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後天一大早,秋火明提著一個箱子,跟趙嘉敏一起,踏上了去往港城的火車。


    火車要先停深城。


    還沒到深城,雨又下了起來,沿途有些地方已經澇了,看的讓人有幾分觸目驚心。


    趙嘉敏探頭看著車窗外,雨點淅瀝瀝的灑在玻璃上,玻璃有些模糊不清,周圍的乘客都在議論著,關於這些日子的雨……


    建國以來,國家對水利一直是很重視的,怎奈國內的水域遼闊,單單一個長江,就已經讓人應接不暇了。


    隨著國力的崛起,對水利的投入也是空前的重量級。


    不過這時候,大型機械不多,排灌站也少,一旦洪澇了,一些地區隻能把積水先排到圩區……


    火車轟隆隆地朝前行駛著,大家的話題漸漸又轉移了。


    開始聊起了深城的那些工廠,還有在開發區的那些讓人耳目一新的標語,例如:‘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這麽明晃晃地將金錢放在台麵上來說,這也是頭一遭。


    大家議論的焦點也在於此,到底是世風與日俱下,還是時代潮流……


    一個年輕人大概聽的不耐煩了,叫了一聲,“話說這麽多,我就想問你們一句,各位,有錢你們賺不賺?”


    大家頓時哄堂大笑了起來,這句話實在,也直接問到了點子上。


    開放後,大家的生活肉眼可見的好了起來,這就是實打實的好處。


    爭執最大聲的那兩個人也笑了起來,“小夥子,你這話問的好……”


    秋火明跟趙嘉敏相視一笑。


    這些人帶著大包小包,很多是去深城特意倒貨的,他們大概是開放後,國內最先獲利的一群人之一。


    秋火明想到這裏,打量了一下車廂裏的眾人,聽說當年王某人也是在深圳賺了第一桶金,從而進軍了房地產行業……


    在他的記憶裏,也就是今年,王某人開始倒騰起玉米生意……


    車廂裏貌似沒有倒騰農產品的,秋火明打量了幾下,就收迴了目光,這時候能出門倒騰生意的人,大多數彪悍,看多了怕是會引起誤會。


    火車終於靠站了。


    深城的火車站依舊宛如小縣城的破舊車站,渾然沒有即將擠入一線城市的覺悟。


    車站的周圍人聲鼎沸,打工的,招工的,倒騰貨物的,將這裏變成熱鬧的集市,雨天也沒能阻止這熱情……


    雨水淅瀝瀝地下著,秋火明一手提著他的箱子,一手舉著他的黑色雨傘,趙嘉敏挽著他的胳膊,倆人一起出了站。


    一出大門,就看到路邊停著一輛破舊的大貨車,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正焦急不安地查看外麵的防雨布。


    秋火明經過他的身旁,突然迴頭,那位三十來歲的、焦急地男人跟日後氣定神閑去登頂珠穆朗瑪峰的那位重疊了……


    秋火明嘴角上揚,原來,他真的在這裏……


    那麽這輛車上應該裝得就是玉米了。


    趙嘉敏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阿火,你認識他?”


    秋火明搖搖頭,“不認識,但是他的樣子生的挺好的,有福氣……”


    “阿火,你不會學我舅舅吧,看相這一塊最好別學,聽說不好……”趙嘉敏鄭重地說道。


    秋火明笑了起來,“放心,我就是覺得他很努力,不是說天道酬勤嘛。”


    趙嘉敏這才放下心來。


    身後的男人跟他們越離越遠,漸漸在雨幕裏消失不見。


    原本灰塵揚起的廣場因為這場雨,空氣突然變得幹淨了起來,於此同時腳下的泥土也多了起來,趙嘉敏苦著臉,小心地繞過那些泥坑。


    “這裏生意這麽好,這地麵就不能整一下嘛。”趙嘉敏抱怨道。


    “遲早要搞的,下次來幹脆穿膠皮靴。”秋火明甩了甩腳底的泥垢,好在這段路不長,已經看到了橋麵了。


    過了橋,水泥路被雨水衝刷的很幹淨。


    登上了去往港城的火車後,雨終於停了,秋火明點了盒飯,跟趙嘉敏一人一份,火車餐一如既往的美味。


    吃完飯,他們倆喝著汽水,一邊看著窗外的景色,一邊愜意地閑聊著。


    秋火明如今的底氣,就是百萬的身家,以及自己在學術界的身份,另外就是這幾年辛苦積攢下來的人脈,大概是生活無憂,他早年還有些焦灼的眉宇,已經被一股說不出來的貴氣給取代……


    人靠氣養,這句話確實不錯。


    車廂裏的偶爾有人看向他們倆,秋火明跟趙嘉敏的模樣都極為出挑。


    不一會兒,有人終於忍不住了。


    一個年輕的男人走了過來,“那個,請問,你是唱梁祝的那位嗎?”


