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烈烈的兵變在一夜間結束,皇帝封賞功臣,撫恤家屬,擒獲了穆王和太傅一幹人等押入死牢。光舟用不著加官進爵,程夫人本有個一品誥命,皇帝就賞了他黃金萬兩。聽聞明容當夜的作為,加上光舟的功勞,皇帝高興,封其為昭陽縣主,賞金一千。又過了半個月,渠國公清剿餘孽結束,班師迴朝。


    這些都是後話。


    送走了程皓,程夫人一病不起,臥床了十日,忠勇侯府無主母當家,大徐氏也跑不開,小徐氏嫁的是次子,不用管家,把兒子和一歲女兒丟家裏,自告奮勇跑來侯府。可她也不是個當家好手,隻好跟鍾媽媽還有明容三個人磕磕絆絆,總算把侯府撐到了程夫人病好,小徐氏便頭也不迴的走了。


    至於封賞當晚侯府有功者,還是程夫人在病榻上決定的,護衛有功的家丁賞錢百貫,府兵和蕭統領的人各賞黃金五十兩,蕭統領一人得了百兩,頗為不好意思的想退迴,被明容攔下。


    明容很大方道:“沒事,咱有的是錢。”


    犧牲者家屬得撫恤金黃金一百兩,這些錢對於普通人家,就是一輩子也花不完,願意進侯府當差的就安排位置,不願意的另替其謀出路。餘下所有人,又都得了十貫錢,一個個都喜氣洋洋的,因主人家親戚新喪,不敢過分擺在臉上。


    德妃貶為庶人,被賜了鴆酒,臨死前要見皇後一麵。


    鄭皇後去了,張口就先是那句很經典的:“你這又是何苦?”


    周氏也逃不過宮鬥經典:“我終究還是輸給你了。”


    兩人相對無言,兩相沉默。


    最後周氏先打破寂靜:“這巍巍皇城,誰在裏麵待久了,不會想爭上一爭。你不爭,是你什麽都有了。聖上的情分,中宮之位,子嗣,家族榮耀,你全有了。都說有舍有得,可你一樣沒舍,樣樣都得。”


    鄭皇後歎了口氣:“潛邸一年,深宮九年,你才得了叔衡一個子嗣,何苦拿他去施苦肉計。若對汝父多加規勸,你往後也有兒子奉養,總好過如今,滿門抄斬,株連九族,叔衡也被你害死了。”


    “叔衡,我的叔衡……我原想拖你下馬,父親日後扶叔衡為太子……卻還是我太心急了。”周氏已經哭不出來了,坐在桌邊垂著頭。


    鄭皇後:“是以,你欲過繼穆王子嗣。”


    “穆王……說到底,哼,也隻能做個邊勇,做不得大事的,說什麽蜀兵強悍,不是一夜就滅了個幹淨。”周氏冷笑道。


    鄭皇後搖搖頭:“不是蜀兵不行,而是聖上早有預謀,穆王和汝父,終究是棋差一招。”


    鄭皇後懶得再多費口舌,周氏說來說去,還是心有不甘,可她的苦,是從她父親把她送進潛邸開始,就埋下的。鄭皇後可憐她,卻也是真不喜歡她。讓人看著她,鄭皇後轉身就走了。


    徐照樸至今沒什麽消息,朝中又不算太平,皇帝大刀闊斧地收拾了好一批人,書閣就暫時沒恢複上課,程家如今還沒出喪期,程老太爺身體也不好,程家的私塾就也沒開,正好三個孩子都在家,程夫人動員他們一起準備過年的事宜。


    之前是明容小,過年參與度低,今年漸漸地也開始學管事了,且無論是皇命還是程夫人的意思,都說今年過年尤為重要,這一年不太平,要好好地辭舊迎新。


    首先便是被明容炸了的諸言居,程夫人找了京城最好的梓人和泥瓦班子,加班加點的要趕在年前完成。忠勇侯府本就當紅,現下裏更是如日中天,要攀上並不容易,掌墨的拍胸脯和程夫人保證,一定高效完成。


