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珧如今又步上了以往的老路,整日裏糊裏糊塗顛三倒四,說過的話做過的事,過上片刻便忘了,許久之後某一日裏,說不定又會迴想起來,亂了秩序錯了時間。


    如今除了重要的事情還能在腦海中存著,其它已經空白一片,渾渾噩噩。


    同旁人說話的時候,大人聽聽,便沉默著不說什麽,朗兒年級小,便會問道:“娘親,你為什麽總說這一句話?”斐珧聽後,做著的事情戛然而止,想著朝花的毒性侵蝕下來,她怕是時日無多了。


    赤魎為了她,曾經去求過贏昭衍,贏昭衍來遙遙看望了她,卻沒有說什麽,轉身離開了。


    斐珧思緒還有條理的時候,問及赤魎那夜的情況,赤魎言說魔界喬鬆趕了過去,為贏昭衍帶去了一片幹枯的花瓣,那花瓣由他控製,勝過了老麋鹿。


    這天下能讓老妖都畏懼的花瓣,隻有一種,那便是朝花。


    斐珧苦笑不已,卻原來當年裏摘了花瓣的人,不僅僅是老魔君贏朝,贏昭衍也做了同樣的事情。辛虧那朝花的花瓣不能采摘過多,否則生不出果子來,若是無限采摘,怕是整個三界中人,都會畏懼朝花。畢竟她這個活生生的例子擺在那裏,連殺伐強悍的戰神,都栽在了朝花之下。


    至於贏昭衍為什麽沒有拿出第五顆朝花果,斐珧想來,或許他是有自己的難處吧。


    這個疑問,隨著國師子涼的到來而解開。


    國師子涼到了紅楓林中,蹙眉看著斐珧,露出一副憂鬱之色,書生謙謙模樣,也少了以往泰然自得的穩重。


    “本來一個到了危險關頭,這下子兩個都危險了。”


    斐珧對自己的生死看的並未太過重要,能活著便努力活著,若走到盡頭,也不會畏懼死亡。


    “我死了,你借我的三次銀子,豈不是不用還了。”


    國師子涼瞪大眼睛,“聽說你糊塗了,糊塗本該忘了事情,為何這件事情你忘不了,再者說,分明借了兩次,哪裏是三次?”


    斐珧蹙眉想想,“我記得好像是三次。”


    “兩次!”


    “好吧。”斐珧不願用有限的精力在這一件事情上爭論不休,便催促道:“說重點。”


    “娘娘不要怨恨魔君,他之所以不將第五顆朝花果給你,是有難處。”


    斐珧也明白這一點,卻不知具體難處,究竟是什麽,便問道:“什麽難處?”


    “朝花果是由魔君煉化,隻一魂,煉不出最後一顆。”


    朗兒從遠處搖搖晃晃跑了過來,將手中一隻燒雞遞到了斐珧麵前,歡喜道:“娘親,吃肉肉。”


    斐珧低頭看了一眼,見那雞皮還有些泛白,“還沒有熟呢。”


    朗兒一聽,細看了看,咯咯笑了起來,“再烤烤,再烤烤。”


    說著話,斐珧看著朗兒又跑遠了,去到了個頭比他大些的翼獸麵前,將燒雞擺好道:“火,火。”


    翼獸一臉不情不願,張開口噴出火焰,又重新開始烤了起來。


    斐珧帶著笑意收迴目光,垂眸道:“也不知,我還能不能等到了。”


    “一定能的。”


    “你是在安慰我麽?”


    “因為第三魂,已經出現了。”


    斐珧心裏顫了一拍,欣喜接踵而至,“在哪裏找到的?”


    “不是找到的,是自己上門來的,一日有人傳了書信給我,自稱是魔君,說是,說是十分想念娘娘,想見娘娘。”


    “他在哪裏?”


    “信中地點,是天池。”


    斐珧簇起眉頭,“天池由爻獸守護,我隻斬過一次天池,早已經忘記了它的模樣,若是它將魔君扣留,便麻煩了。”


    國師子涼一聽,驚訝一瞬,而後好心勸告道:“若是到了爻獸麵前,最好不要提這類話語。”


    斐珧不明所以,“為什麽?”


