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瑾迴到鎮國公府時,夜色已深,門房說趙蘭亭一直在外麵哀嚎到暮色四合,圍著國公府轉了好幾個圈也沒找到能進去的門。最後這事傳到了靖安侯府,靖安侯夫人覺得兒媳太丟人了,派了輛馬車三下五除二地把趙蘭亭塞了進去,領迴了家。


    不過,趙蘭亭雖然沒進來,但趙文靜卻進來了。她來得不是時候,門房怕趙蘭亭跟著硬闖,隻得找個角門悄悄把趙文靜放了進去。


    趙文靜的父親是趙瑾的堂弟趙璃,祖父是趙瑾的二叔。那老國公爺原有兩個親弟弟,也就是趙瑾的二叔和三叔。二叔從小就身體不好,英年早逝,膝下隻留有一子趙璃。巧的是趙璃身體也不好,就連趙璃的兒子趙景輝竟也是同樣的病,不過好在趙璃後來又有了一個女兒,身體倍棒,總算打破了從二叔那傳下來的“魔咒”,這個女兒就是趙文靜。


    因著三叔那一脈子嗣最多,兒孫滿堂,所以便顯得二叔這一脈格外單薄,因此老太太關氏作為大伯母,也難免會對趙璃的子女多一些照拂,甚至時不時地就把趙文靜接過來陪伴趙文煜。


    趙文靜隻比趙文煜小半歲,兩人年歲相當,在趙家所有小輩的姊妹中感情最深。以往逢年過節之時,關氏都會把趙文靜接來國公府過上幾日,這次也不例外。


    聽說趙文靜要來,趙文煜早早地就在角門邊等候了,小姐倆一見麵就拉著手抱在一起,親熱得不得了。


    “好妹妹,今兒個不巧,竟讓你走不得正門進來呢!”


    “姐姐這是哪裏話,咱們年紀雖小,卻也曉得蘭亭姑母當年都做了些什麽,她如今來鬧,斷不得讓她進門的!”


    不同於自己的祖父、父親和兄長,趙文靜的身體非常好,生得白白胖胖,整個人圓滾滾的,雖然也快十歲了,卻一直沒有掉膘。由於他們這一脈隻趙文靜這一個“齊全”孩子,自是上上下下的長輩都對她疼愛得不得了,什麽好吃的好用的都緊著她,趙文靜可謂是從小到大也沒有瘦下來過。


    趙文靜今日穿著一件藕粉色長裙,戴著大紅色繡金絲雲紋的披風,胸前掛著一串瑪瑙瓔珞,直往趙文煜懷裏撲。趙文煜忍不住掐了掐她臉上的肉肉,拉著她的手往棲蘭院走去:


    “妹妹這次來,也要多住幾日才是,你不知道,我一個人有多枯燥!我那堂妹文馨與我嬸母一樣,母女倆終日躲在房裏不出來見人,偏這個堂妹與我年歲又相差得大些,便是偶有往來也說不上什麽體己話。我終日在閨房裏不過就是讀書寫字,彈琴繡花,或是陪弟弟景明練練劍,就再沒別的事能做了。”


    “瞧姐姐說的,這還叫無事可做?我倒是覺得姐姐的生活熱鬧極了!我祖父因病過世得早,隻我父親這一個孩子,父親又隻有我和大哥。我連伯父叔父都沒有,自然也沒有旁的兄弟姐妹了!這次入秋以來,天氣驟涼,爹娘怕大哥的身子受不住,隻得讓他在房間裏仔細將養著,我看著都替他難過。”


    趙文煜聽了這話,連忙關心道:


    “景輝哥哥的病醫了這些年究竟如何了?還是老樣子嗎?”


    “哎,與我祖父和父親的症狀一模一樣!好一陣壞一陣的,什麽大魚大肉都吃不得,身子骨瘦弱得不得了。哥哥雖然比我還大兩歲,但更多時候都是我在照顧他。我父親倒是比祖父長壽些,卻也不知能挨到幾時,哥哥就更不好說了。”


    說到這,趙文靜忽然往趙文煜耳畔湊去,壓低了聲音說:


    “姐姐,你知道嗎?我娘跟我說,我大哥這身子骨日後也不知還能不能娶妻生子,若是不成,他們就準備給我招個上門夫婿了。”


    “啊!”


    趙文煜聽了這話,倒是吃了一驚,卻聽趙文靜又道:


    “我們這一脈都是男子多病,到了我這一輩終於有一個女孩了,全家上下偏偏就我這個小女子無病無災,爹娘都說,可見這病是傳男不傳女的。我爹的意思是……既然如此,若是仍由我大哥來傳宗接代,恐怕這病不會消除,不如就給我招個上門夫婿,由我來傳宗接代,這樣我們這一脈往後的子嗣就都無病無災了!”


