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問題就在這裏,當時看他脫衣烤火,確實是男兒身沒錯!”


    “哎,這樣,那豈不是,陛下……”


    “胡說,陛下何等雄才偉略,豈會給賀將軍生下子嗣,再說了,陛下當年可是在孝文帝、馮司徒身邊行事的,若真是有什麽隱秘,怕是早就入了後宮了,豈會讓賀將軍撿到桃子?”


    “有道理啊……”


    兩人越談越是離譜,最後居然編出一個神仙送子劇情。


    旁邊有人聽了一耳朵,還插了一句嘴:“怎麽會是神仙送子呢,聽說這三個孩子都是孝文帝的托夢而生的,天生不凡……”


    -


    洛陽城中,流言四起,當事人卻沒有什麽感覺。


    蕭君澤哼著歌,寫著昭書,還抬頭看了一眼端坐著挺直了脊背的賀歡。


    他的大將軍生明明生得是一張冷俊驕傲,不近人情的臉,如今卻是低眉順目,像一個溫柔小媳婦,看他的眸光,都含情脈脈。


    “你可真要確定了,這詔書發下去,你的威望、名聲,怕是都會大大掃地,搞不好就和西漢董賢一個名聲了。”蕭君澤拿起印璽,再一次確定。


    賀歡神情鄭重:“我確定,阿蕭,你是懂我的,在我眼裏,富貴於我如浮雲,錢財於我如糞土,這些年,我隻求在你身邊,長長久久,其它的,都是過眼煙雲,不重要的。”


    蕭道途忍不住笑出聲來:“母親,前幾天我找你要糞土時,你可不是這麽說的。”


    賀歡警告地看他一眼,對蕭君澤委屈道:“阿蕭你看看,這沒有個名分,孩子都可以糟踐我……”


    蕭道途一時被噎到,震驚地指了指自己,正要說話,三狗立刻捂住他的嘴,大狗把他脖頸勒住,哥哥弟弟連手,把他拖走了。


    蕭君澤無奈地笑了笑,起身走到他身邊,把蓋好印的詔書遞給他:“看看,還有沒錯處,沒有的話,我便著人抄送傳發了。”


    賀歡大大方方地接過,瀏覽一遍後,指著其中一個字道:“這個名字前邊,可不可以加個吾愛?”


    “你可真肉麻。”


    “阿蕭~~~”


    “行了行了,老夫老妻了,”蕭君澤無奈起身,又重寫了一份,便見賀歡將手上那份交給他,把新那份折疊起來收好,“你這和老鼠似得,總喜歡藏東西。”


    “這不同,前一份是寫給天下的,這一份,是你寫給我的婚書。”賀歡深吸了一口氣,“阿蕭,我感覺像夢一樣。”


    蕭君澤挑眉,微笑道:“其實我一直挺疑惑,我哪裏好了,以前崔曜、明月、蕭衍都算是喜歡我,後來我給他們加的班多了,那愛慕之心,便一年比一年淡,隻有你,一如往常。”


    不但不像崔曜蕭衍那樣怨氣衝天,還努力一個人宮鬥,表現得最好,對於他的幾次冷淡都毫不在意,生生讓本來隻是饞個身子的他,生出了不算多,但也是真正的情愛來,說一句修成正果,都不為過。


    “哪有那麽多的理由,”賀歡換了個姿勢,躺在他懷裏,“你都不知道,我付出了多少。”


    別的不說,第一次的那個晚上,他真的用盡了所有理智,才克製住沒有那麽主動。


    更不必說,他當年賣掉了一把小刀時,哭了一夜,而後來重遇那個人時,像是又重活了一生。


    而這些,他一開始都不能說,因為他知道,這些都會成為他修成正果路上的負擔。


    阿蕭太輕了,飄渺地像隨時會迴到天上去,他需要用最添加負擔的方式,粘上去,才不會被落得太遠。


    不過,會賺到幾個崽兒這事,他是真沒想到的。


    “你在笑什麽?”蕭君澤捏了捏他的喉結,“像是傻子一樣。”


    “我想到一些好笑事情。”


    “說給我聽聽?”蕭君澤感興趣地道。


    “我們換個地方說啊,你聞聞,我用的皂角洗過頭發,加了桃花,有沒有一點點的香味……”


    “桃花沒有香味。”


    “有的,你再聞聞我脖子……”


    -


    蕭君澤立後詔書,傳抄出去時,許多人是懵的。


    雖然沒有什麽皇後玉冊、中宮之類的,但隻是一個名頭,就足夠讓天下震驚了。


    原本賢名的賀將軍,瞬間便成了有飛燕合德之名的妖人了,倒是蕭君澤的名聲沒怎麽受影響,畢竟這位皇帝在人們心中,是真正的明君,論治理天下,無人能出其左右。


    賀皇後居然還不放下官職,實在是說不過去!