    國師子涼正了正頭上的書生帽子,語重心長道:“至於原因,怕是我說了你也還是會忘記的,所以不如不說。”


    “嗬嗬。”斐珧幹笑兩聲,“你想的可果真周到。”


    “娘娘過獎。”


    已經確定了地點,國師子涼言說那信上字跡,確實是贏昭衍無疑,所以斐珧滿懷期待,去到了天池。


    天池位於仙界之中,把守重重,斐珧拒絕了赤魎的護送,改為自己前去。


    原本出了紅楓林,招慈等在了路上,想送她前去天池,斐珧與招慈同行了一段時間,找了個借口將她支走,自己一個人悄悄的離開了。


    她如今雖然變的糊裏糊塗,可還記得三界之中因她南山鳳凰的身份下了誅殺令,招慈一生清清白白累積下功德無限,仙界那幫人便有可能因為招慈和她在一起,而抹殺了她這麽多年付諸的心血。


    斐珧在某一日裏看見了火,想起了掌星官隕宸的死,招慈活的已經十分孤單辛苦,不能因為她,再走上了絕路。


    體內氣息混雜難控,斐珧踏雲搖搖晃晃時快時慢,仙界沿途安插天兵的地點,她早已經熟知在心,憑著多年的經驗,和對路程的熟悉,天將入夜的時候,終於到達了天池之畔。


    天池靜謐廣闊,一切都還是斐珧記憶中的模樣,湖麵薄薄的冰常年不化,在月光的照耀下,如同一麵鏡子一樣。


    想想斬天池時舉行的儀式,斐珧近到岸邊,十分鎮重的,朝著麵前的天池拜了幾拜,而後勉強召出喚魚刀開,舉在頭頂,正要朝著水麵劈下時,聽得不遠處有沙啞的聲音帶著幾分奶氣道:“她不是以為你在水裏泡著吧。”


    一旁邊一道熟悉的聲音應道:“不會不會,珧兒最是聰慧不過,她一定又頑皮了。”


    斐珧迴過頭去,看到桑樹下靜立著一道身影,素白的衣衫被月光染上了幾分溫柔,唇角帶著微笑的弧度,遠遠望見她時,一雙鳳眼裏深情似水,渺若星河,隨著他輕輕喚了一聲“阿珧”,斐珧的一顆心瞬間酥軟,朝著他快步跑去。


    贏昭衍也迎了上來,衣袂翻飛,不住的勸她道:“不急,你慢些。”


    斐珧隻顧看著贏昭衍,忘了腳下,一腳踩在沙坑上,跌倒在地。


    一雙手及時將她扶了起來,責備著關懷道:“你看你,摔疼了沒有,我看看。”


    斐珧搖搖頭,拉住贏昭衍的手,“終於找到你了。”


    贏昭衍麵露心疼撓了撓腦袋,“我也是前些日子才想起些事情來,怕你們記掛,便趕緊寫了書信。”


    “其實。”贏昭衍麵上露出一絲靦腆,“其實我早就想去找你了,可是神獸大人不許我離開。”


    “神獸?”斐珧推想道:“是爻獸?”


    “咳咳咳。”幾聲十分刻意的咳嗽聲起了,斐珧朝著聲音源頭看去,這才看到方才贏昭衍站立的地方,還站了毛茸茸雪白一團,乍一看,還頗有幾分像贏昭衍的風姿。


    “這是,爻獸?”


    聽到斐珧的話,爻獸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你這娃娃,竟不認識本王了?”


    “呃。”斐珧站起身來行了個禮,開口道:“上一次斬天池醉了酒,有些,有些認不清神獸大人的模樣了。”


    爻獸跳起道:“那你怎麽還記得他的模樣!”


    斐珧理所當然,“我們本是夫妻,為何記不得?”


    爻獸暗暗磨起了牙齒,“見色忘義見色忘義,算起來本王認識你,比這小子還要早些呢。”


    “是要早。”這一點斐珧承認,“我們是在斬天池幾百年後,才成親的。”


    “之後的事情,你不記得了?”


    斐珧蹙眉片刻,腦海裏空白一片,但心裏也知曉如今有些糊塗,便道:“眼下想不起來,說不定改日就想起來了。”


    爻獸蠻不服氣,哼的一聲表示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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