    舟艫二人每天清晨出門前,先看一眼諸言居有沒有開工,然後直奔西郊大營。光舟在大營已經很有些聲望了,又是忠勇侯世子,自然人人都給他麵子,光舟一麵監督軍中撫恤和恩賞的發放,一麵帶光艫見見世麵。光艫本來也來得少,光舟順帶著把他引薦給一些青年武將。忠勇侯家的二公子年紀小,說話卻有趣,時常有些笑話拿出來講,大家也喜歡他。


    快到了飯點,他二人就啟程迴府,有時候順帶著就把程夫人在各家訂的布匹、器具、胭脂水粉、各類吃食捎迴來,四個人在前廳吃了飯,男孩子迴自己屋裏讀書,明容的學習玩樂時間安排在白天,晚上就跟著程夫人去臨時住的偏院整理年前采買送禮的單子。


    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侯府年前采買真是不拿錢當錢,真金白銀水一樣流出去。


    明容盯著賬本,張口結舌。


    程夫人抬頭看了她一眼,低下頭:“怎麽了?”


    明容木木道:“阿娘,咱這樣花錢,不會入不敷出嗎?”以前看《紅樓夢》的時候就講到,大家族太要體麵了,奢靡浪費虧空了錢包。


    程夫人笑了笑:“這才哪兒跟哪兒呀,咱家平日裏開支算小的,就年節走親戚拜年用的多些,府裏人口不多,吃穿用度都少。你阿爺大哥都是直愣的人,沒什麽花銷,就你二哥買點七零八落的玩意兒,而且大部分不還是進了你的口袋。”


    “再說了。”程夫人頗為得意,“侯府這麽多年積攢的,你阿爺的俸祿外加你阿娘的嫁妝,你就是日日穿金戴銀穿衣服不重樣,到八十歲也盡夠了。”


    徐明容大為震撼,沒想到自己不僅成了頭一號勳爵二代,再掙了個縣主的頭銜,還成了個實打實的富二代。


    她突然覺得日子過得比尋常人家複雜一些,好像也不是什麽大事了,好歹她坐擁金山銀山呢!我的天!真沒委屈可受。


    “阿娘。”明容狗腿地笑道,“圓圓覺得自己好幸福哦。”


    程夫人瞧她那小財迷樣兒,無奈地笑笑:“好啦,你隻別學著有的人家鋪張浪費,凡事適度即可,但也別短著自己,橫豎聖上還賞了你一千兩黃金,想要什麽了讓人去買就行了。”


    程夫人是大族嫡女,又是侯府主母,外加是個愛詩詞歌賦風花雪月的才女,對金錢看的沒那麽重,對侯府開銷的唯一要求就是,存款要保一家子人在斷了財路的情況下還能安安穩穩進棺材。


    徐明容評:您的要求已經很高了。


    一轉眼離年三十就隻有半月了,徐老爹還沒迴家,不過消息已經有了,聽聞是大破突厥人,穩定了邊境,還簽了條約重開邊境互市,保障兩邊邊民的生活。一時間舉國歡慶。


    明容常常一個人坐在別寒居大門的門檻上,望著被白雪覆蓋的後院,衰枝枯草,蕭瑟亭台,心裏想著徐老爹。京城都下這樣大雪了,河西道又會有多冷呢?外祖母是在西北凍壞過的,徐老爹可要保重身體。


    臘月二十三,祭完灶王爺,侯府大門被人敲開,竟是大營裏一個小校尉。來者滿臉掛笑,也不進門,樂得話也說不連貫,隻說讓夫人公子和小姐都去明德門,有熱鬧看。


    程夫人和明容正在院子裏,鍾媽媽正納悶兒:“什麽熱鬧,要去城門看?”


    母女倆馬上就反應過來了,幾乎要相擁而泣,不約而同道:


    “是侯爺!”


    “是阿爺!”


