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過地球北端的最後一道丘陵，便是世人不敢接近的聖地——北境極地。古代五龍之一的白龍一族便居於此。對於世人來說名不見經傳的他們，亦被稱作“雪域龍族”。
我，是他們中的一員，我名叫耀淩。我的血統似乎有些特殊，不僅具有在全族獨一無二的膜翼，並且天生具備冰火兩種力量。我的火焰是藍色的，它溫度極低，距離火源一厘米以上幾乎讓人感受不到，卻能將一切接觸到它的東西化為灰燼，就像是冰與火的融合；並且不能被水撲滅。這樣的我一直被看作是“異類”。
雖說我也是白龍一族的一員，甚至於可以稱得上是白龍一族族長的唯一親傳弟子，但我對本族的了解並不多。即使是翻遍了幾乎所有的記錄曆史的典籍，我的了解也十分有限。據說有相當一部分記錄的資料在本族的一次浩劫中遺失了。
事實上，就連我自己的身世，在記憶裏都一直是一片空白。我努力想要去填補它，但族中的族長，亦是我的師父，卻總是對這件事情閉口不談。我也沒有其他途徑可以知道那件事的答案，因為，師父是我唯一的親人。可我卻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師父總說，我會是那個改變大局的人，大家卻不以為然——即便是他以族長的身份，依舊改變不了族人認為我是異類的看法。對於這件事，我也並不想與人爭辯，因為我這方麵的記憶是空白的，我甚至對自己一無所知。隻好平時常常在外收集情報，不待在家裏。
早在幾億年前，龍族不僅僅是這顆藍色星球的主宰，在整個宇宙中也都處於霸主地位。即使是這麽多年過去，龍族在地球上的較為高等的智慧生命——人類眼中，依舊是能夠行雲布雨的神話。我們藏身的雪域，也因此被人類敬而遠之。
這對我們來說應該是件好事。幾億年前的龍族，整個地球都是他們的領地。而我們雪域白龍一族以金屬為食，那時天空時有墜落的天外隕星便成了我們最大的食物來源。想想那時的地球比起現在應該是個混亂又危險的地方，至少是對於人類來說。
不過我和我的同族們都十分向往那時的生活：廣闊無垠的大地和天空，領地遍布整個星球，一定很自由。而現在我們的居住地也隻有北境的千尺崖——為數不多對於我們來說能住的地方，更別說北境還有其他的種群生存。就比如，和我們同屬星域神族的天星虎族。
說是千尺崖，其實在世人眼裏不過是一根通天的冰刺，很少能有人知道那頂端是我龍族的巢穴。它東鄰一座高大的冰牆，上麵有很多洞窟，密如蜂窩，是每一條龍獨立的龍巢。
我依稀記得，世上還有其他的龍族。生活在雪域這麽久，我除了自己的同族之外連其他物種都沒怎麽見過……非說有的話，也隻有在前幾個星期一次外出時見過一位天星虎族的後人。
幾乎每天眼見的隻有茫茫的白雪，它似乎可以侵蝕記憶，我經常有忘記了什麽的感覺，卻怎麽也想不起來。這個過程我無論怎樣努力也阻止不了，就像是在用力抓住從指縫間流出的細沙。
像是那樣的碎片有很多。就比如我好像不是一出生就在北境，我似乎有別的親人在身邊，我以前又好像在別的龍族族內生活過一段時間……就連每晚的夢境也似乎是從前的事兒，但每次都是支離破碎的記憶碎片。並且夢境中的人，皆看不清臉。
這件事每時每刻都在困擾著我，時而還會讓我頭痛欲裂。而長老每次看見，都會於心不忍的對我說，所有的事情，記得就記得，忘記就忘記。因為想起來可能反而更痛苦。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眉宇間總有濃的化不開的哀愁，似乎還有一些我體會不了的情緒。
他說的有道理。可是麵對自己的過往，誰能做得到那麽坦然啊。時間的可怕之處就在於，它不僅會讓你忘記，最後還會讓你忘記了忘記。到那時，我就真的什麽都抓不住了。