    一時間,百官民間都各種上書,此事不可,擔心賀將軍有異心。


    蕭君澤卻毫不動搖,不僅如此,他還把襄陽的中樞官吏幹脆全部遷到洛陽這裏報紙還沒那麽興盛,能少聽點嘀咕,少看點學生們上書。


    這事當然讓賀歡又有了更多的非議。


    但因為皇子們都有了,過了十天半月,這熱度也就下去了,雖然很多郡過刺史想要獻上美人,但都沒有什麽效果,被蕭君澤遣散了。


    這事傳到南朝,南朝從百官到庶民,紛紛哄笑,覺得北方昭國的皇帝也太荒唐了,古往今來哪有立男人為後的,這北方皇帝的英名神武,都是吹出來的吧,那他們可就不用那麽擔心北方又南下了。


    畢竟,他們的皇帝雖然近些年被蕭衍迷惑,但也是天下安定;雖然被魏貴妃迷惑,但魏貴妃年近五旬還生下了三個皇子,也是辛苦;雖然不理朝政,但他不亂折騰啊!


    所以,我們的陛下,還是比北方的陛下,更優秀的。


    -


    南國,建康。


    國舅謝川淼正在宮中照看著兩個小孩子。


    兩個孩子都已經會走路了,還能叫他舅翁,生得機靈可愛。


    “陛下也真是狠心,居然就放你們在這裏,也不想想,這風險何其大。”謝國舅抱著小公主,“他既然稱帝了,就不該迴來,征戰天下,哪有不死人的。”


    蕭衍在旁邊逗弄著另外一個孩子,平靜道:“他總有數不盡的理由和借口,不過,若能少些傷亡,也是幸事,你我都老了,再幫最後一把,便可功成身退。”


    “可是,陛下想要再啟土斷。”謝川淼眉心蹙起,“土斷之事,牽扯甚大,當年就因此,唐寓之起兵叛亂,東南血火,逼得朝廷不得不停止此事。”


    唐寓之這個名字一出,青蚨平靜地看他了一眼,沒有說話,做漠不關心狀。


    蕭衍淡然道:“自晉以來,土斷雖牽扯甚多,但曆朝皆有,先把事情做出來,至於要牽連多大,便看陛下的意願了。”


    一開始規模不要搞那麽大,讓人以為是朝廷沒有錢了,需要清查土地富戶,世族們就不會那麽操心,等到規模大起來時,他們一定也會擔心,從而招兵買馬,到那時,襄陽再趁機打過來,事情就算成了。


    多簡單。


    謝川淼不由得苦笑。


    陛下的意願,陛下的意願就是唯恐天下不亂。


    第319章 你不一樣


    六月,南朝。


    盛夏的大雨在街道上堆積綿延,行人落荒而逃,而在蕭府的重重屋簷下,蕭衍一身烏紗罩衣,拔弄著琴弦,享受得難得閑暇。


    門外,許多等候拜見的車馬在大雨中瑟瑟發抖,但卻沒有一個有退縮之意,全數在這雨中等待著拜見誰讓如今這位南朝一手遮天的權臣,稱病在家呢?


    這不正好是上門探望、求情、送禮的大好時機麽?


    如今重新土斷的消息暗流洶湧,哪個世家大族在土地上沒有點手尾,為了保住積業,在雨中等待一會算什麽,不是更能體現他們的誠意麽?


    反正坐在馬車上,淋雨的又不是他們!


