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繼自上次的事情之後,便從長安消失,東宮下令全城搜索,已有個五六天,仍沒找到人,然而為避免打草驚蛇,也不好就發海捕文書,隻能已失蹤報案,由各州府尋找下落。


    南邊的事情有徐照樸的人去探查,京城裏也沒什麽事情,明容一時間也閑下來了,不是窩在屋裏看書,便是在後院子裏牽著馬看花,日子也算舒坦。


    “你這些天,在大哥身邊待得如何?”


    蘇元禾跟在明容身旁,幫她拿著喂魚的食盒。


    “一切都好,大公子交代的事情也都完成了。”


    明容從水中的倒影裏看蘇元禾,不得不感歎,雖然她打心底裏瞧不上當年揚州的鴇母,可她挑女孩的眼光確實不錯,這些年蘇元禾出落得越發窈窕俏麗,美中不足是顯得弱柳扶風了些,可也實在稱得上亭亭玉立。


    “最近大哥在忙太子的事嗎?”


    蘇元禾點了點頭:“這些日子康家姑娘總尋由頭去東宮尋殿下,隻是殿下與大公子時常外出,便也碰不到。”她歎氣,“……要我說,這康家姑娘,著實是太高調了。”


    明容不置可否:“這事兒她不趕緊巴結著,那就不是康彤兒了,況且這到了嘴邊的鴨子,可不能就這麽跑了。”


    “我瞧大哥最近用不著你,你也不必刻意打聽,或者攬點活幹幹,有清閑的時間不把握好,那是思想有問題。前段時間你也忙,跟著他跑前跑後的,這幾日你跟月憐也玩會兒吧。”


    蘇元禾低下頭,輕聲道:“勞煩姑娘掛心,我不累的。”


    明容轉身從食盒裏抓了一把魚食,抬眼瞧了她一下,把魚食撒進池子裏,各色的錦鯉便從四麵八方湧過來,水麵上翻騰起彩色的波浪。


    “若這背後的人也像魚一樣便好了,撒一把餌料便蜂擁而至,可惜,池子裏的錦鯉可不會埋伏暗處,伺機而動,那是蛇啊。”


    明容拍了拍手上殘餘的細粉,聞了聞,微微有股腥味,蘇元禾拿出帕子,遞到她手裏,等她擦完了再拿迴來。


    “我一個人再逛會兒,你替我把山迎叫過來,我一會兒出門去趟宣明酒肆。”


    蘇元禾:“姑娘有什麽要事交給三娘?”


    明容搖頭:“我去買點吃的,一會兒帶進宮裏給懷玉。”


    今日天氣好,她懶得在馬車裏發黴,山迎是她貼身丫鬟裏騎術最好的,便叫她換了胡服,二人縱馬前往酒肆,買了新鮮出爐的羊肉餅,用油紙包了,山迎揣在懷裏,馬蹄聲一路奔向宮牆。


    進了宮,步行至懷玉宮裏,明容的額頭上已微微沁著汗,院子裏拉住一個宮女,叫她趕緊去打些涼水來,自己徑直往內殿走。


    懷玉正趴在桌上寫字,聽到動靜抬起頭,見是明容來了,趕緊三步並作兩步,拉她過去坐。


    “你來了怎麽也不通傳一聲。”


    明容拿過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飲而盡:“我今日騎馬來的,忘了帶水,真是渴死我了。”


    她看向山迎,山迎低頭拿出懷裏的羊肉餅,遞給明容,明容再給懷玉,揚了揚下巴。


    “我特意給你帶的,應該沒涼多少,隻可惜沒有剛出爐的脆了。”


    懷玉拆開油紙,猛吸了一口,露出滿足的笑容:“無妨,我聞著就覺得鮮香,快給我嚐嚐。”


    她一大口咬上去,羊肉末肥瘦兼有,香嫩多汁,既不油膩也不幹澀,頓時喜笑顏開。


    “真好吃!等我出宮開府了,天天都去宣明酒肆吃!”她高興得搖頭晃腦,明容和山迎也看了笑。


    “天天吃,那你這月錢可不夠花。”明容打趣道。


    懷玉對生活費的收支沒什麽概念,想了想,道:“我是公主,不能給我便宜些嗎?”


    明容一愣,在她腦袋上戳了一下:“不行,皇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憑什麽你是公主就要給你打折?”


    “什麽是打折?”懷玉懵道。


    “呃……”明容啞然,一揮手,“總之就是不行!”


    懷玉撇了撇嘴:“又不是你開的,憑什麽你說不行就不行。”


    明容張了張嘴,隻好不接這個話茬,山迎別過臉,看主子吃了個啞巴虧。


    “懷玨最近怎麽樣?”