能為我的疑惑提供一點線索的隻有放在白龍一族祭壇冰龍台上的五龍璧了。我常常聽族人們說，那是什麽遠古五龍共有的龍族秘寶，師父他卻從來不準我碰它。他倒是對我說過，那是初代龍皇輝鬥的遺骨所製，貯存著龍族毀天滅地的力量。並且，千百年來，從未有一人能夠完全駕馭得了它。我族一定要竭盡全力護其周全，不能讓它落入那些極惡之手。
這幾億年來，惦記著它的種族可有不少。畢竟，對於其他種族來說，那可是踏入神族的鑰匙。但他們不知道的是，五龍璧的力量也就隻有龍族才有可能承受得了，並且還不能是泛泛之輩，能駕馭得了五龍玉璧的必定是百年難遇的奇才，甚至是具有逼近古代龍族的“創世五龍”——也就是古代龍族五位族長的力量。而其他種族反其道而行之隻會招致死亡。
千百年來，五龍璧麵對著的鬥爭小到其他種族進攻，甚至大到師父提過的，星域內族和外族的鬥爭。即使是我們已經遠遷北境，各族群依舊源源不斷的來襲。仿佛隻要有五龍璧在，紛爭就永遠不會結束。
不過我們白龍一族能征善戰早就名聲在外了，他們的進攻從來都沒有成功過，不過他們還是一次次地不遠萬裏來到這裏，我族則一次次防守驅逐，周而複始，沒完沒了。這樣的戰爭，師父也從來不讓我參加。
這樣的日子，對我來說也是很無聊的，隻有我出外巡行搜集情報的時候才能接觸些新鮮事物。我的生活的徹底改變也正源於此。在某個十分平常的一天，外出收集情報的我跟以往一樣，俯瞰著陽光下下閃閃發光的冰原。
那一天，天氣格外晴朗，甚至沒有什麽雲霧，隻有因風而起的雪塵。有一個東西反射著紫色的光，在雪地上格外耀眼。我收攏翅膀落地，發現那東西是一顆蛋。外殼布滿紫色晶體狀突起，整體色調呈現黑色。
這應該是一顆龍蛋。我能感受到有龍的氣息。但我們族內從未出現過像這樣的蛋，至少是我，從未見過。而在古代五龍中，極地雪域的環境也隻有白龍一族能生存。我也曾耳聞古代五龍之外還有暗影龍族和混沌龍族，但也並不了解它們。我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把它帶了迴去。
不出我所料，我的這一行為一如既往的遭到了族人的一致反對。他們認為，這顆從未見過的蛋和我一樣，是不祥之兆。把它留在族中會帶來厄運，要我扔掉它；甚至有一部分人想要連我一起趕走。我抬頭看了一眼師父，他歎了一口氣，轉過身去搖了搖頭，什麽也沒有說。我隻好帶著那顆蛋出去，假裝去把它扔掉，實則悄悄把它藏在了我洞穴內的幹草堆裏。
從那天開始，我的日子裏充滿了更多的埋怨，但我早就習慣了不去在乎它。直到有一天——
那真是世界末日一般的浩劫。一向湛藍澄澈無比的天空突然出現了數條黑色裂縫，伴著紫色的閃電和雷鳴，一團又一團的黑色物質從裂縫中湧出來，它們四處遊蕩著，吞噬著鮮活的生命。任何被那些黑色物質觸碰到的活物，生命都會瞬間隕落。千尺崖上，白龍一族，正在被吞噬殆盡。
看到這一幕，我不知所措。驚慌，恐懼……各種情感交織在心裏，甚至還有悔恨。有那麽一瞬間，我真的覺得是我和我的所作所為給白龍一族帶來的毀滅的浩劫。可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我並不知道一團黑色物質正朝著呆立著的我撲了過來。
“小心！”師父從旁邊飛身而出，把我撞到一邊。可他卻被那團黑色的物質抓住了，他使盡全力鼓起一股能量擺脫了那東西的糾纏，掙紮出來，拉著我跑向一個隱蔽的洞穴。
他在牆壁上一陣摸索，按下了一塊圖騰。旁邊的一塊冰壁向外翻出了一定的角度，露出一個洞口。師父拉著我走了進去。進去之前，我注意到那個暗室似乎是叫“玄冰殿”……奇怪，這麽久以來，我竟是從未聽說過這裏。
他的臉色很不好，步伐甚至有點趔趄，像是隨時會摔倒的樣子。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這一會兒的功夫，他似乎消瘦了許多，仿佛是他的生命在以我看不見的方式正在加速流逝著。我心裏驚慌又恐懼，想對他說些什麽，又似乎有太多話想說，都堵在心口，沉悶悶的，像是浸了血的棉花。
