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


    趙璿趴在永濟堂的桌子旁,睜大了眼睛數著從老譚的臉上和手上取下來的“紅疹子”,一臉驚訝地說:


    “譚兄,你這是何苦呢?究竟是何人要害你,你需偽裝成這樣才敢進城?”


    老譚早已想好了說辭,連忙裝作十分著急的樣子說:


    “二爺,實不相瞞,前一陣子我在南方遇到一個奸商,拿了我的貨卻不按期給銀子,我一路追著他到鹹陽,才知他的勢力那麽大。他為了躲債,竟派人到處堵截我、毆打我,我不敢再千裏迢迢迴到南邊,隻好就近來長安投靠你了!”


    趙璿聽了老譚所言,一拳砸在桌子上,義憤填膺道:


    “豈有此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他倒好,竟還反過來威脅你!”


    老譚長歎一口氣,十分歉意地說:


    “二爺總說,讓我得空來長安找你一敘,沒想到第一次來拜訪你,竟是要給你添麻煩了!”


    “無妨!”


    趙璿揮了揮手,隻道:


    “小事一樁!我從前就時常邀請經商的朋友們在府上小住,隻要我大哥同意了,誰也不敢攔!”


    可他大哥是趙瑾啊。沈秋靈雖然沒見過趙璿,但她和趙瑾是見過幾麵的,趙瑾絕對能認出她來,況且以趙瑾的行事風格,如果不確定對方的身份,隻怕是絕對不會同意趙璿隨便帶朋友入府暫住的。


    這樣想著,屏風後的沈秋靈輕咳了兩聲。老譚微微側目看向身後的屏風,趙璿連忙問道:


    “對了,方才聽永濟堂掌櫃說,譚兄這次來還帶了家眷?”


    “哦,是啊。”


    老譚收迴目光,似是明白了沈秋靈的意思,隻接著趙璿的話說:


    “屏風後就是在下老家的族妹,她因父母雙亡,隻得投奔了我,跟著我在江湖闖蕩。這次我們遭此劫難,我也不能丟下她一個人,就將她一並帶了來。隻是她尚未出閣,羞怯不敢見人,在下怕她說錯了話,衝撞了二爺,這才沒有讓她出來拜見。”


    趙璿似乎是聽明白了老譚的顧慮,便直截了當道:


    “譚兄這是哪裏的話,令妹尚未出閣,豈有隨便就與外男相見的道理。譚兄若是覺得令妹不方便入國公府暫住,在下還有一個住處,隻是恐怕要讓二位將就一下了。”


    老譚聞言,連忙抱拳行禮道:


    “在下此番叨擾,有勞二爺費心,豈敢再有抱怨,能有個落腳之處,已是千恩萬謝!”


    趙璿一向熱情好客,最喜與江湖朋友們相會,見老譚這般客氣,連忙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說:


    “譚兄這是哪裏的話,你若是多來長安幾迴便明白我的為人了,我這個人,最喜招待朋友們。京中的一品香茶樓也是我們趙家的鋪麵,茶樓後院被我布置成了庭院,是我偶爾小住之處。我這個人你也知道,是個心直口快的,而我大哥又一向嚴厲,我也怕他,偶爾與家裏拌了嘴,我便到一品香茶樓去歇息。你們兄妹二人就去那裏暫住吧。”


    聽了這話,老譚終於放下心來,一品香茶樓既然是鎮國公府的地盤,等閑之輩自然不可能輕易進出,更何況那後院還是趙璿小住之處,更不會有生人進出,把沈秋靈藏在那裏,再合適不過。他們這次好不容易混進城來,就是為了報仇的,每年除夕之前,京城都會舉辦燈會,皇上也會乘坐龍輦來坊間與民同樂,這個時候就是刺殺的好機會。


    “這次賠了買賣,又被人堵截毆打,在下還不知要在京城躲避多久,隻怕要叨擾二爺好一段時日了。茶樓若是有劈柴燒火之類的粗活,二爺盡管吩咐,在下總不能白吃白喝你們國公府的。”


    “這都是小事,你便是住個一年半載,也不會使我們鎮國公府傷筋動骨。”


    然而就在這時,趙璿忽然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接著說:


    “實不相瞞,近來京中發生了不少事,我們趙家也是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啊!譚兄若非必要,還是少露麵的好,我也怕萬一趙家有個好歹,再把你們兄妹連累了。”


    聽到趙璿主動提及朝中之事,老譚端著茶杯的手在嘴邊微頓,他輕輕吹了吹杯口的熱氣,故作好奇地問道:


    “哦?難道二爺也遇到了難處?不知可有在下能效力之處?”


    “哎,說起來一言難盡,有些事,譚兄還是不知道的好。”


    “二爺,你若這樣說便是瞧不起我們兄弟間的情義了,我老譚的為人二爺還不放心嗎?”


    見老譚這樣說,趙璿猶豫了片刻,終於開口道:


    “實不相瞞,伴君如伴虎,如今朝中局勢緊張,家兄官位雖不算太高,可鎮國公府卻是早年幫高祖皇帝打江山的左膀右臂之一,難免……”


    左膀右臂,其一是趙家,另一便是沈家。如今沈家都倒了,那麽趙家……


    老譚聽明白了,趙璿這是擔心趙家走沈家的老路。


    “有件事你可能還沒聽說,我堂兄趙璃被皇上隨便安了個罪名,全家被軟禁在府中近兩個月了,至今還一點說法都沒有呢!”


    “什麽?竟有此事?”


    趙璿又歎了一口氣,接著說:


    “不錯,確有此事。不過,皇上日理萬機,似乎已經把我堂兄一家的事給忘了,這事兒就這麽不了了之地擱在這了。”


    老譚垂下眼眸,看著杯中茶水,輕輕搖晃著杯子,說:


    “也許這並不是壞事,皇上既然無暇顧及,那就證明趙家還沒有真正成為他的眼中釘。”


    “但願如此吧。”


    老譚見狀,又繼續追問道:


    “我這次進城,聽說楚王從封地上迴來了,真是奇怪,他怎麽會迴來呢?”


    見老譚提到楚王,趙璿心頭緊了一下,連忙遮掩著說:


    “這誰會知道呢?我就是一個富貴閑人,朝堂上的事,家兄也不會與我多說。”


    不,你一定知道。


    老譚心頭暗自腹誹道。他方才不管問什麽,趙璿都肯直說,唯獨在楚王的事上,他選擇了遮掩,那麽他一定知道和楚王有關的事,甚至趙家也和楚王有些關係,否則,趙璿不會急著遮掩的。


    老譚畢竟比趙璿年長不少,趙璿眼底的變化,他早已盡收眼底。


    兩人未再做聲,隻各自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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