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狐狸這廂打得火熱,差點沒拆了整條花船,妙齡女子同那黑影亦是在愈漸濃厚的霧氣中纏鬥不休,一刀一劍,拂動著白茫茫的水霧,速度之快仿佛將那白色的空氣一片片削成了碎塊。


    花賤賤和皇甫鳳麟,以及聞人姬幽三人也是不得空,以一敵二或者以一敵三,飛躥在花船的周圍,一下子從這頭打到那頭,一下子又從那頭躍迴這頭……人影一晃而過閃得極快,叫人看花了眼睛,隻聽得兵刃交接的聲音在半空中劈裏啪啦,淩亂而有節奏。


    對方人數雖然不少,但也不算太多,火力幾乎在一瞬間就被幾隻奸夫吸引開去,以至於被冷落的總攻大人表示很無聊,又不想放下身段追上去摻和,便就托著下巴蹲在木筏上,眨巴著眼睛看熱鬧。


    片刻後,察覺到木筏上多出了一縷氣息,皇甫長安不由微微勾起眉梢,看著不遠處那纏鬥的身影,缺心少肺地跟人打賭。


    “本攻賭宮狐狸還差十三招才能贏。”


    聞言,木筏一側的男人淡淡一笑,聲音踏水而來,柔軟而平和。


    “我不跟你賭,會把家底賠光的。”


    皇甫長安撇了撇嘴角,“嗤”的冷笑了一聲,不屑道:“就你那點兒家底,有什麽好稀罕的?本攻壓根兒就看不上眼好嗎?”


    “騙人。”男人好脾氣地反駁她,聽口吻,似乎是在笑,“當初那般費盡心機地討好我和我爹,不就是想借機沾點兒我家的光麽?”


    “什麽叫費盡心機地討好,不就是抱了個大腿而已……”總攻大人眯了眯眼睛,愈發不屑了,“而且你能當上大腿還是托本攻的福,這麽說起來……本攻是你的恩人有沒有?!快,叫恩公!”


    男人卻是不為所動,隻淡笑著駁迴了她的邀功。


    “我爹是病急亂投醫,可我不傻……當初若不是因為你看上了我家的家底,又怎麽會捧我當‘大腿’?雖說表麵上看著你是我家的大恩人,但攤明了講,你我不過是各取所需。”


    聽他把話撇得那麽幹淨,皇甫長安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連連歎了三聲“白眼狼”,見對方毫無任何悔過之意,才不爽地哼了一聲:“難得本攻看得起你,你應該深感光榮,要不然……你丫能不能平安無事地活到現在,都還是個問題好嗎!”


    “哦?”男人微揚語調,關注的焦點卻和總攻大人不大一樣,“那你的意思是,現在看不起我了?”


    “是啊!”皇甫長安站起身,不無狂妄地挑起眉梢,看向重重迷霧之中那神秘而又詭譎的陰影,“因為本攻發現了比你們家更稀罕的玩意兒。”


    男人跟著站起身來,抬眸轉向她:“如此稀罕的東西,你確定搶得過來?”


    “不試試怎麽知道?”


    “嗬嗬……那我陪你一起搶,搶到了分我一半。”


    “去去去,邊兒涼快去!想占勞資便宜?嗯哼……別說是門,就連窗子勞資也不會給你的,趁早死心吧!”


    “嘖……”男人砸了砸嘴巴,嫌棄道,“你真小氣!”


    “本攻跟你又不熟,為什麽要對你大方?本攻隻對自己的愛妾大方……”


    默了一陣,男人沒有再說話,皇甫長安鄙夷地勾了勾眉梢,隻當他被自己嗆住了才沒吭聲,正打算嘲笑兩句,卻聽他一字一頓,認真地開了口。


    仿佛經過慎重地深思似的,連標點符號都格外的慎重。


    “那,我當你的愛妾。”


    用的還是陳述句,並沒有征詢總攻大人的意見的意思,好像隻要他點頭說願意,總攻大人就會歡天喜地地將他納入後宮似的……由此可見,這貨自戀的程度絕逼跟總攻大人有的一拚!


    聽到這話,皇甫長安卡在喉嚨裏的嘲笑頓時就噎在了半道上!


    尼瑪,丫這話是什麽意思?還真當自己是跟蔥啊,以為她的後宮是想進就能進的嗎?!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就他那張臉……艸,第一輪就刷下去丟到海裏找都找不見了好嗎?!


    想到這兒,皇甫長安不由斜挑眉梢,本想反諷兩句,然而一轉念,又覺得人參公雞又實在拉低了總攻大人高大上的檔次,頓了一頓之後,皇甫長安便就笑盈盈地彎著一雙促狹的眼睛,別說是眼神兒,就連說話的調子都猥瑣了起來,充盈著滿滿的期待。


    “此話當真?”


