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老皇帝的身子愈發破敗了。


    整個養心殿猶如一個活死人墓一般死寂。


    老皇帝的病榻前,一個須發皆白,長著鷹鉤鼻,吊銷眼的老人看著老皇帝臉上透出的灰色破敗死氣,低低的歎息一聲。


    他上前一步,俯下身子輕輕在老皇帝耳邊喚道:“皇上?皇上?”


    良久,老皇帝眼皮子動了動,嗓子裏發出嗬嗬的咯痰聲。


    就在老者憂心老皇帝一口氣繼不上時,老皇帝艱難的睜開眼,當他看到麵前的人是老者時,瞬間提起幾口氣,人也激動起來。


    “太,太……”老者知道老皇帝問太子的事。


    這事還是他去辦的。


    事情要從太子住進玉淑院開始,太子和太子妃經常遭受到刺客的襲擊。


    盡管皇上派出許多武功高強的暗衛相護,但也不知道為什麽,每次派出去的暗衛不是失蹤就是慘死。


    這讓皇上都睡得不踏實了,就怕哪一天突然有刺客出現在病床前。


    原本已經頤養天年的老者,原皇家暗衛首領,也被怕死的老皇帝重新召喚了迴來。


    老者一迴來後,老皇帝的心思也活泛了起來,他覺得皇家子嗣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裏。


    萬一太子和太子妃有個三長兩短,他這一脈豈不是斷子絕孫了?


    於是,老皇帝急不可待的讓老者給太子安排女人。


    雙腿剛好點,可以勉強跛著腿走路的太子,自此天天過上了配種的生活。


    此時,老皇帝再次用期盼的眼神看著老者。


    老者張張嘴,最後在老皇帝的期盼中搖搖頭。


    還有一事,老者看著老皇帝衰敗的臉色,心頭低沉。


    因為太子日日耕耘幾個月了依舊不得一兒半女,老者特地找太醫給太子看過,太醫的說法是,太子的身子原本就不易讓人有身孕。


    後來又不知道在哪裏中了藥,現在是徹底不能生了啊!


    老皇帝是病了,又不是死了,更何況他本疑心病重,一看老者神情不對,頓時神情驟變,咬牙質問:“到底,怎麽迴事?”


    老者見瞞不下去,但又不敢明說,怕自己的話直接氣死皇帝,這個罪名就算擔上自己的九族,都不夠殺的啊!


    “具體事宜,皇上不妨親自和太子談?”他斟酌的開口。


    老皇帝心底不滿老者的迴答,但現在他重病在床,唯一能使喚的,並確保最忠心又有能力的人,便是眼前人了。


    一聲妥協低緩的好後,老皇帝再次昏睡過去。


    ……


    沉睡中的老皇帝隱隱感覺有人在龍床邊站著注視著自己。


    他再次艱難的睜開厚重的眼皮,入眼是麵色白中泛著青黃的太子。


    看到太子的樣子有些不對,老皇帝灰暗的臉色露出驚訝之色。


    “太子,你怎麽這副氣色?”一句話說得氣喘籲籲。


    太子腰背微駝,眼神令人複雜難懂。


    似怨似難過也似崇敬還有幾分不安。


    “父皇,兒臣的臉色為何如此,難道父皇不清楚嗎?”他嗓音幽幽的開口。


    整個人站在陰暗處,好像渾身籠罩著一層鬱色。


    他往前一步,行走間身體不受控製的往一邊傾斜。


    老皇帝看著已經瘸了的太子,即使這事已經過了許久,但仍舊忍不住心生遺憾。


    太子看到老皇帝臉上的神情,腳下一頓,整個人僵住,一半身子站在光線處,另一半仍舊處於陰暗裏。


    光線生生將他劈成兩半。


    將他的五官都映得扭曲猙獰了幾分。


    老皇帝躺在龍床上,從下往上看,差點沒被太子扭曲的神情嚇死。


    他向來在太子麵前威儀慣了,常年嗬斥太子已成習慣,哪忍受得了太子在他麵前擺臉色?


    “咳咳……逆子!放肆!你看看咳咳咳咳咳……你什麽態度!咳咳咳…… ”


    驟然,光線幽暗的養生殿內,傳來一道鈍器入肉的聲音。


    大殿內的燭火劇烈搖曳了幾下。


    龍榻上的老皇帝渾濁的眼瞪大,嗓子眼裏的血沫不斷從他的嘴角流出來。


    他吃力的低頭,看向太子手中滴血的匕首。


    他記得這把鑲嵌滿寶石的匕首,還是太子六歲學騎射時,認為吃不了苦哇哇大哭時,他心疼太子給出的禮物。


    老皇帝緩緩低頭,看向自己汩汩冒著血的腹部,怎麽也想不到,當年因為疼愛送出去的匕首,卻有一日會成為捅進他身體裏的兇器!!


    即使有滿腔疑問和不解,但濃稠的血已經堵住了他的嗓子,一句話都沒能質問得出來。


    太子一開始看到老皇帝質問和震怒的眼神時,他下意識慌亂。


    但察覺到老皇帝越來越虛弱的氣息,內心已經被一股巨大的狂喜充斥著。


    “父皇,別怪兒臣,您要是不死,兒臣怎麽坐上皇位呢?您死了,就沒人能逼迫兒臣每天做不願意做的事情了。”


    他不想說的是,這段時間每天都被迫吃下助興藥物,要像種豬一樣和不同的女人睡覺。


    最令人憤怒的是,就算他十分配合吃下助興藥物,但還是該死不到幾個唿吸就事畢。


    誰能知道,每次看到那些女人眼裏掩飾不住的震驚,以及隱晦的嫌棄,他內心有多無能狂怒?


    但是他又不能拒絕每日要寵幸這些女人的事,甚至現在一在床上看到女人白花花的身體,他就有股反胃的惡心感。


    每日活得太辛苦了,太子覺得這是一種令他無法忍受的酷刑。


    從身到心的酷刑!


    隻要殺了父皇,就沒人能強迫他做不喜歡的事情了。


    而且自從知道自己的腿無法恢複,以後隻能跛著腳走路。


    他就有一種巨大的恐慌。


    父皇是堅決不會讓一個身有殘疾的人坐上皇位的,不然父皇也不會放棄他那些比他還要聰明的兄弟,而選擇比較平庸的他。


    可現在自己也殘廢了,父皇會收走他太子的頭銜嗎?


    日日煎熬之下,今日聽到父皇召見他時,他下意識帶上匕首。


    剛進養心殿時,他還有些猶豫。


    可莫名的想起之前遇到溫喻之時,溫喻之對他冷淡的態度。


    按理來說,溫喻之仗著自身才華,對誰都淡淡的,他不該生出什麽想法才對。


    可轉眼就看到溫喻之對他一個皇兄熱情周到。


    想起他那皇兄,在幼年時期就因才情高被父皇讚不絕口,又可惜是天生殘身,不然這太子之位一定指到他那皇兄身上。


    這個發現令太子生出巨大的危機感。


    老皇帝看到太子一臉亢奮不知悔過的猙獰神情,一直堅持活下去的弦驟然崩斷。


    他瞪大眼,顫顫巍巍指著太子,想不明白,自己疼愛了一輩子的兒子,怎麽會變成這樣?


    當老皇帝拚盡全力,大喊一聲“畜生!”便再也支撐不住,瞪著眼指著太子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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