密室裏麵是一間寬闊的大廳，在盡頭有一個簡單的祭台，上麵擺放著一把劍，劍鞘上有盤卷著的龍紋。住在雪域這麽久，我從來不知道有這樣的地方。師父上前取下了這把劍，他的步伐有些不穩，但雙手仍然穩穩的托著劍。
我的印象裏應該是沒見過這把劍的，但我又似乎對它很熟悉。
“我的時間不多了……這是古代五龍秘寶之一的影霄，交給你了，用你的血收服它……”他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小，我心急如焚，看著他的生命就在我眼前流逝著，卻又什麽都做不了。
“還有五龍璧，”他把一塊玉璧從懷裏掏出來塞給我。那上麵有五條龍的龍紋，首尾相連。“務必保護好它，這是白龍一族的……榮耀。”說完，師父身子一軟，雙眼無力地合上，倒在我懷裏仙逝了。
“師父……”我不禁落淚，心裏疼的像撕開了一條大口子。迴想起往事的種種，我心底湧上一絲愧疚。即使是我很清楚這一切都與我無關。師父這麽多年頂著族內的壓力一直看好我鼓勵我，我非但沒能保護好他，反而連累他丟了性命。
我忘記了我悲痛地在密室裏呆了多久。帶著兩件秘寶和師父的屍骨走出來時，看到了令我瞠目結舌的一幕：那顆早已被我遺忘的蛋正懸浮在空中，把肆虐在千尺崖上的黑色物質都吸了個幹淨，而它自己卻散發出了詭異的紫色光澤。就連空中的裂縫也消失不見了。
此情此景，我腦子裏靈光一現，突然想到了那個從前師父對我說過的，有關曦靈神族宇宙衛道者的傳說。神族之中，能夠有意識和能力處理的了這種宇宙浩劫的隻有每個宇宙的衛道者。
“哢!”一聲脆響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抬起頭，看見懸浮在空中的那顆蛋出現了一道裂紋。它自從被我撿迴來後一直毫無動靜，而我也一直沒有去孵化它。雖然搞不清楚它的品種，但因為白龍一族的蛋從來不需要孵化就可以自行生長，所以我隻是藏好它，還漸漸忘了這迴事兒。在浩劫過後的今天，它居然吸收了那些黑色物質的能量而孵化。蛋從中間裂作兩半，一條小龍從中落了下來，我伸手把它接住。
它長的很特別，至少是我收集情報遊曆四海都未曾見過的。頭和身子像墨一樣黑，四肢和爪子卻是白色；背上還有一對金色的小膜翼，眼白是紅色，瞳孔純黑。它在我的手裏打圈兒，用頭蹭我的手。即使是對身為毛絨控的我，也是準確地戳到了我的萌點。而且看到了他的小膜翼我心裏還釋然了不少。我也不知道這感覺從何而來，也許是因為突然有了一個和自己一樣的“異類”吧。
“真是可愛的小家夥，就叫你逆鱗吧。”我用手指戳戳他的頭。
“嗷嗚~”他眨眨眼睛。水靈靈的，像一對紅寶石。
在這時候，落雪了。銀白的雪花迴旋飛舞著，天地間一片蒼茫。雪越下越大，像是一片白色的霧靄，而空氣卻也一如多年前的雪域那樣純淨冰冷，此時卻把我的胸腔凍得生疼。
我知道，雪域白龍一族死後不會留下屍體，他們會在生命的盡頭化作白雪，一片片覆蓋在曾哺育他們的廣袤雪域冰原之上。千尺崖上，從未下過這樣大的雪。隻是頃刻之間，這裏堆滿了白骨。
這樣毀滅性的浩劫，如果其他龍族也全族被滅，那我和小逆鱗，就是最後的龍族了。
我抬起頭，努力透過濃厚的雪霧注視著我們世代生活的冰牆，它的頂端鐫刻出一個龍首的形狀怒視著前方，師父曾以族長的身份在下上書蒼勁有力的三個字“龍在此”，本應威風凜凜，而在此刻卻顯得無比淒涼。
此後的好多年都仿佛是彈指一揮間，我一直在修煉中度過。逆鱗成長的要比我想象的快得多，至少是對我來說。我一直把他當做弟弟來養著，我不知道他吃什麽，不確定他是否會和我們一樣吃金屬。我時常會喂他吃一點冰，他看起來很開心。
沒過幾年，他就似乎和我一樣步入了亞成年。他的龍角依舊是不很明顯，而且它的龍言靈也有些生澀，對我來說不是很好懂。因此，我跟他的交流並不多。也許就是因為種族不同的原因吧，我想。倒也沒把這點異常放在心上。畢竟他還隻是個小孩子。
而此間也不乏有其他種族的殘兵敗將來搶奪五龍璧，但幾乎不用我出手，逆鱗每次出戰都是殺伐果決，而且很我的聽話，很有當打手小弟的潛質。一來二去，他倒是威名遠揚，不再敢有人來侵犯了。
