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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幾日早晨經常下雨,春天細綿的雨帶著潮漉的氣息無聲無息地浸染了整個紫寰城。道路變得濕滑難走,太後便免了請安,讓各宮注意著防潮防黴。


    然而剛過早膳時間,極樂宮這邊已是人來人往,重夕護駕受傷之事傳遍了紫寰城,幾日內各宮娘娘要麽遣了得臉的侍女帶了禮品前來問候,要麽自己親自過來探視,便是壽康宮那邊也讓珮楚過來問候了近況,一時間倒比洛文珺剛複寵那會兒還要熱鬧。


    洛文珺讓紫硯玉墨去應付,隻道是重夕身子不適,自己又受了驚嚇,實在不便見客。


    自然了,謝貴妃與陸瑗修是不同的,兩人在上林苑又待了幾日,估摸著重夕身子恢複差不多了,才一道迴了紫寰城,相攜來探視,一過來就被紅箋引到了內室。


    “謝娘娘,瑗修姐姐,你們來啦。”重夕這幾日醒得遲,剛梳洗完畢,正由宮女伺候著在用早膳。


    見謝貴妃也來了,連忙起身行禮。


    謝貴妃一見重夕蒼白虛弱的樣子,眼眶一下子就紅了,趕緊上前扶住她,心疼道:“好孩子,可是讓你受苦了,趕緊地快坐下來。”


    陸瑗修的眼睛腫得厲害,見到重夕就背過身,拿絲帕擦了擦眼睛,方迴頭道:“姐姐昨天看你被抬著迴來,可真是連腳都嚇軟了。好在太醫說妹妹命大,隻要好生休養,於身體是無礙的,以後啊,可萬萬不能拿自己去冒險了。”


    “是妹妹不好,讓姐姐擔心了。”重夕道,“隻是事出突然,重夕如不撲下那蛇,傷的便是父皇。若重夕的命能換得父皇平安,那重夕在所不惜。”


    謝貴妃笑了笑:“這孩子,難怪皇上喜歡,總說孝順。你都不知道,昨天瑗修一聽說你被毒蛇咬了,登時那眼淚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怎麽也止不住。那會兒你身邊一堆人,她又怕自己過去給添麻煩,流了大半夜的淚,直到消息傳來說你沒事了才肯睡下。”


    重夕心下感激,含淚嗔怪道:“姐姐真是,以後可別這樣哭了。你看你平時多好看,為重夕變成核桃眼,不知有多少人要在背後怪重夕了。”


    寒暄一陣,紅箋上了茶點,便領著一眾宮女下去了。


    陸瑗修拈了塊櫻桃酥嚐了嚐,笑道:“洛娘娘這邊的點心真是精致,隻是和毓寧宮比起來,應還是稍遜一籌。”


    謝貴妃瞪了她一眼:“說什麽呢。你什麽時候嚐過毓寧宮的東西。”


    陸瑗修正色道:“我也是想不明白,王娘娘是用了什麽手段,父皇經常是宿在我們迎仙宮,一大早的卻要趕到毓寧宮去用早膳。聽其他幾位娘娘講也是這麽個情況,父皇即使不去毓寧宮,一天裏也要抽個時間去那用膳。”


    “那是王姐姐的小廚房東西做得好呀。”洛文珺笑道,“我這邊也偶有去他們那偷師呢。”


    陸瑗修笑了一下:“若真隻是這樣也好了。”


    陸重夕眨眨眼:“姐姐話裏有話。”


    陸瑗修依舊笑著:“這邊隻有我們幾個,我有話也直說了。父皇因為事務繁忙,每年春狩都是提早迴來,但是這次藩外使團來者甚多,父皇有意讓他們見識下大周的文治武功。前些日子一直派幾名德高望重的學者在長京市中帶他們四處參觀,而這幾日正是狩獵好時間,便讓幾名皇子留在上林苑招待眾人。你們也是知道的,靖章王向來不喜表現,康王年紀尚小,弘熙又是連殺隻雞都不忍心的人。這一下子雍王真是大出風頭,就這幾日,我便親耳聽一些使節甚至對父皇講,你們有雍王這樣的接班人,他們迴去定要吩咐子孫,要世代臣服於大周。”


    謝柔雲驚道:“有這種事?我竟都不知。雍王雖資質出眾,然你父皇如今身子康健,也沒提過太子的事,他們怎麽敢叫雍王是接班人!”


    陸瑗修喝了一小口茶,對謝柔雲莞爾一笑:“母妃平日裏也就給太後請安時從其他娘娘那可以聽來些新鮮事,其餘時間便是琴棋書畫,怡然自樂。即便身處上林苑,也多與女眷待在一起,自然沒人對你提這些。”


    洛文珺眼波流轉:“公主怎能這樣講,謝姐姐隻是不屑於這類瑣事罷了。”


    陸瑗修的笑容像張薄薄的麵具覆在臉上:“或許是吧,所以我這個當女兒的才要留心著,如若不然待大禍臨頭,就輪到別人不屑我們了。”


    重夕心內一顫:“姐姐,緣何這樣講?”


