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氏上了年歲,雖鮮少出門了,但是對京中各大世家的關注卻並不少。


    “怎麽,你說的莫非是他家的姑娘?”


    “不錯,東平侯有個女兒,幼時身體不好,一直在道觀靜養,如今東平侯年事已高,膝下無子,其他女兒也都早早地嫁出去了。老侯爺一個人孤苦伶仃,聽聞寄住在道觀的女兒已然大好,前不久命人將其接迴。如今,老侯爺唯恐自己來日撒手人寰,留下女兒一人漂泊無依,便想為其尋一門親事。”


    “怎麽,東平侯找上了你?”


    “不錯。”


    趙瑾頓了頓,接著說:


    “此女與我是同年生人,年歲已不小,幼時又頑疾纏身,實在不好說親,可老侯爺又不想讓她低嫁,去普通人家受苦,這才約我相見,談及此事,希望可以把女兒許給我做填房。”


    誰知,關氏聽了這話,卻斷然拒絕道:


    “不成!我讓你不要往高了攀,也沒讓你將就到如此地步!她都已經三十歲了,身體又不好,說是已然痊愈,誰知道好利索了沒有,日後能不能生養都是個問題!你如今隻一子一女,你的續弦夫人日後還是要給你開枝散葉才成!”


    趙瑾正欲解釋,關氏卻又接著說:


    “再說了,你不要以為我老了,糊塗了,就好蒙騙了!我問你,那東平侯府為何沒落,還不是因為他們曾經輔佐過齊王?你和這樣的人家結親,不是上趕著把趙家往皇上的屠刀下推嗎?你一向謹言慎行,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說,你到底打的是什麽主意?”


    趙瑾見狀,倒是並不意外,關氏的反應全都在他的預料之中。他站起身來,給關氏端了一杯茶,微微彎著腰立在關氏一側,抄著手說:


    “母親既然已經這樣說了,兒子也就實話實說罷了。母親,兒是這樣想的,東平侯雖然輔佐過齊王,可是齊王全家已經被皇上殺得一個都不剩,雖說東平侯的堂姐也跟著死了,可他們要是想報仇,早就報了,不會等到東平侯已是風燭殘年,才有什麽動靜。況且,咱們趙家手上沒有兵權,即便東平侯真的有報仇的想法,也應該去和手握重兵的武將之家結親。”


    關氏不解地看向趙瑾,問道:


    “你這是何意?”


    “依兒之見,這樣的道理皇上自然也明白,因此他才會想不通咱們為何要跟東平侯府結親。他既然多疑,那就給他多製造疑點,他如今不是想把趙家各個擊破嗎,那我就索性把同樣風雨飄搖的東平侯府也拉進來,打亂皇上自以為已經布好的局。這樣,他日後每走一步,都會先想一想,東平侯這個老頭接近趙家到底是為什麽,這老頭有免死金牌傍身,他一日不死,皇上就一日不能殺他。”


    趙瑾直起身來,將雙手倒背在身後,接著說:


    “況且,東平侯府還有著其他姻親,亦都是京中官宦之家,誰手上有兵權,誰手上沒兵權,誰和東平侯府的關係更緊密,這些都會使皇上的疑心和憂慮一日勝過一日,從而擾亂他的心智,讓他覺得身邊的每個人都可疑,這樣他就不會把心思全都放在趙家身上了。甚至,我們還可以讓他心神不寧……不攻自破!”


    “你……”


    趙瑾雖沒有言明他和楚王的事,但是關氏卻似乎聽明白了什麽:


    “自打孫皓來了京城,我就覺得你的行蹤有些可疑,你們到底在幹什麽,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趙瑾隻笑了笑,不慌不忙地說:


    “母親放心,兒子如今不是一個人在做事。”


    關氏心頭一驚,可趙瑾的意思分明是不想明說。關氏對自己的兒子太了解了,她平複了一下心緒,緩緩道:


    “我年紀大了,不如從前了,如今你才是國公府的主人,趙家一門的身家性命全係在你一人身上。我知道,你一心想把趙家從皇上布好的局中拉扯上來,隻是無論何時,無論你想要用什麽手段,你萬不可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啊!否則,母親百年之後如何去見趙家的列祖列宗!”


    趙瑾自然也明白母親的意思,遂半蹲下身來,握住關氏的手說:


    “母親放心,兒子不會謀權篡位的。”


    我不會謀權篡位,但我可以助別人謀權篡位。


    關氏聞言,未再往深處想,隻長舒了一口氣,拍了拍趙瑾的手背說:


    “既然你已經有了自己的謀算,我也就不再多說什麽了,那個女人嫁進門來,若真能擾亂皇上布好的局,分散皇上懷疑的對象,我也就謝天謝地了。眼瞅著就是年關了,千萬不能出什麽岔子呀!”


    說到這,關氏忽然想起了什麽,連忙擔憂地追問道:


    “對了,蘭溪呢?蘭溪最近如何了?近來我怎麽都沒聽你提起過她?你是不是又在偷偷地讓她幫你做事了?”


    趙瑾沉默了片刻,微微仰起頭來看著鬢角霜白的關氏,沉聲道:


    “母親,您隻需要知道,不管我在做什麽,都是為了這個家,為了鎮國公府榮耀的延續。”


    “你……瑾兒!”


    關氏顫抖著握緊趙瑾的手,懇求道:


    “瑾兒,你能不能不要再折騰你妹妹了?你讓她安安靜靜地生活不好嗎?等日後塵埃落定,母親給她尋個靠得住的人家,也好讓她過上一個女人該過的日子!”


    “母親難道就沒有想過,蘭溪也許根本就不想要這樣的生活?她足智多謀,武藝高強,憑什麽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憑什麽不能出去立一番事業?”


    關氏聽了這話,就明白趙瑾一定是又把趙蘭溪拉進他的謀算裏了,遂無可奈何道:


    “這根本不是官家女子該做的事!她該做的是彈琴作畫,烹茶繡花,相夫教子,安安穩穩地當一個誥命夫人!”


    “這根本就不可能!從她還在繈褓裏就被送出國公府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不可能再過這樣的日子了!人這一輩子,各有各的命數,各有各的歸途,母親一再強求,隻會平白無故地給自己添堵罷了!”


    關氏心中始終放不下這個執念,她覺得趙蘭溪的一生都被毀了,她像個暗衛,像個殺手,卻獨獨不像鎮國公府的小姐:


    “瑾兒,娘真的不明白,你是她的哥哥,為什麽你從來都不能想著好好保護她,反而總是把她往最危險的地方拉扯呢?你就不能可憐可憐她嗎?”


    誰知,趙瑾卻鬆開了關氏的手,倏地站起身來,聲色寒涼道:


    “母親不妨想想佟佳萱,她不是一樣也在為了自己的夢想拚盡全力嗎?她想讓娘家的爵位得以延續,她想給趙璿求個官職,她想當誥命夫人!她敢想,她敢做,她野心勃勃,她哪一點比男人差?她想奪我的大權,那是她的夢想,她理應放馬過來,我敬佩這樣的敵人!我甚至覺得佟佳萱若是男兒,必定比趙璿有出息!可惜了,她也隻是個官家女子,縱是有滿心的抱負,也隻能在這深宅大院裏折騰!”


    說完這番話,趙瑾沒有片刻的停留,轉身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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