    看來,趙璃夫婦是要把趙景輝視作棄子了。趙文靜自小備受寵愛,被嬌養得天真爛漫,遇事不會往深處想,因此她並未意識到這一點。


    可趙文煜不同,趙文煜雖然隻比她大半歲,卻是由趙瑾教養長大的,小小年紀便同趙瑾少時那般早慧。一想到趙景輝今後的處境,趙文煜不禁開始心疼起他來,但在趙文靜跟前她也隻能點到為止:


    “那你今後一定要照顧好景輝哥哥,他可是你唯一的兄弟,便是日後真的給你招了上門夫婿,你也不要冷落了他。”


    趙文靜認真地點著頭,連聲應道:


    “姐姐你放心吧!大哥永遠是大哥!我會永遠對他好的!”


    姐妹倆剛一走進棲蘭院,一股清甜的桂香就撲麵而來,院中有幾個年歲不大的二等小丫鬟正在采摘桂花。待走到廊下,從屋裏飄出來的香甜氣息愈發濃鬱,趙文靜用力吸了吸鼻子,歡喜道:


    “姐姐是不是在煮香飲子了!我就知道,姐姐這裏的香飲子最是一絕!每迴來此,我總要飲上幾盞才好!”


    趙文煜笑著同趙文靜並肩走進屋裏,接著她的話說:


    “可不是嘛,近來我屋裏新添了一個丫鬟,叫蓉兒,若論吃喝,隻怕沒有人比她在行了。她倒也不會做,卻知道方子,隻說與廚娘們聽,那一道道美味佳肴便成了。”


    她話音剛落,一旁的蓮兒已端著紅木托盤走上前來,將托盤上的兩隻琉璃盞遞到兩位小姐跟前,笑著說:


    “這是今日新做的小芋圓白桃烏龍牛乳茶和桂花芋泥牛乳茶,請姑娘們品鑒。”


    趙文靜解開披風,身後已有二等小丫鬟前來將披風接下,掛到裏間的衣櫃裏。


    “這兩樣香飲子我倒不曾喝過,難道這就是姐姐說的那個蓉兒給的方子?”


    聽到趙文靜問起,趙文煜有些得意地笑著說:


    “那是自然,這白桃烏龍茶裏的小芋圓是蓉兒特意讓廚娘做好添進去的,那桂花芋泥茶裏不僅有蓉兒親手做的桂花醬,上麵還撒上了一層幹桂花,我喜歡得不得了!”


    趙文靜等不及趙文煜說完,就輕輕吹著熱氣趁熱喝了幾口,頓時睜大眼睛說:


    “確實與眾不同!入口甘醇,迴味無窮,卻又不會過於甜膩!姐姐這丫鬟可真是不一般!”


    趙文煜拿出帕子輕輕擦了擦趙文靜的嘴角,隨口說道:


    “說起蓉兒,她倒不是咱們府裏的家生子,是前陣子從外頭買來的。她還略識得幾個字,聽說從前在酒樓的廚房做過工,對吃食頗為了解,又有自己的一番見地,張羅出來的菜品、飲品想來也與旁人不同些。”


    正說著,一個圓臉圓眼睛的小丫鬟已笑吟吟地從外頭走進來,趙文煜一瞧,連忙笑著衝沉浸在香飲子中的趙文靜說:


    “瞧瞧,說曹操,曹操到。這便是蓉兒了。”


    趙文靜抬起頭來,正對上蓉兒的眼睛,二人相視一笑,蓉兒連忙低下頭去恭敬行禮:


    “奴婢給兩位姑娘請安。”


    “原來你就是蓉兒!”


    趙文靜笑盈盈地打量著蓉兒,衝一旁的趙文煜說:


    “姐姐,這蓉兒倒同我生得一般,看起來圓圓的,竟像是我的丫鬟呢!”


    趙文煜聽了這話,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趙文靜的鼻子,打趣道:


    “瞧你,隻喝了幾口香飲子便想與我的蓉兒套近乎了,若是吃了我們的晚膳,豈不是要把我的蓉兒直接討了去?”


    蓉兒見狀,隻從容不迫地淺笑著說:


    “靜姑娘說笑了,奴婢哪裏有這樣的福分,能同靜姑娘生得一般。”


    然而,趙文靜的心卻早已飛到小廚房去了,隻托著下巴一臉期待地看著蓉兒,著急問道:


    “那你快說說,咱們今兒個晚上都有什麽好吃的?”


    “迴姑娘,晚膳有玫瑰豉油雞,鬆鼠鱖魚,山筍東坡肉,香酥茄條,菌菇豆腐煲,山楂釀蓮藕,湯水是甜米酒小圓子和西湖牛肉羹。膳後點心有柿餅、菱粉糕和蓮心牡丹卷。 ”


    趙文靜聽著,不住地點頭,又忍不住問道:


    “這時怎麽會有山筍呢?”


    趙文煜解釋道:


    “是雲南總督進獻給皇上的,叫秋筍,前幾日才從宮裏賞賜下來的,京城的八大公爵都得了不少。”


    趙文靜聽了這話,隻轉了轉烏黑的圓眼睛俏皮道:


    “既是如此,我今日可要好好飽餐一頓了,姐姐可不許跟我搶!”


    “好好好,你既來此,我總得依著你才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山河幾度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江小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江小雨並收藏山河幾度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