    “她好的很,除了上書閣去老大不情願了,其他的都好。”


    明容嗤笑道:“她這個年紀,除了去書閣還能幹什麽呀?”


    “你忘了咱們那會兒學插花女紅,還有些宮規禮儀的了?”


    “她喜歡這些?”明容有些驚訝。


    懷玉抬頭看天,片刻繼續啃羊肉餅,含糊道:“倒也談不上喜歡,就是這些東西不過腦子嘛,當然比讀書輕鬆些,如今書閣教書的不是陳太傅,我聽聞是個年紀大些的,教書又有些古板老套,八歲的姑娘愛聽那才怪呢。”


    “那倒也是。”明容緩緩點頭,“當年陳太傅多好,可惜如今給太子殿下專職當太傅去了。懷玨又不比咱們那會兒皮,瞧她文靜的,學騎射是不是有些困難?”


    懷玉一聽,得意道:“那是,我當年再不濟還能提起來半桶水呢,她可比不上我,聽聞教習師傅給她專門做了個小弓,還有些拉不開。”


    兩人在裏麵迴憶“崢嶸歲月”,山迎坐在門口,和懷玉的貼身宮女聊著天,看看飛來飛去的蝴蝶。


    “誒,我聽說康彤兒幾次進東宮,都吃了個閉門羹?”


    懷玉叫宮女進來服侍洗手,明容想起來這茬,問道。


    “不給她吃閉門羹,難不成還讓那上不了台麵的人進來?當這皇宮是什麽地方?”


    懷玉不知道其中緣由,對康彤兒恨得牙癢癢,隻覺得是靠上巳節的事情上位,心裏很為大哥覺得不值。


    她一邊洗手,一邊把盆子裏的水弄得劈啪響,濺出來好些水。


    “你罵歸罵,弄出來這麽些水,一會兒不是為難你宮女,還要替你收拾?”


    明容勸道。


    懷玉的宮女無奈地笑了笑,朝明容投來感激的目光:“咱們殿下還是像小時候那般任性。”


    懷玉看著地上的幾灘水,有些不好意思。


    “雖說欽天監和禮部都已開始準備迎娶太子妃的事宜,可她除了一開始拜見過我母後,之後就三番五次往東宮跑,生怕人家不知道太子妃選的是她呢!這般上杆子的,也不知羞。”


    她接過帕子,細細擦手。


    兩人又聊了會兒,便一起去清寧宮見鄭皇後,鄭皇後明顯心情不大好,與二人講話時有些心不在焉,明容和懷玉都識趣地沒久坐,喝了幾杯茶就起身告退,出了清寧宮,明容也和懷玉分手,同山迎出宮了。


    又過了幾日,晉王妃打算趕著春日的尾巴,好好的辦一場賞花會。


    因是王府宴請,因此除了長安的達官貴人,也邀請了不少皇親國戚。


    帝後自然是不會來,不過在前廳明容見到了鄭皇後的父親鄭國丈,這幾年鄭國丈鬢邊多了不少白發,不過仍舊精神抖擻,畢竟也就五十幾歲的年紀。


    明容隨程夫人到後院,由丫鬟引進廳裏,晉王妃坐在上首,下首坐著鄭國丈妻子魏國夫人,之後依次是宋夫人,懷玉懷鐺和其他太太姑娘。


    兩人與主賓見禮後,程夫人坐到魏國夫人身邊,明容與懷鐺坐一塊兒,懷玉雖心裏想挨著明容坐,可畢竟在外邊,便也乖乖坐在自己位置上。


    寒暄過後,晉王妃讓懷鐺帶著年輕姑娘們先去後院裏賞花遊樂。


    眾人告退後,出了這片院子,懷玉立刻擠到懷鐺和明容中間,麵上笑盈盈的。


    “你怎麽這麽高興?”懷鐺問道。


    懷玉瞥了她一眼:“你府上設宴,難道我垮著個臉?”


    “我不是這意思。”懷鐺忙道,她現在越發注意形象,懷玉吃準這點,每次與她鬥嘴都穩占上風。


    “我猜她是替你高興,方才外邊兒,我跟著我阿爺也認識了許多武將,想來是給宋公子鋪路呢,王爺可是處處想著你。”明容微笑道,“宋夫人剛才咱們也見過了,瞧她溫文爾雅,待人和善,你以後嫁過去也有福了,不必擔心有個不省心的婆母。”


    懷鐺紅了臉,低下頭笑著不說話。


    幾人正說話間,一個姑娘轉到她們跟前,三人停住腳,看過去,竟是康彤兒。


    明容想起來,她叔父是軍中都尉,和宋公子有些來往,在此宴席上倒也不足為奇。


    “康姑娘。”明容微微屈膝。


    康彤兒點頭笑道:“見過殿下,平陽郡主,昭陽縣主。”


    懷玉眉頭微蹙,剛要發作,被明容悄悄拉住。後麵傳來幾個姑娘的竊竊私語,懷鐺迴過頭看了一眼,便沒有聲音了。


    “是我沒在意,竟不知康家姑娘也在此處。”懷鐺笑著一揮手,指向前方,示意眾人繼續走。


    康彤兒頷首而笑,跟著懷鐺前行,懷玉沒好氣地拉著明容後退一步,離遠了些。


    “在外頭,你注意著點。”明容低聲道。


    懷玉翻白眼道:“裝什麽裝,誰不知道我趙懷玉是什麽人?”