    ……


    然而,無論這些人如何誠意想要拜見,蕭衍都隻是坐在屋中的拔弄琴弦,沒有一點要接見他們的意思,他已經過了需要給別人顏麵的年紀,可以隨心而行。


    謝瀾坐在他麵前,感慨道:“尚書啊,你如今,都不去佛堂了。”


    他記得當年蕭衍以通曉儒釋道,以三家合一為信念,如今卻是經也不念了,道也不讀了,他一手創立的五經館,更是成了雜學館,再不是當初的儒門聖地。


    蕭衍笑道:“我通讀三家,是為解眾生之苦,而這些年來,隻覺這儒道佛門之說,能解心中之苦,卻解不得肉身之苦,自然便懈怠了。”


    三家之中,雖然有無數的故事、感悟,能導人向善,有的勸人放下心中鬱結,有的求向來生,有的將自身與天下事合一,可兜兜轉轉,皆是心中之道。


    蕭衍是天下間頂尖的聰明人物,執政二十餘年,不在皇帝之位,眼界反而更加寬廣,在接受了陛下的新學說後,在他看來,這人心的苦,大多來自貧窮、饑寒、如果不解決肉身之苦,隻讓人忍耐,那這些學說能幫到人世的,其實不多。


    他學比三家,並不是真的信仰誰,而是想從中找出一條終結亂世的道路,如今,他已經找到了最可行之道,又哪裏會有太多的時間,將空閑繼續交給其它三家呢?


    謝瀾揶揄道:“先前聽聞尚書還想將自己舍身給佛門呢。”


    蕭衍笑道:“那不是北邊那崔曜想要拖欠咱們的糧食麽,不鬧一鬧,陛下也不會壓著崔曜的頭,讓他把糧草給咱們補迴來。”


    他如今已經拿捏了陛下的軟肋,那就是,隻要不過份,那提個“辭官”就能讓陛下不得不妥協,甚至還能用不同的辭官來表達不同的想法。


    “告老”是我這要求我做不到,不伺候了,你另外找人吧;“舍生”是我沒錢了,我去佛門捐自己了,你再不拿錢給我我就在這安家了;“稱病”是不行,這攤子我守不住了,你快滾迴來……


    謝瀾無奈道:“都是陛下的錢,這一來一迴的耗費,也是不小啊……”


    蕭衍冷笑道:“何必給他省錢,他把咱們的錢拿去養崔曜賀歡等人了,最近還立了個後,哼,一個胡虜,與之相比,魏知善都顯得可親了。”


    謝瀾道:“陛下將要迴到南朝,土斷的名單,我已經定下,你看還要不要再斟酌一番。”


    蕭衍擺擺手:“不必看了,以陛下的性子,你寫的這幾百個太少了。他是最知道怎麽讓世家大族,狗急跳牆的。”


    謝瀾苦笑:“既然如此,我便先迴去了。”


    蕭衍點頭:“你也少忙活些,要是累死了,我可不好向陛下交待。”


    謝瀾感覺到蕭衍的怨氣,不由搖頭,陛下也真是的,怎麽能嫌棄南朝的那麽明顯呢,別的不說,怎麽也要多說點甜言蜜語,哄哄蕭丞相啊,如今崔曜的名頭在天下間,都壓過蕭丞相了。


    -


    洛陽,半年多的時間,蕭君澤在北方的統治已趨於穩定。


    河北、青州的流民已經基本被各郡縣收納,原本占山為王的盜匪們,連衣服都不用換,就已經迴到以前的村落鄉裏,重新拿起了鋤頭。


    他又新增了一種清查田畝的辦法,畢竟是新朝,朝廷要求,將舊的土地契書在各地免費換成新的,蓋上新的印章,登記時間,如果不換,以前的地契依然有效,但禁止用來抵押、交易,更不許私自更換土地。


    當然,這個法令也不是一次性推行全國,而是由襄陽書院帶隊,一州一郡地實地調查過去,他預計的全部清查完的時間,是十年。


    而參與土地人丁統計的人,也會有著新資曆。


    這幾年,襄陽生產了大量的紙,也足夠的各地的郡縣留下各種錢糧人員俸祿的記錄。


    其它的改革,他都沒有繼續。


    畢竟,現在第一件事是摸清自己的家底,在這個北方剛剛一統的時候,平定人心,讓人們安於生產,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蕭君澤批完手中一位農事官上書的,關於在淮河地區推廣新培育出的豬種的文書,伸了個懶腰,天太熱了,他穿的是半袖和下裳,長發隨意挽著,氣勢卻還是一如既往地迫人。


    他翻開了南朝送來的文書,裏邊是蕭衍已經放出土斷風聲,引起南朝朝廷在小範圍裏動蕩的消息。


    蕭君澤想了想,決定還是先不要迴南朝,土斷的消息,會讓南朝許多韜光養晦的士族露出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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