    三個人頓時又驚又喜,忙去讓人通知了兩個男孩兒,讓他們趕緊收拾收拾。吳越帶明容迴去重新穿戴,穿了一身簇新的大紅圓領錦袍,邊上鑲著雪白兔毛,脖子上一個大金項圈,頭上兩個角兒各墜了兩個蝙蝠金墜子,明容覺得自己就像個大紅鯉魚。


    大紅鯉魚和紅鯉魚的媽以及紅鯉魚的二哥坐馬車,大哥自己騎馬,其餘一幹下人們跟著,浩浩蕩蕩往城門口去。


    明德門經過一個月搶修,如今已差不多了,此時大街上擠滿了早得了信來看熱鬧的黎民百姓、官吏王侯,實在是人頭攢動,幾乎把大街擠得水泄不通。


    好在忠勇侯府有特殊照顧,早有內官宮女來接應,把一行人迎上了城樓,隻說接到了徐侯爺,就一起進宮去。


    程夫人給來領人的內官宮女各一包銀錢,幾人笑著恭賀了幾聲便走了。


    城樓上還有不少同去的武官親眷,都過來與程夫人道喜。程夫人一一見禮應答,忽想到自己親弟弟便是在這明德門下重傷,一時心生傷感,又不好放在臉上。明容見母親麵色不好,心知是因為舅舅的事情,讓鍾媽媽服了她先去城樓裏,隻說是外麵風大,病剛好的,吹了頭疼。


    光舟站在女牆後倒是一派鎮定自若,光艫時時踮起腳眺望,還左右拉著其他武將家的男孩兒說笑玩樂,明容被四個丫頭看得死死的,一步也走不開,隻好拉著光舟的一隻手,眼巴巴地瞧著前方。


    “昭陽縣主?”


    身旁傳來一聲女孩子的聲音,明容看過去,是個瞧著與自己差不多大的官家小姐,肌膚勝雪,頭上的水晶被雪光映襯得剔透。


    “你是?”


    那女孩子笑著行禮:“見過昭陽縣主,小女是起居郎康原之女,康彤兒。”


    明容微微迴禮,光舟朝康彤兒略一拱手,往另一邊挪了一步。


    明容納罕,這城樓上盡數是王侯將相或是此次同去的武官親眷,一個從六品起居郎家的小姐,如何也在此處?


    康彤兒似是看出明容的疑惑,婉然一笑:“彤兒的叔父是侯爺軍中都尉,這才有幸跟著來一睹大軍風采。沒成想能碰見縣主,早聽聞縣主天資聰慧,姿容姣美,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明容朝她笑了笑:“都是外麵亂傳的,隻怕你見了真人要笑話我。”


    康彤兒露出兩顆虎牙:“縣主這是什麽話?縣主不要嘲笑彤兒粗鄙無知,就是最好的了。”


    兩人又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突然人群騷動起來,遠處塵煙飛揚,知是大軍迴來了,康彤兒便行禮告辭,自去找家人。程夫人迴到他們身邊,明容拉著光舟,心裏莫名有些緊張,這是她第一次迎接得勝的軍隊班師迴朝。


    千軍呐喊,萬馬嘶鳴。遠征半年的大梁鐵蹄踏過黃沙滾滾,終於迴到中原的王都。


    大軍在明德門前列陣,程夫人一眼看見萬軍陣前烈馬銀槍的徐照樸,瞬間就紅了眼眶。明容也激動得想掉眼淚,可一想自己已經是大紅鯉魚了,再紅個鼻子恐怕更不好看,硬生生憋住了。


    徐照樸知道要瞧見老婆孩子,昨夜就把一臉絡腮胡子刮了,是以今日十分光鮮亮麗地坐在馬背上,盯著四個人傻笑。


    “開城門——”


    一將功成萬骨枯,也有多少有誌兒郎搏得了馬背上的功名,紅纓獵獵擁進了都城。


    夾道相迎的大姑娘小媳婦瞅準了幾個年輕英武的小將,手帕花果的丟了人家滿頭滿臉,直比戰場上的槍林箭雨還來得猛烈,行伍男兒一時招架不住,險些要幾匹馬撞在一起,大家夥兒都看了笑。餘下大軍自迴大營休整片刻,便一個個歸心似箭地散迴家了,城中各家歡喜。


    明容隨一行人坐上了馬車,像皇城進發,耳邊是市井喧囂,覺得好不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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