    陸瑗修深深地歎了口氣:“想必洛娘娘也知道了,王家,怕是很快又要壯大了。”


    洛文珺點點頭:“你們別看文舉前三甲王家一個也沒有,今年的武舉可都是王家的人。”


    謝柔雲顰眉:“武舉本宮也看過,並沒有姓王之人啊。”


    “母妃有所不知,我與洛娘娘曾經查過武舉的前三甲,這三人都是軍人世家出身,且都娶了王家的族女為妻。而這幾年戰事不斷,父皇對軍隊的重視母妃也是知道的,這三人遲早是軍界新貴。王家通過嫁女兒,倒是把這些未來的將軍甚至元帥都籠絡過來了。”陸瑗修道。


    “你們兩個還去查過他們的家世婚嫁?”謝貴妃顯然很是詫異,“這都什麽時候的事?”


    洛文珺道:“是最近的事,姐姐勿見怪,以微知著,方可明大局。不將王家這些動作查明,如何爭得過王娘娘?我是深宮婦人一個,不便經常出入宮禁,外頭這些事,也多虧衛國公主一直與長京的貴族公子小姐交好,才能查得這些。”


    她輕輕握住謝貴妃冰冷的手,柔聲道:“這些,也是為了姐姐能順利封後。”


    這是她第一次當著重夕和陸瑗修的麵直接將謝柔雲與後位放到一起,然而在座眾人卻卻似是早就默認了這件事一般,沒有任何訝異的反應。


    陸瑗修形狀柔美的眉目間隱隱地有冰冷漫上:“自然了,武舉三甲娶了王家女,即便能帶來什麽好處,也是日後的事了。眼前的便是王家又打了勝仗,即將凱旋歸朝,按父皇這些年對王家的態度,此次他們家大概連個最不起眼的庶子都要被封侯了。”


    “他們家靠的都是實實在在的軍功,隻要打了勝仗便能封侯。不像謝家還有其他幾個家族,雖是名滿天下,進士也出了不少,然而真要有什麽功績,說起來也不過是修了幾部書罷了。”謝貴妃惆悵道,她以手支臉,雖姿容如玉,但眼睛下淡淡的青色卻讓她看上去很是疲憊,“修書雖利在千秋,然邊患為燃眉之急,皇上,自然是比較容易看得到眼前。這些年王皇貴妃明裏暗裏不知道給迎仙宮下了多少絆子,礙著位份,本宮也是處處忍讓。此次再立新功,勢必全族再上一層樓,她又該在本宮麵前擺臉色了。”


    陸瑗修慢慢地將一口玫瑰糕團咽下去,方道:“所以我那日才會在父皇麵前提議封王娘娘母親為國夫人,這是她一直惦念的事情,遲早的事,我主動說,也是提早賣她個人情。相信洛娘娘當時也是這個想法,才會順著我的話說吧。”


    洛文珺點點頭:“正是如此。且她那日連推辭都沒有就跪下來謝恩了,以我們皇上的性格,未必會喜歡。”


    陸瑗修突然“咯咯”地笑出聲,她很少這樣笑,倒刺得重夕渾身一顫。


    她仔細打量著陸瑗修,明明還是這樣熟悉的模樣,可總覺得這個姐姐身上有什麽東西,讓自己隱約產生了些膽戰心驚的感覺。


    眼前這三人一邊喝茶用點心一邊聊天,都是一副普通女子閑聊家裏長短一般的表情,可口中的內容卻是大周朝最高層的權力角逐。自己隻在一旁聽著,揣測著每句話背後的用意,並不多發一言。洛文珺告訴她,在皇帝麵前或許可以展現下自己的一些謀略,但是遇上其他人,哪怕是謝貴妃或者衛國公主,也需把一切鋒芒收起來,任何陰謀算計,果決狠辣,由她一人上演即可。


    因而隻是柔順地傾聽著,偶爾露出茫然或者訝異的神情,如同真是一個自小未見過風雨的嬌嬌小姐。


    陸瑗修邊笑邊道:“洛娘娘說話真客氣,什麽是未必會喜歡,父皇隻怕是會非常厭惡。他向來不喜歡後宮妃嬪替娘家爭這爭那,所以饒是王娘娘那麽得寵,提了幾次封國夫人的事父皇也沒允許。此次是我開的頭,父皇才勉為其難答應了,王娘娘本該上表推辭三次才是,但是那日我們偏就再三催促,讓她直接謝恩。我想父皇雖也是給了封號,怕是心裏已經埋下一根刺了。”


    洛文珺笑了笑,不置可否。


    謝柔雲沒什麽表情,隻道了句:“你們竟想得這樣遠。”


    陸瑗修冷笑的表情依舊掛在臉上:“是母妃想得太少。要當皇後的人,有些事也不能總讓別人為你計劃。”


    她這話是脫口而出的,大約平時在謝柔雲麵前就是這樣,然此刻洛文珺與陸重夕都在場,她也是說完就愣了下,覺得自己太過無禮了些,便溫柔地笑了笑:“自然了,為母妃考慮也是女兒分內之事。”


    幾人正聊著,忽聽得外頭一陣喧嘩,接著是紫硯在門口擊掌三聲,暗示皇帝來了。


    四人忙理了理儀容,起身迎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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