    秋火明一愣,接著反問道:“什麽梁祝?”


    “不好意思,我很喜歡這首歌,我之前在電視上看了你的演出……很精彩……”


    秋火明突然靈光一現,上次他為了幫金綽浦,確實排了一出‘梁祝’的現場表演,但是也隻有這麽一次。


    他摸了摸後腦勺,“這你都能認得出來?”


    對方見他承認了,頓時原地叫了起來,“果然是你,剛剛我還不敢確定,你能給我簽個字嗎?”


    他小心翼翼從挎包裏取出一張專輯,跟著取出一隻鋼筆。


    秋火明接過專輯,這竟然是金綽浦公司出品的合集,當中就有‘梁祝’這首歌。


    他打開磁帶,裏麵的歌詞作者這裏,明晃晃地掛著他的大名。


    秋火明拿著鋼筆,在這後麵一氣嗬成,簽了自己極為潦草的名字。


    對方拿迴磁帶,道謝了半天,這才喜滋滋地迴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趙嘉敏湊近秋火明,“你不得了了,竟然是明星了。”


    秋火明苦笑道:“這要問你舅舅了……”


    “阿敏,你想不想當明星?我可以給你量身訂製一首適合你唱的歌……”


    趙嘉敏毫不遲疑地搖了搖頭,“不要,我要當這個世界最為傑出的建築師。”


    她笑著說道:“剛剛經過深城火車站的時候,我就很想給他們設計一個火車站,不過,我現在的功力還不夠,再過幾年我一定可以……”


    “有誌氣,想到就去做,阿敏我也很期待,能在世界知名建築師的名錄上見到你的名字……”


    趙嘉敏嫣然一笑,“一定會的。”


    她撐著下巴,一臉期待地跟秋火明說起自己的計劃……


    秋火明看著自己心愛的姑娘在說著她自己的夢想,他絲毫沒有覺得,一個女人追求事業會不會不合時宜。


    他的腦海裏浮現出陳素娘閑暇時跟他無意透露出來的遺憾……


    縣委大院裏,眼鏡奶奶坐在竹椅子上,笑著跟幼小的秋火明說她以前的事情……


    顧曉然母親離婚後,遠赴美麗國……


    每個人的人生在曆史的長河裏都是如此的短暫。


    如果能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一霎那,哪怕隻是短暫的花火,那也是不枉此生了。


    追逐過夢想,即使將來平凡如同芸芸眾生,那起碼也是努力過了……


    趙嘉敏說了半天,終於詞窮了,她喝了一口汽水,“阿火,你會不會覺得我不自量力啊……”


    “管它呢,做了再說。”秋火明攬著她的肩膀,“我就是你的後盾,要是累了,我就在這裏……”


    “不離不棄。”


    趙嘉敏扭頭看向他,伸手摸了摸秋火明的新冒出的胡茬,“但是一看到你,我就想,或許你也是我的夢想……”


    少女的眉頭輕蹙,“如果離你太遠了,我會舍不得你……”


    秋火明低頭蹭了蹭她的額頭,“那就比翼齊飛……”


    窗外的景色已經是城市的模樣了,午後的城市依舊充滿著人氣,港城最為輝煌的時代已經拉開了序幕。


    沒多久,火車進了站台。


    眾人魚貫往外走。


    秋火明把雨傘跟箱子放在一起,另一隻手拉著趙嘉敏,剛出了站台就看到金綽浦站在他的車子旁邊,一臉的意氣風發。


    看摸樣比起之前還要年輕了幾分。


    “小舅舅。”趙嘉敏飛奔了過去。


    秋火明緊隨其後,叫了一聲,“小叔叔。”


    “嘿,總算把你們給盼過來了,走,先去喝個下午茶,邊喝茶邊聊。”金綽浦摸了摸趙嘉敏的頭,“嘉敏,你累了吧……”