    “祖宗,你消停些吧,雖說還未過門,她好歹是你未來的嫂嫂,最近風頭正盛呢,你得罪她,小心言官們參你一本。”明容摸了摸她的手背,安撫道。


    懷玉撇撇嘴,咽不下這口氣:“那她什麽意思,且不說我和懷鐺,你也是有封在身,你祖母還是前朝長公主,她算什麽東西,憑什麽站著不動不行禮,還白受你一個禮,我真恨不得扇她。”


    “消消氣消消氣,多大點事。不看僧麵看佛麵,咱也是在晉王府的宴席上,弄不好看了,你叫懷鐺怎麽辦,宋公子的軍銜也不比她叔父高,你且想想懷鐺吧。”明容拍著她的後背,給她順氣兒,懷玉罵罵咧咧,也不怕別人聽見。


    “小人得誌雞犬升天,什麽叔父,我看那是她親爺!”懷玉一下沒忍住,明容趕緊伸手捂住她的嘴,左右看了看,見沒人在意。


    不過即便是在意,說話的人是大公主,想來也沒人敢表現出來。


    終於是挨到了花園裏,見海棠低眉,滿樹繁櫻似煙霞,牡丹含苞,梨花勝雪,姑娘們立刻被吸引了目光,也無人再想得起方才的插曲。


    明容和懷玉一人折了一枝海棠,坐在樹下吃糕點,明容一抬頭,見山迎背光站著,頰邊海棠點映,好不嬌豔,便站起身來,踮腳摘了一朵,插到她鬢邊。


    “這樣才好看嘛。”


    山迎慌了神,想摘又不敢摘,隻好屈膝道謝。


    “你慌什麽,花不比金玉挑人,人人可戴,你長得好看,海棠正襯你。”


    懷玉仰頭看過來,朝山迎笑道,山迎躬身行禮。


    明容坐迴懷玉身邊,兩人一邊看花,一邊盯著懷鐺穿梭在各家姑娘中間,眼裏帶著憐憫。


    “我還記得懷鐺姐姐從年那跋扈的樣子,可惜嘍,這嫁人便是咱們女子夾著尾巴做人的開始。”懷玉“嘖嘖”感歎。


    明容差點沒一口茶噴出來,鄭皇後若是聽了此話,一定要追著懷玉暴揍,真不知她是不是跟自己待久了耳濡目染。


    不應該呀?她明明裝的挺好的。


    明容晃了晃腦袋,一抬胳膊,笑著攬過懷玉的肩膀。


    兩人說笑沒一會兒,康彤兒便來了,兩人止了話頭,看向她。康彤兒心裏像被刺了一下似的,恭敬地屈膝行禮,懷玉挑了一下眉毛,沒有動,明容抬頭笑了笑。


    花樹間的日光像碎金一般撒了兩個女孩一身,發髻上的金玉盈盈輝映,像是天上的仙女。如果不是——


    “這不是我未來嫂嫂麽,往日不見你跟本公主幾個玩的,怎麽今日來第二迴了?”


    懷玉一開口,就很好地破壞了氛圍。


    “殿下與縣主情同姐妹,彤兒不敢打擾。”


    “敢情我和昭陽縣主,如今關係不好了?”懷玉勾了勾嘴角。


    明容拉了她一把,笑道:“我這姐姐心直口快的,康姑娘別往心裏去。你從前若是也出入過王府的宴席,恐怕對她這德行也有所耳聞。”


    “民女不敢。”康彤兒彎腰道。


    “你第一次來晉王府?”明容問道。


    康彤兒點了點頭。


    “一會兒康都尉的夫人應該也來了,她想必是來過的,你找她帶你如何?”


    就算與晉王府無關,明容也想知道,康家還有什麽人在與王爺身份的人接觸。


    “叔母恐怕還有一會兒……”


    “那你且去逛逛吧,我們倆自己玩著便好,這院子大,我們是走熟了,沒的壞了你的興致倒不好。”明容故作歉意。


    康彤兒忙道:“縣主這是哪裏話,隻要縣主不嫌棄我。”


    明容看了一眼懷玉,見她仍別扭著,笑著拽住她,兩人一起站起來。


    “那咱們陪康姑娘轉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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