此間，我也有像師父說的那樣，用血收服影霄 我試了很多次，每次都被它強烈的殺氣侵蝕，好幾次險些失去意識。我害怕被殺氣支配變成一個沒有理智的殺戮者，讓身邊僅存的小逆鱗落得和我的同族們一樣的下場，最後也隻好作罷。
至於多餘的時間，我和逆鱗就會以沉睡的形式越過北境漫長沒有盡頭的冬天。
我還以為我的生活就還會這樣一直平靜地過下去，直到有一天，千百年間杳無人煙的雪域竟然來了兩位很特殊的“訪客”。
來者都披著天青色鬥篷。我能感覺得到，他們中的一位是龍族，但似乎和我並不是同族，卻有一種熟悉的氣息。他的氣場，溫柔中又裹挾著殺氣，帶著令人敬畏的強大力量。而另一位，我隻感覺得到他應該是神族，冰冷的氣場，仿佛不是來自這個世界。我的直覺告訴我，他就是衛道者。可他們……怎麽會混在一起？
“你們為何而來？”我躲在冰洞裏並未現身，問道。
“你……果然還在這裏……”其中一人開口了，他的語氣裏似乎還帶著歎息。
“……什麽？”這話說的我莫名其妙，熟悉的感覺似乎更強了。
“我為了五龍璧而來。”開口的還是那位龍族。
“快走吧，那根本不是你該惦念的東西。”我努力摒除心裏奇怪的情感。
“它本來就是我的。”
“那沒什麽好說的了，開戰吧。”
我從冰牆上一躍而下，揮劍向他攻去。令我驚訝的是，他竟然能在冰上憑空喚出了藤條，飛速地揮舞著擋下了所有的攻擊，甚至有幾次直直攻向了我的要害，卻總是不會真正下手，最後一下直接把我的劍打飛了。
我很清楚他的實力遠在我之上，隻是始終沒有下死手而已。我並不明白他為什麽對我手下留情，我隻知道，不管是誰來搶奪五龍璧，我都要用生命守護好它。因為，那是白龍一族的榮耀。
這樣沒過幾招，我就亮出了自己的底牌。我向上躍起化作龍形，向他噴出藍色的火焰。而他卻隻是微笑著注視著我，絲毫沒有要擋的意思。他旁邊的人一揮左手，兩人麵前出現了一片紫色的光，火焰一下子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震驚中，我沒有迴過神來，冷不防被那些藤蔓捆在地上動彈不得。
“吼！”看見我被生擒，逆鱗憤怒地嘶叫一聲，紅曈縮成一條豎線，從冰牆上飛下來，吐出帶著電光的淡藍色光球，在那兩人麵前爆炸了。
“逆鱗！不要過來！你打不過他們！”我意識到自己說晚了，他也被藤條捆了個結實，攻擊自然也被抵擋了。
那名龍族的成員向我走來，我嘴巴微張呲出尖牙，從喉嚨裏憋出嗚嗚的低吼聲，藍色的火苗在喉嚨裏蓄勢待發。但這似乎並沒有起到威懾的作用。他從我身邊抽走了龍骨長劍在手裏擺弄著，劍身抗拒般地發出銀色的光芒。他低頭看了看怒目而視的我，拍了拍我的腦殼：“放心，我沒有惡意，乖。”奇怪，我不記得我認識他，但他卻有一種莫名熟悉的感覺，這也的確讓我安心。
他放開了我和逆鱗，把我扶了起來，又把劍遞給我：“你可以現在再試試收服它。”
“前輩，您……”
“不用這麽客氣，叫我勇哥就好。”
我站了起來，深吸一口氣，劍一橫，劃破手指把血塗在劍鋒上。它在我的手中劇烈抖動著，濃重的殺氣再次直衝腦門，讓我想立刻拔出劍來大殺特殺！在我意識渙散的時刻，勇哥及時按住了我的肩膀，把殺氣壓製了下去，讓我成功收服了它。
“現在，可以相信我了嗎？”他摘下了鬥篷帽子注視著我。他的頭上也有一對角，天青色的瞳孔充滿善意。我拿出了五龍璧，猶豫了一下，交給了他。他接過，微笑著問：“現在這裏已經沒什麽東西是值得你守在這裏的了，你……願意跟我走嗎？”
我帶著逆鱗，跟著他們離開了雪域。臨走之前，我最後迴頭看了一眼被夕陽點染成金色的冰牆，還是飛了迴去，用火燒去了上麵的“龍在此”三個字，揮劍重新鐫刻下“龍曾在此”。
再見，北境；再見，雪域龍族。
後來，我來到了宇宙聯合大學文（史）學係，偶爾去打理打理情報管理係，像我從前一樣。
“主人……”
“不用叫主人，叫耀淩就行。”
“耀淩，為什麽給我起名逆鱗？”
“因為，龍有逆鱗，觸之必死。”
