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三刻, 侯在禦書房殿外的孟德豫同一幫拿著朝服朝冠的小黃門在外頭候著,然候了許久卻始終聽不到裏頭的動靜。


    其中一個凍得受不住的小黃門終於忍不住湊近孟德豫,低聲問道:「孟總管,都這個時辰了, 陛下怎得還不起身?」


    孟德豫聞言橫了他一眼, 「急什麽, 陛下昨晚處理政事到半夜,自然是累得緊, 不然也不至於在禦書房歇下……」


    「是, 是……」小黃門忙連聲道。


    又等了一刻, 別說是幾個小黃門,連孟德豫都有些急了, 他將手中的東西塞給身側的人,低咳一聲道:「都在外頭好生候著, 咱家進去看看!」


    小黃門恭敬地應聲, 「是,孟總管。」


    孟德豫躡手躡腳地推開正殿門進去,然殿內一片漆黑,哪裏有什麽人。


    自昨日午後,他家陛下入了密道,便再也沒有出來,孟德豫無法同外頭幾人說實話, 便隻能自導自演說季淵處理政事到太晚,在裏頭歇下了。


    入了殿內, 孟德豫在書案邊站了一會兒,遲疑許久,方才似下了決心般按下機關, 打開密道。


    他點了燈,躬身入內,走了一陣,自露華宮的暗門鑽了出來。


    甫一到露華宮,殿內一股濃濃的曖昧氣味便撲麵而來,嗅著這氣味,孟德豫便曉得,他家陛下昨夜大抵沒少折騰。


    他尷尬地揉了揉鼻子,方才輕手輕腳地出去,行至內殿外的珠簾前,止了步子,壓低聲兒喚了兩聲,「陛下,陛下……」


    不多時,內殿那張雕花螺鈿拔步床內,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響,孟德豫便知應是季淵醒了。


    他又往外退了幾步,恭恭敬敬地候了一會兒,果然隱隱約約見那床幔被掀開,一人披衣坐在了榻邊。


    季淵穿好衣裳,微一側首,便見躺在榻上睡得極沉的燕沅,她側著身子,依舊保持著靠著他睡的姿勢,一隻藕臂露在了外頭。


    他微一顰眉,將她的手臂放迴衾被中,掖好被角,便聽她嚶嚀了一聲,蹙了蹙眉頭,不知夢到了什麽。


    季淵不自覺緩緩將手伸出去,正欲落在她的臉上,然還未觸到半分,卻又驟然停了下來,指間一蜷,快速收了迴去。


    孟德豫隻聽麵前珠簾碰撞發出的清脆聲響,抬首便見季淵已然立在了他麵前。


    「陛下,朝服都已準備好了,請您移駕禦書房。」


    「嗯……」季淵低低應了一聲,提步往密道的方向走去。


    自密道到禦書房,季淵一路都沒有說話,孟德豫跟在後頭,時不時抬眸打量,總覺得他家陛下今日有些奇怪。


    看起來並不是很高興,可若說他生氣,似乎也不是那麽迴事兒。


    他不由得在心下低嘆了一聲,這主子的心思當真是難猜。


    到了禦書房後,孟德豫才打開正殿門,將幾個小黃門放了進來。


    伺候季淵更衣梳洗的間隙,孟德豫稟報導:「陛下,昨晚靜心寺那兒有人來信,奴才忘了告訴您,太皇太後似乎準備迴宮了。」


    孟德豫是在季淵進了密道後一個時辰收到消息的,彼時想著露華宮那廂定是情意正濃,故而不敢去打擾,直拖到此時才說。


    季淵整理衣襟的手一頓,「可有說何時迴來?」


    「原本似乎打算外過兩日,但後來,又決定連夜出發。霧安山離京城不遠,快的話,今日午後應該就能到。」


    孟德豫說罷,試探著抬眸看了季淵一眼,便見他勾了勾唇,忽而嗤笑了一下,「從前倒也不見她這麽著急過。」


    「陛下,可需命人準備起來?」孟德豫問道,「太皇太後雖迴得急,但這時候開始抓緊準備,應當還來得及。」


    「你差人安排便是。」季淵一臉無所謂道。


    「是,陛下。」


    孟德豫為季淵係好腰帶,想起那位太皇太後,暗暗在心底搖了搖頭。


    看來這宮裏又要不太平了!


    *


    在禦書房躺了不到兩個時辰,吃了一大碗貓食,燕沅便在露華宮醒了過來。


    坐在外間的夏兒聽見動靜,忙疾步進來,「姑……主子醒啦?」


    先前她習慣了叫姑娘,但如今被雲蕊提醒後,不得不改口,「貴人」二字喊不出,便叫燕沅「主子」。


    「嗯……」


    燕沅含糊不清地應聲,動了動,整個身子不僅是沉,還酸疼得難受,她忍不住在心下暗暗咒罵了幾句,委屈地看向夏兒道:「夏兒,我想喝水……」


    「好,奴婢這就給您去倒。」


    夏兒快步跑出內殿,很快就端著杯盞迴來,小心翼翼地將燕沅扶坐起來,將水杯遞到她的唇邊。


    燕沅迫不及待地喝完,不由得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抬眸便見夏兒滿臉通紅,不自在地撇開了眼。


    她順著夏兒的視線看去,便見自己身上如紅梅般的點點痕跡。燕沅尷尬地將衾被往上拉了拉,像條魚兒一樣滑了進去,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我……我還有些累,且讓我再睡一會兒。」少頃,自衾被裏傳出悶悶的聲兒。


    夏兒會意地笑了笑,「好,主子且再歇息一會兒,等雲蕊姐姐將午膳取來了,奴婢再喚您起身。」


    她說罷放下床幔,唇邊的笑意卻很快消失了。她家姑娘如今被陛下寵幸,自然是無上的恩寵。


    可被關在這樣的地方,無人知曉,跟囚犯無異,再多的恩寵又有什麽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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