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之間沒有轟轟烈烈,沒有波瀾壯闊,卻細水長流,執子之手。


    她慢慢靠在容時的身上,抬起手去摸他的臉。


    即使這張臉已經不那麽風華絕代,她也依然很愛摸愛看。


    ……


    五年後,沈老爺重病,容時沈虞迴到小城。


    沈老爺已經病得說不出話來,卻仍然直直的看著容時,盯著容時。


    容時笑了,他清楚,沈老爺那眼神的意思是——


    敢對我女兒不好,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這老頭子一生愛女如命,也屬實難得。


    他稍稍點了點頭,老頭子這才放心,安心讓沈虞餵了藥。


    沈虞看著這個,就算知道自己不是親生女兒,依然對她好了一生的老人,眼淚慢慢止不住了。


    餵了藥,她已經泣不成聲。


    沈老爺身上已經沒了力氣,卻還是努力去抓住了她的手。


    「別……別哭……」


    他將身子努力湊到沈虞麵前,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艱難道,「別……哭,我……要……去找我……另一個……女兒……了……」


    沈虞哽咽著點頭,沈老爺努力朝她揚起一絲笑來。


    出了門,沈虞在容時的懷裏哭到昏厥。


    沈夫人反而淡定的很,她每日都平靜的守著沈老爺,給他說最近遇到的事情遇到的人,沈老爺大多時候都平靜的聽著,偶爾會露出一絲笑容來。


    沈夫人的溫柔和堅定讓府內的人心情也都好了些。


    三日後,沈老爺最終還是沒能捱住,在一個清晨撒手人寰。


    全府上下一片悲戚,這個老頭子雖然傲嬌,卻對每一個人都很好。


    眾人都怕沈夫人想不開,一起輪流陪她,沈夫人卻大手一揮,「你們都各幹各的吧,不用浪費時間在我這老婆子身上。」


    她神色淡然的親手為老爺子操辦了喪事,待老爺子下葬後,自己也永遠的閉上了眼。


    府中連著辦了兩場喪事,沈虞身心疲憊的倚在容時的懷裏。


    一年後,武安侯去世。


    容時望著這一位自己一直敬重的長輩的墓碑,落下了許多淚。


    年輕的時候不覺有什麽,當人開始老了以後,就會越來越怕收到各種消息,怕消息傳遞的,又是哪個摯友親人死去的訊息。


    他們已經很老了,已不再是有大把時間可以揮霍的年輕人。


    他們一起走過了世界各地。


    他害過人,也救過人。


    他的人生經歷過綿綿長夜,也感受過耀眼陽光。


    ……


    十八年後,容時死在了一個陽光明媚的三月。


    他死得很安詳,躺在一張搖椅上,沈虞剛出了門迴來去叫他,卻半天沒叫動,上前查看,已經斷了氣。


    沈虞呆愣了許久許久,才讓人叫了容修遠來,給父親辦喪事。


    她記得容時不喜歡熱鬧,所以這場喪事來的人很少。


    沈虞的重孫對著曾祖父的屍體哭的稀裏嘩啦,沈虞還蹲下身子,仔細的拿帕子為他們擦眼淚。


    容修遠心中難受的緊,他從小便是父親帶大的,和父親的感情更深。


    他印象中的父親一直都是個溫和的人,就算他偶爾犯了錯,也會認認真真的跟他講道理。


    父親愛笑,尤其是與自己和母親在一起的時候,他笑的時候,那雙好看的丹鳳眼眼尾會拉長,眼睛會形成一個好看的弧度。


    他曾因為沒能繼承父親的丹鳳眼,難過了許久。


    隻是就算再難過,他也是容時唯一的兒子,這個家也是要他來主事的。


    小時候父親就經常叮囑他,若是自己死了,他要負責照顧母親。


    不能讓母親哭,不能讓母親難過,不能讓人欺負母親。


    母親每次難過,父親都會去哄她。


    曾經他覺得沒什麽,直到娶了路雲渺,才明白女人多難哄,自己父親該是多耐心。


    他上前扶起母親,給她擦眼淚,沈虞的眼淚卻越來越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


    沈虞沒有將容時葬入皇陵,而是將他墓並進了鎮國公府。


    她知道,那才是他心中,真正的家。


    ……


    眾人皆以為,容時死了,沈虞會一蹶不振,卻沒想,她隻哭了幾天,就又迴到了濟世堂,每日看病救人。


    慕名前來的病人很多,她每日坐診到晚上,容修遠或是孫子每晚都會來接她。


    一日,她走在路上,忽然停下,抬起頭看那大街上的一塊塊牌匾。


    那牌匾都已經很老很舊了,上麵的字卻蒼勁有力,莫名給這老舊的牌匾添了些生命力。


    她站在大街上,泣不成聲。


    身旁的小孫子連忙問她,「奶奶,怎麽了?」


    他有些手足無措,他的奶奶從來都是個堅強的人,她從未有過這樣崩潰的時刻。


    沈虞顫抖著手指著街上的牌匾,聲音輕顫,「我以前竟從沒發現,那是容時的字……」


    日月更替,春去秋來,時間的車輪一年碾過一年。


    十五年後,沈虞也永久的閉上了眼睛,容修遠將母親和父親合葬在一起。


    她一生治病救人,死的時候,萬人送行,大家都想去送送這個老太太最後一程。


    一直到許多許多年後,還偶爾有人前來給兩人的墓前鞠一個躬,敬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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