“燃燒心火，擊潰四方；永凍堅冰，鎮守八荒。”
——《宇宙聯合大學校史卷3:冰龍悲歌》
我，是他們中的一員，我名叫耀淩。我的血統似乎有些特殊，不僅具有在全族獨一無二的膜翼，並且天生具備冰火兩種力量。我的火焰是藍色的，它溫度極低，距離火源一厘米以上幾乎讓人感受不到，卻能將一切接觸到它的東西化為灰燼，就像是冰與火的融合；並且不能被水撲滅。這樣的我一直被看作是“異類”。
雖說我也是白龍一族的一員，甚至於可以稱得上是白龍一族族長的唯一親傳弟子，但我對本族的了解並不多。即使是翻遍了幾乎所有的記錄曆史的典籍，我的了解也十分有限。據說有相當一部分記錄的資料在本族的一次浩劫中遺失了。
事實上，就連我自己的身世，在記憶裏都一直是一片空白。我努力想要去填補它，但族中的族長，亦是我的師父，卻總是對這件事情閉口不談。我也沒有其他途徑可以知道那件事的答案，因為，師父是我唯一的親人。可我卻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師父總說，我會是那個改變大局的人，大家卻不以為然——即便是他以族長的身份，依舊改變不了族人認為我是異類的看法。對於這件事，我也並不想與人爭辯，因為我這方麵的記憶是空白的，我甚至對自己一無所知。隻好平時常常在外收集情報，不待在家裏。
早在幾億年前，龍族不僅僅是這顆藍色星球的主宰，在整個宇宙中也都處於霸主地位。即使是這麽多年過去，龍族在地球上的較為高等的智慧生命——人類眼中，依舊是能夠行雲布雨的神話。我們藏身的雪域，也因此被人類敬而遠之。
這對我們來說應該是件好事。幾億年前的龍族，整個地球都是他們的領地。而我們雪域白龍一族以金屬為食，那時天空時有墜落的天外隕星便成了我們最大的食物來源。想想那時的地球比起現在應該是個混亂又危險的地方，至少是對於人類來說。
不過我和我的同族們都十分向往那時的生活：廣闊無垠的大地和天空，領地遍布整個星球，一定很自由。而現在我們的居住地也隻有北境的千尺崖——為數不多對於我們來說能住的地方，更別說北境還有其他的種群生存。就比如，和我們同屬星域神族的天星虎族。
說是千尺崖，其實在世人眼裏不過是一根通天的冰刺，很少能有人知道那頂端是我龍族的巢穴。它東鄰一座高大的冰牆，上麵有很多洞窟，密如蜂窩，是每一條龍獨立的龍巢。
我依稀記得，世上還有其他的龍族。生活在雪域這麽久，我除了自己的同族之外連其他物種都沒怎麽見過……非說有的話，也隻有在前幾個星期一次外出時見過一位天星虎族的後人。
幾乎每天眼見的隻有茫茫的白雪，它似乎可以侵蝕記憶，我經常有忘記了什麽的感覺，卻怎麽也想不起來。這個過程我無論怎樣努力也阻止不了，就像是在用力抓住從指縫間流出的細沙。
像是那樣的碎片有很多。就比如我好像不是一出生就在北境，我似乎有別的親人在身邊，我以前又好像在別的龍族族內生活過一段時間……就連每晚的夢境也似乎是從前的事兒，但每次都是支離破碎的記憶碎片。並且夢境中的人，皆看不清臉。
這件事每時每刻都在困擾著我，時而還會讓我頭痛欲裂。而長老每次看見，都會於心不忍的對我說，所有的事情，記得就記得，忘記就忘記。因為想起來可能反而更痛苦。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眉宇間總有濃的化不開的哀愁，似乎還有一些我體會不了的情緒。
他說的有道理。可是麵對自己的過往，誰能做得到那麽坦然啊。時間的可怕之處就在於，它不僅會讓你忘記，最後還會讓你忘記了忘記。到那時，我就真的什麽都抓不住了。
能為我的疑惑提供一點線索的隻有放在白龍一族祭壇冰龍台上的五龍璧了。我常常聽族人們說，那是什麽遠古五龍共有的龍族秘寶，師父他卻從來不準我碰它。他倒是對我說過，那是初代龍皇輝鬥的遺骨所製，貯存著龍族毀天滅地的力量。並且，千百年來，從未有一人能夠完全駕馭得了它。我族一定要竭盡全力護其周全，不能讓它落入那些極惡之手。
