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上課後,章馳不怎麽抬頭,他手中的書已看到三分之一,胡牧遠掃了一眼,密密麻麻全是英文。


    聶思臻問胡牧遠:「中午鄭嵐找你幹什麽?」


    鄭嵐是文學係小有名氣的一位青年教師,教她們寫作課,胡牧遠學期初交的一篇寒假作業經鄭老師潤色之後,投去了他相熟的一家文學雜誌。當時他隻是不鹹不淡地通知了一聲胡牧遠,還叫她別抱希望,胡牧遠當然沒抱希望,想也知道要石沉大海,結果沒想到這周竟收到了編輯的迴信,說是已通過了初審。


    即便不是什麽知名刊物,胡牧遠也足夠高興了。


    聶思臻聽了雙眼放光:「那豈不是有稿費?」


    胡牧遠比了個手勢。


    聶思臻:「可以可以。再接再厲啊胡大作家,爭取著作等身,飛黃騰達。」


    胡牧遠平靜道:「我不做這種夢。」


    下課之後,胡牧遠問章馳:「章馳,你這幾年有沒有迴一小看過老師?」


    「沒有。」


    「哦。」


    「你呢?」


    「我去年十月,迴去看過王老師。你還記得嗎?就是我們四五年級的語文老師。」


    「嗯。」


    「但是王老師調走了。我沒能找到她。」


    「去王老師家找啊。」


    胡牧遠十分意外,「你知道老師家在哪?」


    「小時候去拜過年。」


    區一小很多教師都住同一片,離章馳家不遠,賀佳寧每年過年給老師送禮都非拉著他一塊,他當然記得。不過王老師後來有沒有搬家,他就不確定了。


    「想去嗎?」他問胡牧遠。


    胡牧遠:「你把地址給我,我周五去一趟。」


    「你找不到的。周五下了課我陪你去。」


    「不好吧。」


    章馳笑了,「怎麽不好?」


    胡牧遠委婉道:「你不忙嗎?」


    「忙啊。」章馳好似聽不出她的言外之意,看了眼手機,「學社有事,我先走了,周五見,胡綿綿。」


    循實學社本質是個很散漫的組織,竇彬月在裏邊待了小半年,除開西鶩山團建那次,從來沒見人齊過。


    法學院一年到頭大大小小的競賽層出不窮,彬月每次在大賽的最終獲獎名單中見到學長學姐的名字時總會自愧弗如,他們所參加的比賽和她平時的小打小鬧顯然不在一個規模。


    李雨洲從章馳包裏抽出兩本書,滑到竇彬月麵前。


    竇彬月拿起讀了讀,一本是un convention on contracts for the international sale of goods ,一本mentary on the un convention on the international sale of goods 。


    她心中隱約浮出一個想法,又自覺過於不切實際。


    李雨洲說:「下半年的商仲杯你有沒有興趣?」


    竇彬月猜對了,卻絲毫不見興奮,她很有自知之明,直接說:「全英文賽程,我不行的。」


    商仲杯是國內國際商事仲裁領域最高階別的英文模擬仲裁賽事,特點之一在於時間緊、任務重,從10月初發布賽題到11月底進行庭辯,隊伍需要在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內完成申請方和被申請方的書狀寫作與庭辯準備。


    李雨洲不以為意:「英語怎麽了,反正還有這麽久,練啊。」


    竇彬月看來天方夜譚一樣的事,被李雨洲說得像喝水一樣容易。先不說她能不能過五關斬六將挺進備賽隊,不對,她肯定不能,她英文口語平平,商事仲裁一竅不通,簡直一無所長。


    她說:「別開玩笑了,學長,這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李雨洲板起了臉:「你的時間隻剩一朝一夕了?試都不試先給自己判個死刑,竇彬月,你能不能有點出息?」


    李雨洲當初向竇彬月丟擲橄欖枝,是看中她勤思好學,肯下苦功,想著順便帶帶,就當做好事。但幾場比賽接觸下來,他發現竇彬月是個內在和外表反差巨大的人,看著輕聲細語,柔弱可欺,其實有盤石一樣堅定的內心,越是危急時刻,她越不慌不忙,抗壓能力一等一的強,天生就是一塊做律師的好材料,就是膽子實在小,整天在一堆吃力不討好、對履歷幫助甚小的活動裏打轉。他是看不下去了,才特意將她揪了過來。


    竇彬月沒說話,低著頭默默翻開了書。


    李雨洲語氣稍稍緩和:「這就對了嘛。竇彬月,你不要太小瞧自己。商仲杯沒你想的那麽難。就算進不去,準備的過程本身就是一種鍛鍊。」


    竇彬月:「我先看看書吧。」


    「這兩本不那麽好讀,你可以先看looofsky教授的understanding the cisg ,建立對cisg的體係化認識。」頓了頓,李雨洲說:「至於口語,我發發善心幫你補補得了。」


    棠大到嵐秀一小橫跨了三個區,得先坐地鐵,再轉公交。


    胡牧遠坐地鐵還好,最後一小段的公交車程就有點難捱了。


    往常獨自或和好友一塊坐公交時,胡牧遠喜歡扶著柱子蹲在門邊,以減緩不適。現下礙於章馳在,不好這麽隨便,她隻能去後排的座位坐下。


    章馳察覺到了,「你不舒服?」


    「暈車。」胡牧遠額頭浮了一層虛汗。


    「別坐了。我們打的過去。」章馳皺眉道。


    「一樣的。忍忍就到了。你別和我說話了。」


    胡牧遠五指緊攥成拳,死死頂著肚子,她習慣將指甲深深刻進手心,利用銳疼轉移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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