    被她這麽一問,男人忽然就猶豫了起來,似乎有些反悔,隻一開口,卻是不肯落了下風。


    “本以為公子男寵無數,想來是看不上我這樣的,卻是沒想到……嗬嗬,原來公子竟這般饑渴難耐……”


    話音未落,皇甫長安目光“咻”的一冷,立刻醒悟到自己這是掉進了人家的圈套裏,不由得爆了句粗口:“艸!你小子心真黑,多大點事兒都能記恨到現在,還變著法兒報複本攻……你是知道本攻脾氣的,就不怕一個不小心惹惱了本攻,本攻一氣之下把你踹下水麽?”


    男人還是老神在在,似乎對總攻大人這樣的反應十分滿意,一張嘴就更不饒人了。


    “嗬嗬……那我就把你一起拉下去……”


    皇甫長安:“……”這個賤人!


    “嘩”的一聲,陰冷的皮鞭忽然自兩人中間劈過,轉而在刹那間被一人一劍砍成了三截!


    “砰!”


    皇甫長安輕叩指尖,子彈立刻從那殺手的眉心筆直穿過,卻不料殺手卻依舊揮著半截皮鞭拍向邊上的男人!皇甫長安的眸色立時一寒……艸他大爺,這特麽又是那變態的操屍偶人!


    意識到這一點,皇甫長安不再猶豫,當即橫劈一掌將那偶人殺手擊出了十米開外,按在那偶人胸口的炸藥瞬間在半空中“轟”的一下將其炸了個粉碎!


    男人微揚眉峰,讚賞一笑:“公子果然好手段!”


    皇甫長安不無自負地“哼”了一聲,警告道:“以後在本攻麵前說話,最好小心點兒,別光揀本攻不愛聽的,要不然……本攻一個衝動,說不準就把這火爆的玩意兒,塞進你的小雛菊裏了!你知道的,本攻從來都不是什麽好人,你要好自為之啊!”


    聽到這話,男人一直雲淡風輕的麵容上,才微微染上了幾分不自然……咳,不得不承認,總攻大人這樣的威脅,很有效。


    激戰之後,水麵上的花船已然毀了七七八八,除了幾塊木板浮在水麵,殘破的船體沒入水麵早已不知所蹤。


    幾人登上那男人的竹筏,順著水流飄飄蕩蕩靠近了對岸,夜間林中的瘴氣愈發濃厚起來,皇甫長安自懷中掏出幾粒辟毒的丹藥分給每人一粒。


    男人身邊跟著兩名隨從,一為白發老者,一為虯髯大漢,皆是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適才擊殺那名船女的便是那鶴發童顏的老者。


    虯髯大漢找了一處平地,升起一堆篝火,酷冷幽暗的夜勉強變得有幾分熱鬧。


    皇甫長安幾人圍坐在篝火周圍,男人方才拿下罩在頭上的鬥笠,露出清薄繡俊的麵孔,看著有幾分熟悉。


    “你怎麽知道是本攻?”皇甫長安一身勁裝,為避免不必要的懷疑,用的依舊是略顯輕狂的少年嗓音。


    男人撥弄了幾下篝火,麵泛潮紅,輕輕咳了一聲,笑道:“能讓梅見公子侍奉左右的,除了天下無雙的折菊宮宮主,還能有誰?”


    被提到名,宮狐狸不由眸光微爍,暗自思忖自己是什麽時候被人盯上梢兒的,而且他竟然沒有察覺到對方的跟蹤?


    當然,心底下雖是這樣想,表麵上宮狐狸卻依然睨著一雙似笑非笑的狐狸眼,堅決不承認是自己的行蹤泄露了總攻大人的蹤跡,手中的小木棍串著一條剝了皮的銀環蛇,放在火上烤得裏焦外嫩嗶嗶啵啵的響,泛起一陣濃鬱的肉香。


    皇甫長安挑眉看向男人,神色間有些微微的詫異:“你此番親自出來找本攻,是有什麽要緊的事兒?”


    “找你有段時間了……”白瑛歎了一口氣,明亮的雙眸倒映著熊熊的篝火,頰邊的潮紅又深了幾分,“為此還折損了白門的兩位長老。”


    “咦……你跟本攻非親非故,找本攻做什麽?”皇甫長安不懷好意地拉長了眼尾,笑得有幾分下流,“難不成,你真的對本攻一見鍾情,相思成病,想要擠破腦袋爬上本攻的床?嗯?”