這幾億年來，惦記著它的種族可有不少。畢竟，對於其他種族來說，那可是踏入神族的鑰匙。但他們不知道的是，五龍璧的力量也就隻有龍族才有可能承受得了，並且還不能是泛泛之輩，能駕馭得了五龍玉璧的必定是百年難遇的奇才，甚至是具有逼近古代龍族的“創世五龍”——也就是古代龍族五位族長的力量。而其他種族反其道而行之隻會招致死亡。
千百年來，五龍璧麵對著的鬥爭小到其他種族進攻，甚至大到師父提過的，星域內族和外族的鬥爭。即使是我們已經遠遷北境，各族群依舊源源不斷的來襲。仿佛隻要有五龍璧在，紛爭就永遠不會結束。
不過我們白龍一族能征善戰早就名聲在外了，他們的進攻從來都沒有成功過，不過他們還是一次次地不遠萬裏來到這裏，我族則一次次防守驅逐，周而複始，沒完沒了。這樣的戰爭，師父也從來不讓我參加。
這樣的日子，對我來說也是很無聊的，隻有我出外巡行搜集情報的時候才能接觸些新鮮事物。我的生活的徹底改變也正源於此。在某個十分平常的一天，外出收集情報的我跟以往一樣，俯瞰著陽光下下閃閃發光的冰原。
那一天，天氣格外晴朗，甚至沒有什麽雲霧，隻有因風而起的雪塵。有一個東西反射著紫色的光，在雪地上格外耀眼。我收攏翅膀落地，發現那東西是一顆蛋。外殼布滿紫色晶體狀突起，整體色調呈現黑色。
這應該是一顆龍蛋。我能感受到有龍的氣息。但我們族內從未出現過像這樣的蛋，至少是我，從未見過。而在古代五龍中，極地雪域的環境也隻有白龍一族能生存。我也曾耳聞古代五龍之外還有暗影龍族和混沌龍族，但也並不了解它們。我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把它帶了迴去。
不出我所料，我的這一行為一如既往的遭到了族人的一致反對。他們認為，這顆從未見過的蛋和我一樣，是不祥之兆。把它留在族中會帶來厄運，要我扔掉它；甚至有一部分人想要連我一起趕走。我抬頭看了一眼師父，他歎了一口氣，轉過身去搖了搖頭，什麽也沒有說。我隻好帶著那顆蛋出去，假裝去把它扔掉，實則悄悄把它藏在了我洞穴內的幹草堆裏。
從那天開始，我的日子裏充滿了更多的埋怨，但我早就習慣了不去在乎它。直到有一天——
那真是世界末日一般的浩劫。一向湛藍澄澈無比的天空突然出現了數條黑色裂縫，伴著紫色的閃電和雷鳴，一團又一團的黑色物質從裂縫中湧出來，它們四處遊蕩著，吞噬著鮮活的生命。任何被那些黑色物質觸碰到的活物，生命都會瞬間隕落。千尺崖上，白龍一族，正在被吞噬殆盡。
看到這一幕，我不知所措。驚慌，恐懼……各種情感交織在心裏，甚至還有悔恨。有那麽一瞬間，我真的覺得是我和我的所作所為給白龍一族帶來的毀滅的浩劫。可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我並不知道一團黑色物質正朝著呆立著的我撲了過來。
“小心！”師父從旁邊飛身而出，把我撞到一邊。可他卻被那團黑色的物質抓住了，他使盡全力鼓起一股能量擺脫了那東西的糾纏，掙紮出來，拉著我跑向一個隱蔽的洞穴。
他在牆壁上一陣摸索，按下了一塊圖騰。旁邊的一塊冰壁向外翻出了一定的角度，露出一個洞口。師父拉著我走了進去。進去之前，我注意到那個暗室似乎是叫“玄冰殿”……奇怪，這麽久以來，我竟是從未聽說過這裏。
他的臉色很不好，步伐甚至有點趔趄，像是隨時會摔倒的樣子。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這一會兒的功夫，他似乎消瘦了許多，仿佛是他的生命在以我看不見的方式正在加速流逝著。我心裏驚慌又恐懼，想對他說些什麽，又似乎有太多話想說，都堵在心口，沉悶悶的，像是浸了血的棉花。
密室裏麵是一間寬闊的大廳，在盡頭有一個簡單的祭台，上麵擺放著一把劍，劍鞘上有盤卷著的龍紋。住在雪域這麽久，我從來不知道有這樣的地方。師父上前取下了這把劍，他的步伐有些不穩，但雙手仍然穩穩的托著劍。
我的印象裏應該是沒見過這把劍的，但我又似乎對它很熟悉。