    趙嘉敏搖搖頭,司機已經將車門打開了。


    秋火明把行李放好,自覺地鑽進後排座位。


    金綽浦依舊坐在副駕駛。


    車子啟動,朝著附近的酒店疾駛而去……


    酒店的下午茶是提前預定的,大不列顛的下午茶文化,早就滲入到港城眾多人的生活當中了。


    這家酒店可以看到維多利亞港灣,車子徑直開到了酒店門口,門童上來開門。


    金綽浦領著他們到了大廳的一個僻靜的角落。


    大廳不遠處,有樂隊在彈奏著舒緩的音樂。


    三個人坐了下來,不一會兒下午茶就送到了。


    是一些奶油蛋糕、鬆餅還有一壺紅茶。


    秋火明喝了一口茶,味道確實不錯。


    金綽浦已經在招唿趙嘉敏了,“嘉敏,你來試試這個鬆餅,這是這家酒店的招牌,有果醬,你蘸著試試……”


    被冷落的秋火明吃完了一塊蛋糕,金綽浦這才看向他。


    “火明啊,累不累?”


    秋火明笑了起來,“不累,但是看你演的我覺得有點累。”


    “什麽話,就知道不能對你好。”金綽浦頓時原形畢露,“行了,不跟你來虛的,晚上跟我出席一個宴會。”


    秋火明問道:“什麽方麵的?”


    “是慈善晚會,今晚有好幾個地產界有名的人會參加,就是你周叔叔急著要你過來,晚上先跟他碰頭,然後再去晚宴。”


    “周誌安啊?”秋火明問道。


    “對,就是這老小子,你不是在他們公司有股份嘛,幫他也就是幫你……”金綽浦喝了一口紅茶一臉愜意地說道。


    “行啊,你安排吧。”秋火明伸了個懶腰,“一會兒你得送我迴去,我要洗個澡,這一身的汗,出席晚宴不太適合。”


    “放心,一會兒就送你們迴去,還是住莪的那新房子,你們的臥室都保留著……”


    金綽浦看了他們一眼,“我晚上也跟你們一起住。”


    這表情分明就是信不過秋火明。


    趙嘉敏低頭輕笑。


    秋火明指了指趙嘉敏,“那晚上阿敏也去吧……”


    金綽浦點點頭,“也去,讓嘉敏也見見世麵,這種場合,我以往啊,也進不去……”他實話實說,“今年我覺得我要起來了。”


    他靠在椅背上,嘴角上揚,“唱片大賣,火明啊,你這小子,上迴說根據銷量給你費用,還真給你蒙對了。”


    “眼下,我們公司的幾個藝人天天都盼你來,希望你也能替他們打造一下。”


    秋火明搖搖頭,“上次就說了,我可以偶爾幫一次,多了就算了。”


    金綽浦看了一下他的神色,不像是敷衍,應該是他真心的想法,他歎了口氣,“行,依你……”


    趙嘉敏摸了摸肚子,“小舅舅,中午吃多了,現在實在吃不下去。”


    金綽浦大手一揮,“打包,帶迴去。”


    不一會兒,桌上的東西都被侍應生給裝進了打包盒裏,放進了紙袋中。


    車子送他們進了小區。


    “鑰匙給你,你們就在房間裏等我,我先去處理點事情,你跟嘉敏的衣服都放在衣櫥裏,今晚穿的禮服也在,你們試一下。”


    金綽浦交待了一會兒,這才放他們離開。


    秋火明跟趙嘉敏上次在這裏住過幾天,熟門熟路地進了電梯。


    鑰匙開了門,裏麵的布置沒變化。


    “阿敏,你還是住你那間吧?”秋火明推開門看了一眼,趙嘉敏進了自己的房間,拉開衣櫥,裏麵果然都是她的衣服。


    秋火明迴到自己的臥室把箱子放好。


    外麵傳來趙嘉敏的聲音,“阿火,我先去洗澡了。”


    “嗯,好。”


    秋火明把東西收拾好,這房間還保持著他之前入住的樣子,一旁的書桌上,多了幾本書,看來是金綽浦放的。


    他坐在書桌前,翻了翻,這些都是半導體方麵的書籍,有一本還是全英文的。


    金綽浦對他真是沒話說,他隨手挑選了一本,開始翻閱了起來。


    等他看入了迷,突然鼻端嗅到一股香氣,他的眼睛被人蒙住,趙嘉敏清冷的聲音帶著一絲魅惑,“我數一二三,你才能迴頭看。”


    秋火明毫不猶豫地應了。


    趙嘉敏鬆開手,退後了幾步,“一二三,你可以看了。”


    秋火明扭頭看了過去,頓時呆住了,他伸手摸了摸鼻子,還好,沒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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