城內民心,齊心抗隋。


    宇文述昨日進攻受挫,攻城部隊損失慘重,尤其是被城上守軍的巨弩損毀的飛樓讓他著實惱怒不已。昨日便也從遼東古城連夜調來了十架攻城弩,今日早晨抵達了前線,此時正在安裝調試。


    楊廣此時來到了前營,聽取宇文述的匯報。聽得被城上的高句麗守軍用巨弩摧毀了十餘架飛樓,不由得皺眉詢問高句麗人哪裏來的巨弩。宇文述答道:“迴稟陛下,據參與攻城的十個百夫長迴來描述,高句麗人的巨弩應該是開皇年間撤軍時遺失在遼東的。”


    宇文述送走了楊廣,當下命令軍隊再度準備進攻。鼓聲隆隆中,又是一千餘人的先頭攻城隊伍出列,配以飛樓雲梯再次對遼東城發起了攻擊。城上守軍也是如同昨日一般萬箭齊發,射向城下的隋軍。宇文述看著攻城的軍隊已經開始展開隊形,便對一名副將說:“開始吧,今天最好能掘開一段,早些拿下遼東城。”


    那個副將領命而去,帶著掘子軍開始挖掘地道,意圖直接挖通到城內。漆黑的地道裏比較狹小,眾人覺得有些胸悶氣短,而且連火把都有些燃燒不旺,有些暗淡。一名掘子軍的老兵對副將低聲說:“將軍,火光不明,向上透孔引氣吧。”


    副將點了點頭,命人向上透孔。過了一會眾人胸悶的感覺消失了,火把的亮度也微微高了一些。眾人便繼續向著遼東城挖掘。


    “大對盧,城牆下的甕聽隊有發現,隋軍似乎是在挖掘地道進城。”一名高句麗士兵氣喘籲籲的跑上了城樓中向淵太祚稟報。


    甕聽之法也是從中原傳過來的守城之法,所謂甕聽便是在城腳下穴地埋入一個陶甕,翁口覆蓋薄獸皮,有專人將耳朵靠近薄皮,可以聽得丈許內的掘地聲音,用以防止攻城一方通過挖掘地道進入城中。


    “準備大量的柴火和引火物,隻要他們冒頭直接在洞口架火焚燒。”淵太祚直接命令道。他已經收到了自己的兒子淵蓋蘇文的飛鴿傳書,他已經率傾國之兵向鴨綠水進發,少則兩三日,多則三五日就會抵達遼東城下。


    淵蓋蘇文率軍星夜兼程的到達了鴨綠水畔,直接征集了沿岸的船隻開始渡河。縱使淵蓋蘇文一萬的不願意,但是在手下的麵前也不能明著說,於是在淵太祚和嬰陽王的心腹的共同努力下,開始渡河。


    薛舉和李文淵正好巡視到這片區域,身邊隻有數十人,大批的騎兵還在不遠的一處森林中休息躲藏。看到對岸對麵有百餘艘各種民船跨江而過,運上岸才寥寥兩千餘人。鴨綠水在這個時候往返一趟跑船少說也要半個時辰,薛舉和李文淵相視一笑,這種仗怎麽能不打。於是一邊放了隻信鴿傳消息給遼東大營,告知他們高句麗援軍正在渡鴨綠水,一邊迴到了藏兵的森林。


    李文淵率兵迴來的時候,第二趟的船隊才剛剛在對麵離岸,這邊的兩千人沒有放出斥候,都是在岸邊休息,一部分則是在就地采集了些木頭搭建了個簡易的碼頭。李文淵這迴騎著那匹紅色的山丹馬,穿著白袍鐵甲,威風凜凜的率著身後的五百騎兵一馬當先的衝向了剛剛渡過鴨綠水的兩千高句麗軍。


    那些高句麗軍剛剛渡過鴨綠水,連日的行軍讓他們疲憊不已,此刻正坐在地上休息,忽然聽到又大批的騎兵靠近,向聲音看去正是鋪天蓋地的騎兵朝自己這邊奔馳而來。來不及高句麗人反應,隋軍騎兵便已經到了近前,借著衝鋒之勢和手中馬刀之利,普一接觸便有無數的高句麗人頭飛起,無頭屍體倒在地上被隨後到來的騎兵踏成了肉泥。


    在東岸的淵蓋蘇文,看的心頭大駭,卻沒有別的辦法,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西岸的隋軍騎兵四下裏追趕屠殺高句麗士兵。隨後薛舉依照慣例,砍下了高句麗士兵的頭顱,當著東岸淵蓋蘇文的麵,用頭顱堆砌成了京觀。


    淵蓋蘇文握著馬韁的手青筋暴起,卻又奈何不得西岸的隋軍,縱使是他的目力也看不清西岸的主將是誰,隻能勉強看的到隋字大旗。淵蓋蘇文一轉頭,對著剛剛力主直接過河的幾名嬰陽王心腹文臣說:“這就是你們想做的?白白葬送我高句麗男兒的性命?本帥早就說過麵對隋軍不可輕視大意,現在可好,我們連戰死的勇士的屍體都不能收斂,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被對岸的隋軍拋入水中!”


    隨後淵蓋蘇文覺得氣不過,對手下接著說:“把這幾個誤了軍機的隋軍細作給我推到河邊斬首,告慰屈死的將士的在天之靈。”


    這時淵蓋蘇貞提馬上前,嬌喝道:“慢著。”然後轉過身對淵蓋蘇文說:“哥哥你不能這麽做,國難當前他們也隻是心中焦急想要盡快營救父親,何罪之有?隻要我還在這裏,就不能讓你做這種無理的事情。”


    “好好好。”淵蓋蘇文氣的連道了三聲好,便抽出一支令箭丟給了自己的妹妹淵蓋蘇貞說道:“大軍未動,糧草先行。糧草是決定此番西行的關鍵,不容有失,現在我命你率部負責糧道的安全,立刻就出發吧。”


    淵蓋蘇貞看自己的哥哥如此的不給自己麵子,又看了看那幾名麵如死灰的大臣,心中無奈之下歎了口氣,恨聲道:“領命。”轉身離開的時候,聽到了身後傳來頭顱落進水裏的聲音。


    淵蓋蘇貞心裏清楚自己的哥哥的野心,但是又無能為力,隻能盡力救迴自己的父親,相信父親一定可以妥善處理的。隨後點齊了自己的兵馬,脫離大部隊,奔向平壤準備接應運糧隊伍。


    淵蓋蘇文看著對岸忙碌的隋軍,心中竊喜,表麵的惱怒自是做給別人看的,自己一路找各種理由拖延時間,這迴終於有一個合適的理由了,剛剛想到此處又聽到身邊有人問道:“大帥,現在我們當作何計較啊?”


    淵蓋蘇文假裝沉思了一會,說道:“等待天黑了,在強渡鴨綠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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