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清晨的太陽已經升起,冬日裏的晴空一碧如洗,連一絲雲彩都沒有,日光從茂密的黑鬆林中灑下來,在山間映出一片片細碎的光點。


    師徒二人一前一後走在山中的石頭上,趙蘭溪仔細查看著每一處機關,並時不時地再次改變其中陣法,轉換暗器的方向。


    “奇怪,咱們找了這麽久都沒有看到傷亡的人,甚至連血跡都沒有,難道說他們根本就沒有進入黑鬆林?”


    雲鬆不解地看向趙蘭溪,趙蘭溪手中握著長劍,小心謹慎地四下裏查探著說:


    “這也正常,黑鬆林裏常有迷霧,便是白日也時時煙霧繚繞,令人分不清東南西北。從前為師跟著自己的師父在此修行時,便常有獵戶在黑鬆林裏迷路,幾天幾夜走不出去,或是活活餓死,或是被野獸所食。城裏的百姓甚是畏懼,不敢再上山,等閑之輩便是知道我在此,想來也不敢輕易冒險。”


    後來趙蘭溪帶著大梁洗冤錄逃迴碧翠山莊時,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又在本就神秘的黑鬆林裏布置了機關陣,這段時日除了趙瑾和她的同門師兄,還沒有人能夠前來叨擾她。


    說話間,趙蘭溪緩緩停下了腳步,盯住地上細碎的鬆葉,她又往前走了幾步,也看到了一些細碎的鬆葉。趙蘭溪蹲下身來,將那些鬆葉撿起,遞給雲鬆看:


    “你說說看,這些鬆葉有何異常?”


    雲鬆歪著頭仔細瞧了瞧,這才恍然大悟道:


    “這些葉子都是不完整的,都是碎掉的!”


    “不錯,那你說這裏為什麽會出現碎掉的鬆葉呢?”


    “因為……因為昨夜有人往山上射箭,長箭穿過鬆林時打落了這些鬆葉!師父,我說的對嗎?”


    趙蘭溪欣慰地點了點頭,難得露出幾分笑意,她站起身來,伸出手指向有鬆葉脫落的鬆枝,接著說:


    “你看,這些鬆葉是從那個位置脫落的。”


    雲鬆沿著趙蘭溪的目光看去,不禁驚歎道:


    “那麽高!看來射箭的是個男人!”


    “不,這樣遠的射程,又有這樣的高度,昨夜的風向於他們而言還是逆風,這已非尋常人能為之,他們應該是借助了小型弩車。也就是說,昨夜應該不止一個人出現。”


    雲鬆聞言,連忙四下裏尋找了一番,卻又不解地說:


    “師父,咱們馬上就要到黑鬆林外麵了,卻沒有任何生人的腳印,更沒有什麽車轍印呀!”


    “那就證明,他們根本不是在咱們山腳下將箭射上來的。”


    “師父的意思是……”


    “你知道我這南屏山上有懸棺的傳聞是怎麽在京城傳開的嗎?他們雖然受到黑鬆林的阻隔,無法上山,但這京郊又不止我這一座山,北鵲山離這也不算遠。我之前去踩過點,一旦能登上北鵲山的山頂,隻要天氣晴好,就能看到對麵南屏山的懸崖上掛著一口棺材。”


    “師父是說,那些人有可能是從北鵲山上把箭射過來的。”


    “不錯。北鵲山與南屏山雖不相連,但相去不遠,弩車的射程足夠了。日後他們若要強攻,北鵲山恐怕就是我們的破綻。”


    雲鬆心頭一驚,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連忙上前問道:


    “師父,昨夜師伯剛剛來過,今早這信箋就送到了,這其中該不會有什麽關聯吧?”


    趙蘭溪聞言,轉過身來看向雲鬆,微微蹙了蹙眉,說:


    “你說的有道理,幸好我昨天什麽也沒有跟他說。看來,我們如今能信任的隻有趙瑾了。”


    “師父,我們去找鎮國公求助吧!”


    “先不急,這時候不能冒險下山。你用信鴿給咱們在城中的鋪子傳個信,請他們幫忙去北鵲山上走一走,看看有沒有什麽蛛絲馬跡,然後咱們再找個合適的時機下山。你記著,這幾日巡山時絕不能踏出黑鬆林半步,這裏易守難攻,離開了黑鬆林,我們就被動了。”


    然而,趙蘭溪並不知道,就在孫皓去拜訪她的第二天,關於東平侯要把三十歲的女兒嫁給趙瑾做續弦的事便在京城裏傳得沸沸揚揚了,並很快傳進了皇上的耳朵裏。不出孫皓所料,皇上在一個午後宣了楚王進宮。


    楚王一路跟隨著傳旨太監穿過宮裏後花園的亭台樓閣,小橋流水,來到一處建在高台上的小閣樓裏,此處喚做聽雨榭,是皇上品茶下棋的地方。


    聽雨榭中一方小案前,年輕的女子穿著一身玫紅色曳地長裙,精美的發髻上戴著兩朵鎏金鑲紅寶石的珠花,兩支點翠銀釵斜插入耳後的烏發裏。此女優雅恬靜,聽說是皇上新封的林昭容,位份僅次於九嬪之首的薛昭儀,可笑的是這林昭容從前隻是伺候過皇後娘娘的小宮女。


    皇後過世時,這小宮女尚小,被分往別處做事,幾年後她偶然得了去給皇上送蓮子粥的機會,不知是偶然還是故意提及了皇後從前的事,皇上聽了以後倍加思念亡妻,竟臨幸了這名宮女,還給了她采女的名分。


    這些年,她也早已從采女一步步爬到了美人、才人、婕妤,如今終於封了嬪,變成了皇上最寵愛的妃子之一。


    “兒臣叩見父皇、林母妃。”


    “我兒平身。”


    皇上坐在林昭容對麵,濁黃的雙眼盯著棋盤。


    這時,林昭容好奇地偏過頭去看向站在下麵的楚王,隻見其穿著深紫色錦袍,一頭青絲被華麗厚重的錦冠束起,身姿挺拔,腰背筆直,生得是劍眉星目,如清風朗月一般。


    林昭容不禁心中暗歎:這楚王殿下倒是比他的老父親和兩個哥哥生得俊俏多了!


    老皇帝有話要跟楚王說,自然不會留林昭容在場,遂吩咐道:


    “愛妃先迴去歇息吧,今晚就不必等朕了,朕要與貴妃共進晚膳,隨後再去薛昭儀那裏歇息。”


    好一個雨露均沾。林昭容見狀,隻得站起身來告退,路過楚王身邊時,又暗暗斜著眼睛多瞄了幾眼。


    皇上指了指自己對麵的位子,衝楚王道:


    “過來坐!你來京也有些日子了,近來如何?”


    “迴父皇,兒臣一切都好。”


    皇帝抬頭看了楚王一眼,遂沉聲悶笑兩聲,左手抓起棋盒裏的黑子,右手抓起棋盒裏的白字,在兩個手掌之間翻來覆去地掂量著。


    楚王這才注意到,皇帝方才並不是在和林昭容對弈,而是在用自己的左手和右手下這盤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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