    聞言,白瑛又是一聲輕咳,比下流他自然不是皇甫長安的對手,聽她說著這樣直白赤裸,白嫩的脖子根驀地的就紅了一大片……唯獨臉色的神色,卻是瞬間凝重了許多。


    “在找你的這段時日,我發現白帝城城主獨孤明日好像也在找你……在這之前我們交了兩次手,他對你的行蹤……倒是了如指掌。”


    皇甫長安驀地一怔,抬頭跟花賤賤對了一眼……


    果然,她沒有猜錯,白帝城城主,還有千鏡雪衣,都已經得到了她拿到血色玉琴的消息,眼下並非是真的出門遊山玩水,而是出於某些原因,才沒有馬上出來見她!


    說起來,皇甫長安這迴是主動找上門來的,白帝城城主若要找到她,其實很容易……可他卻沒有親自出手,派來的屬下也沒有對她痛下殺手,隻是想要引蛇入洞,不然在剛才的拚殺中那些人也不會隻針對她的左右手大開殺戒,而沒有合力圍攻她一人!


    “雖然不知道你為何要闖紫宸皇陵,但是前方必然兇多吉少,說不定你是在自投羅網。”


    皇甫長安接過宮狐狸遞來的蛇肉,剛湊到嘴邊,聽他這一說不禁懷疑起一件事來,抬頭望了一眼白瑛,他也被自己的話驚了一驚,瞪大了眼睛低唿了一聲。


    “莫非……這紫宸皇陵,就是魔宮所在?!”


    此話一出,氣氛陡然冷了下來,頭頂夜風唿嘯而過,唯剩篝火劈劈啪啪的脆響。


    皇甫長安自然知道魔宮的分部不止一個,然而紫宸皇陵的駭人之處不在於它跟魔宮有關,而在與它跟千鏡雪衣那個史上第一的大變態有千絲萬縷的聯係……白瑛不知內情,才會懷疑紫宸皇陵是魔宮,而皇甫長安則懷疑,這裏十有八九,便是千鏡雪衣真正意義上的……老巢!


    過了良久,皇甫長安才咬了一口早已涼掉的蛇肉,開口問向白瑛。


    “對了,你還沒說你急著來找本攻是為了什麽事兒?”


    白瑛默了默,忽然正襟危坐,嚴肅道。


    “此事事關重大,為免隔牆有耳……你且把手給我。”


    皇甫長安剛要伸出手,另一隻手卻驀地被宮狐狸拉了過去,皇甫長安不由得挑眉:“你又怎麽了?”


    宮狐狸笑盈盈地鬆開她的手,從她手裏去過那串蛇肉,勾著桃花眼笑得風情萬種:“蛇肉冷了,我給你熱熱。”


    皇甫長安不由埋怨了一句。


    “知道神馬叫溫油嗎?動作那麽粗魯,被你嚇了一跳有沒有?”


    宮狐狸但笑不語,白瑛卻在他斂眉之時瞧見了他眼中的那抹鋒銳的淩厲,警告之意再是明顯不過。


    白瑛忽而勾起唇角,在宮狐狸眼皮底下托起皇甫長安的手,一手微微合攏,另一手在她掌心寫下幾個字,輕易便看見了宮狐狸麗眸中的幽暗酷冷。


    兩道目光在暗地交鋒,一是野心勃勃的武林少盟主,一是兵不血刃的江湖第一快劍,一個文質彬彬,一個風流倜儻,在外人眼裏扮演的都是人畜無害的角色,唯有在對方眼裏才人看清那酷厲獨斷的本質!


    白瑛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麽像宮狐狸這樣桀驁不馴的人,會屈居在一個乳臭未幹的少年手下,任憑擺布?甚至連父親多次暗中招賢,都無動於衷。


    然而,在握住皇甫長安手背的刹那,他似乎明白了什麽,清淺的眸中升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這一笑卻把宮狐狸惹惱了,當即將手中烤得炙熱的蛇肉往白瑛手背丟去,不料白瑛早有預料,立刻收迴了手,熱燙的蛇肉筆直墜落在了皇甫長安手心。


    宮狐狸瞳孔一縮,趕忙拉過皇甫長安的手想要看她有沒有被燙傷,然而皇甫長安卻緊緊捏著拳頭,掌心的蛇肉片刻成了一團焦炭,焦紅的顏色一直延續到手心外,繼而哢嚓一聲斷成兩節。


    白發老者見狀猛然一驚,望著皇甫長安目瞪口呆:“你……”


    皇甫長安冷冷剔著眉,盯著白瑛一字一頓:“你說的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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