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岩,陌生的名字。


    周放走過去,看了一眼,隻當是母親生意上的客人,他準備迴屋,手卻突然被狠狠地拉住。


    然後,他被硬生生地拽到傅青岩麵前。


    他沒站穩,身形踉蹌了一下,不小心撞到了麵前的人,他抬頭,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腦袋被狠狠戳了一下,周放覺得,自己的腦皮肯定被母親尖銳的指甲戳破了。


    母親罵他:「你道什麽歉,該道歉的是他。周放,你看好了,這才是你親生的爹。」


    那男人看都沒看他,隻是問他的媽媽:「趙小英,你這是什麽意思,你以為隨便哪個孩子都能成為我傅青岩的兒子嗎?」


    趙小英是周放母親的名字。他母親原名叫趙小芳,後來村子裏小芳太多,學校的老師就給她改了個名字。但是好像她的母親並不喜歡這個名字,她做生意的時候,學著電視上的,給自己取了個洋名字,叫伊莎貝拉,客人們喜歡叫她一聲拉拉姐。


    趙小英這名字,周放也隻見過兩次,一次是他不小心看到了壓在枕頭底下的身份證,一次便是這次,這麽叫做傅青岩的男人,喊出了這個名字。


    趙小英一愣,隨意就嗬嗬地笑,那笑周放見得多了,在酒吧,她經常這般笑,在燈光迷離中,是一張一張同趙小英一樣虛偽的臉。


    趙小英說:「傅青岩,你自己好好看看,這到底是不是你的兒子?或者,你也可以去做親子鑑定,不過,錢要你出。」


    周放還在放空狀態,就被趙小英生生地掰起臉,轉來轉去的給傅青岩看。


    十幾歲的少年有很強的羞恥心,那一刻,周放覺得自己像是一種貨物,被拿出來,當著眾人賤賣。


    他漲紅了臉,掙紮著,想反抗,但是目光觸及到了趙小英的眼,他選擇了沉默。


    因為書包裏的試卷還需要趙小英簽字,放學的時候,班主任疾言厲色的樣子還記憶猶新,他說的,誰沒有家長簽字,誰就罰站。


    傅青岩皺眉打量他,越看,眉頭擰得越緊。哪兒還需要做什麽親子鑑定,趙小英敢這麽信誓旦旦地說,他就應該知道,如果沒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她趙小英怎麽敢找上門!


    傅青岩覺得頭大,這才解決了杜心怡的事情,又來一個趙小英,一想到現在家裏那個孩子對他不冷不熱,這會兒又領一個迴去,怕是不行。


    緩了好一會兒,一盒黃鶴樓已經抽掉了半盒,傅青岩才說:「你想要什麽,說吧。」


    趙小英早就等得不耐煩,現在也不想裝樣子了,既然傅青岩問了,她就打開天窗說亮話。


    「很簡單,我要錢。」趙小英招招手,讓周放站到自己身邊,像一個慈母般摸了摸周放的頭,對傅青岩說,「你覺得,你的這個兒子值多少錢?」


    周放誰都不敢看,低著頭,看著自己的帆布鞋,和對麵那雙鋥亮的皮鞋。


    傅青岩皺著眉頭,想了會,才說:「市中心的那套房,才買的,十成新。」


    像是聽到什麽笑話,趙小英哈哈大笑,塗著鮮紅色指甲的手指著傅青岩:「傅老闆啊,傅老闆,原來你的親兒子就值一套房啊。看來你的種也不怎麽樣啊。」


    「趙小英!你閉嘴!」傅青岩怒吼,「你到底想要多少,說!」


    「一百萬。」趙小英這幾年注重保養,皮膚比同齡人好,但是一笑起來,眼角的皺紋還是擋不住,她說:「給我一百萬,這孩子你領走,至於我倆的事,我保證守口如瓶,一個字都不會在尊夫人麵前亂說的。」


    傅青岩看著趙小英,也不知道為什麽就笑了,很淡的笑,帶著濃濃的諷刺,他說:「你最好說到做到,不然,你知道我的手段的。」


    臨走的時候,周放遲疑了一下,看著趙小英弱弱地喊了一聲媽媽。


    趙小英低頭撥號碼,也不知道給誰打,頭都沒抬:「以後別叫我媽媽。」


    周放要哭,倒是忍住了,他打開書包,把試卷抵到趙小英麵前:「老師說,要家長簽字。」


    趙小英抬頭瞥了一眼,看向站在門口的男人,說:「周放,以後你的家長就是他了,乖啊,找他簽字去,我忙著呢。」


    說完,接著電話上樓了。


    周放看了看門口的傅青岩,盡管趙小英說這個人是他的親身爸爸,但是他還是害怕,不敢靠近。


    傅青岩見周放磨蹭,不由地發火:「好了沒,好了就走。」


    周放被吼得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然後慢慢挪著步子,走過去:「爸……爸,老師說卷子要家長簽字。」


    傅青岩有些意外的看著周放,沒想到這孩子這麽快接受了他的新身份,還能開口叫他,說到底,還是趙小英養出來的種,身上又怎麽會不沾腥呢?


    周放小心翼翼地遞上去,還體貼地拿了筆。


    傅青岩看了一眼,沒動,隻是問:「你考的?」


    「嗯。」


    「自己撕了吧。」


    周放赫然抬頭,撕了……撕了明天上學怎麽辦?


    「可……可以不撕嗎?」


    傅青岩不耐放:「這種成績不撕留著丟臉嗎?周放,你記好了,從今天開始,所有考試,你必須拿第一,我傅青岩不想要考試不及格的兒子。」


    周放低頭,手裏的試卷被他一點一點地撕掉,渾身的血液在慢慢的冷卻,心裏對父愛的憧憬和期盼也慢慢被撕碎,他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最後硬生生地被他憋迴,他說:「知道了,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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