“我的時間不多了……這是古代五龍秘寶之一的影霄，交給你了，用你的血收服它……”他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小，我心急如焚，看著他的生命就在我眼前流逝著，卻又什麽都做不了。
“還有五龍璧，”他把一塊玉璧從懷裏掏出來塞給我。那上麵有五條龍的龍紋，首尾相連。“務必保護好它，這是白龍一族的……榮耀。”說完，師父身子一軟，雙眼無力地合上，倒在我懷裏仙逝了。
“師父……”我不禁落淚，心裏疼的像撕開了一條大口子。迴想起往事的種種，我心底湧上一絲愧疚。即使是我很清楚這一切都與我無關。師父這麽多年頂著族內的壓力一直看好我鼓勵我，我非但沒能保護好他，反而連累他丟了性命。
我忘記了我悲痛地在密室裏呆了多久。帶著兩件秘寶和師父的屍骨走出來時，看到了令我瞠目結舌的一幕：那顆早已被我遺忘的蛋正懸浮在空中，把肆虐在千尺崖上的黑色物質都吸了個幹淨，而它自己卻散發出了詭異的紫色光澤。就連空中的裂縫也消失不見了。
此情此景，我腦子裏靈光一現，突然想到了那個從前師父對我說過的，有關曦靈神族宇宙衛道者的傳說。神族之中，能夠有意識和能力處理的了這種宇宙浩劫的隻有每個宇宙的衛道者。
“哢!”一聲脆響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抬起頭，看見懸浮在空中的那顆蛋出現了一道裂紋。它自從被我撿迴來後一直毫無動靜，而我也一直沒有去孵化它。雖然搞不清楚它的品種，但因為白龍一族的蛋從來不需要孵化就可以自行生長，所以我隻是藏好它，還漸漸忘了這迴事兒。在浩劫過後的今天，它居然吸收了那些黑色物質的能量而孵化。蛋從中間裂作兩半，一條小龍從中落了下來，我伸手把它接住。
它長的很特別，至少是我收集情報遊曆四海都未曾見過的。頭和身子像墨一樣黑，四肢和爪子卻是白色；背上還有一對金色的小膜翼，眼白是紅色，瞳孔純黑。它在我的手裏打圈兒，用頭蹭我的手。即使是對身為毛絨控的我，也是準確地戳到了我的萌點。而且看到了他的小膜翼我心裏還釋然了不少。我也不知道這感覺從何而來，也許是因為突然有了一個和自己一樣的“異類”吧。
“真是可愛的小家夥，就叫你逆鱗吧。”我用手指戳戳他的頭。
“嗷嗚~”他眨眨眼睛。水靈靈的，像一對紅寶石。
在這時候，落雪了。銀白的雪花迴旋飛舞著，天地間一片蒼茫。雪越下越大，像是一片白色的霧靄，而空氣卻也一如多年前的雪域那樣純淨冰冷，此時卻把我的胸腔凍得生疼。
我知道，雪域白龍一族死後不會留下屍體，他們會在生命的盡頭化作白雪，一片片覆蓋在曾哺育他們的廣袤雪域冰原之上。千尺崖上，從未下過這樣大的雪。隻是頃刻之間，這裏堆滿了白骨。
這樣毀滅性的浩劫，如果其他龍族也全族被滅，那我和小逆鱗，就是最後的龍族了。
我抬起頭，努力透過濃厚的雪霧注視著我們世代生活的冰牆，它的頂端鐫刻出一個龍首的形狀怒視著前方，師父曾以族長的身份在下上書蒼勁有力的三個字“龍在此”，本應威風凜凜，而在此刻卻顯得無比淒涼。
此後的好多年都仿佛是彈指一揮間，我一直在修煉中度過。逆鱗成長的要比我想象的快得多，至少是對我來說。我一直把他當做弟弟來養著，我不知道他吃什麽，不確定他是否會和我們一樣吃金屬。我時常會喂他吃一點冰，他看起來很開心。
沒過幾年，他就似乎和我一樣步入了亞成年。他的龍角依舊是不很明顯，而且它的龍言靈也有些生澀，對我來說不是很好懂。因此，我跟他的交流並不多。也許就是因為種族不同的原因吧，我想。倒也沒把這點異常放在心上。畢竟他還隻是個小孩子。
而此間也不乏有其他種族的殘兵敗將來搶奪五龍璧，但幾乎不用我出手，逆鱗每次出戰都是殺伐果決，而且很我的聽話，很有當打手小弟的潛質。一來二去，他倒是威名遠揚，不再敢有人來侵犯了。
此間，我也有像師父說的那樣，用血收服影霄 我試了很多次，每次都被它強烈的殺氣侵蝕，好幾次險些失去意識。我害怕被殺氣支配變成一個沒有理智的殺戮者，讓身邊僅存的小逆鱗落得和我的同族們一樣的下場，最後也隻好作罷。
至於多餘的時間，我和逆鱗就會以沉睡的形式越過北境漫長沒有盡頭的冬天。
我還以為我的生活就還會這樣一直平靜地過下去，直到有一天，千百年間杳無人煙的雪域竟然來了兩位很特殊的“訪客”。
來者都披著天青色鬥篷。我能感覺得到，他們中的一位是龍族，但似乎和我並不是同族，卻有一種熟悉的氣息。他的氣場，溫柔中又裹挾著殺氣，帶著令人敬畏的強大力量。而另一位，我隻感覺得到他應該是神族，冰冷的氣場，仿佛不是來自這個世界。我的直覺告訴我，他就是衛道者。可他們……怎麽會混在一起？
“你們為何而來？”我躲在冰洞裏並未現身，問道。
“你……果然還在這裏……”其中一人開口了，他的語氣裏似乎還帶著歎息。
“……什麽？”這話說的我莫名其妙，熟悉的感覺似乎更強了。
“我為了五龍璧而來。”開口的還是那位龍族。
“快走吧，那根本不是你該惦念的東西。”我努力摒除心裏奇怪的情感。
“它本來就是我的。”
“那沒什麽好說的了，開戰吧。”
我從冰牆上一躍而下，揮劍向他攻去。令我驚訝的是，他竟然能在冰上憑空喚出了藤條，飛速地揮舞著擋下了所有的攻擊，甚至有幾次直直攻向了我的要害，卻總是不會真正下手，最後一下直接把我的劍打飛了。
我很清楚他的實力遠在我之上，隻是始終沒有下死手而已。我並不明白他為什麽對我手下留情，我隻知道，不管是誰來搶奪五龍璧，我都要用生命守護好它。因為，那是白龍一族的榮耀。
這樣沒過幾招，我就亮出了自己的底牌。我向上躍起化作龍形，向他噴出藍色的火焰。而他卻隻是微笑著注視著我，絲毫沒有要擋的意思。他旁邊的人一揮左手，兩人麵前出現了一片紫色的光，火焰一下子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震驚中，我沒有迴過神來，冷不防被那些藤蔓捆在地上動彈不得。
“吼！”看見我被生擒，逆鱗憤怒地嘶叫一聲，紅曈縮成一條豎線，從冰牆上飛下來，吐出帶著電光的淡藍色光球，在那兩人麵前爆炸了。
“逆鱗！不要過來！你打不過他們！”我意識到自己說晚了，他也被藤條捆了個結實，攻擊自然也被抵擋了。
那名龍族的成員向我走來，我嘴巴微張呲出尖牙，從喉嚨裏憋出嗚嗚的低吼聲，藍色的火苗在喉嚨裏蓄勢待發。但這似乎並沒有起到威懾的作用。他從我身邊抽走了龍骨長劍在手裏擺弄著，劍身抗拒般地發出銀色的光芒。他低頭看了看怒目而視的我，拍了拍我的腦殼：“放心，我沒有惡意，乖。”奇怪，我不記得我認識他，但他卻有一種莫名熟悉的感覺，這也的確讓我安心。
他放開了我和逆鱗，把我扶了起來，又把劍遞給我：“你可以現在再試試收服它。”
“前輩，您……”
“不用這麽客氣，叫我勇哥就好。”
我站了起來，深吸一口氣，劍一橫，劃破手指把血塗在劍鋒上。它在我的手中劇烈抖動著，濃重的殺氣再次直衝腦門，讓我想立刻拔出劍來大殺特殺！在我意識渙散的時刻，勇哥及時按住了我的肩膀，把殺氣壓製了下去，讓我成功收服了它。
“現在，可以相信我了嗎？”他摘下了鬥篷帽子注視著我。他的頭上也有一對角，天青色的瞳孔充滿善意。我拿出了五龍璧，猶豫了一下，交給了他。他接過，微笑著問：“現在這裏已經沒什麽東西是值得你守在這裏的了，你……願意跟我走嗎？”
我帶著逆鱗，跟著他們離開了雪域。臨走之前，我最後迴頭看了一眼被夕陽點染成金色的冰牆，還是飛了迴去，用火燒去了上麵的“龍在此”三個字，揮劍重新鐫刻下“龍曾在此”。
再見，北境；再見，雪域龍族。
後來，我來到了宇宙聯合大學文（史）學係，偶爾去打理打理情報管理係，像我從前一樣。
“主人……”
“不用叫主人，叫耀淩就行。”
“耀淩，為什麽給我起名逆鱗？”
“因為，龍有逆鱗，觸之必死。”
“燃燒心火，擊潰四方；永凍堅冰，鎮守八荒。”
——《宇宙聯合大學校史卷3:冰龍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