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柔聽見“看皇後不順眼”這幾個字的時候,眸光中有明顯的不安。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打量著皇帝的眼神,似乎要從他的表情中,看出這話到底有幾分真心來。


    可李善隻是溫潤又平淡地迴看著她,根本看不出什麽。


    終於,武柔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九郎……你那日說,如果我不聽你的,你就要廢了我,是真的嗎?我要是真的一意孤行,你真的會廢了我?”


    李善眸光晃了晃,竟然有些心虛,他抿了抿唇才開口:


    “我那話是說重了……但是我知道,你這個人……勸什麽都不管用,唯獨這身份權力,能讓你清醒。”


    “到底會不會?”武柔執著地問,甚至湊近了他盯著看,神情很是迫切。


    李善幾不可見地深唿吸了一口氣,微微笑著說:


    “不會,因為你不可能逼我到那個地步的……你不相信我,還不相信你自己嗎?”


    武柔聽了這話,這才安穩了下來,她坐好了又仔細想了想,說:


    “你說得對。”


    突然,她想到了什麽,側眼開始打量李善,從他的手上,胳膊上,一路瞄著到了脖子。


    李善覺得很怪異,還沒有反應過來呢,就見她朝著自己撲了過來。


    他下意識地就將她擁進了懷裏,結果耳垂下方就挨了一口,連帶著臉頰肉都咬到了,疼得他眼淚都快下來了。


    他從小到大,何時受過這等“酷刑”?


    他忍不住猛地推著她的腰肢,將她搡了開來,怒道:“你瘋了!”


    武柔見他真的被嚇到了,動了怒,連忙撫著他的胳膊,像是安撫小孩子似的說:


    “九郎九郎,乖,別生氣,這不是給你一個正當生我氣的借口麽。”


    李善捂著自己的耳朵根,眼睛裏閃著淚光,咬著牙說:


    “我看你是找借口報複我!皇後,你膽子越發大了!”


    確實,武柔滿心的怨恨,這恨意無處宣泄,不知不覺,咬他的時候確實用了狠勁兒了。


    她私心裏,倒真的有些恨他,恨他明明坐擁天下,卻沒有保護好他們的女兒。


    但是麵兒上,武柔死死地抓著他的胳膊,把他抗拒的身子往自己懷裏拽,連聲說:


    “我讓你咬迴來,我讓你咬迴來還不行麽?”


    “你當朕是狗,還咬迴來?!”


    李善的表情震驚到無以複加,似乎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無恥的人、無恥的要求。


    他畢竟是練武的男子,即便收了勁兒,也不是武柔能控製住的。


    武柔眼見著就拽不住他,連忙小聲地,聲音裏帶著嫵媚和央求,說:


    “是不是太疼了?我給你吹吹還不行麽?”


    李善看著她的表情,見她平日裏倔強的眉眼都耷拉了下來,那微微泛紅的眼尾似沾了露珠的花兒似的,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不知道怎麽就受了蠱惑,乖乖地鬆了勁兒,又坐了迴去。


    武柔輕輕地環住了他的脖子,腰肢挨著他的臂彎,輕輕地朝著牙印的地方吹了兩口氣,然後又伸出舌尖舔了舔。


    李善本來滿肚子的氣,閉著眼睛感覺到刺痛裏又添了些酥麻,忍不住伸手就環住了她的腰肢,摟得緊了些,悶聲說:


    “你可真舍得……我何時舍得這麽對你?”


    “我也舍不得啊,心疼死了。但是……我不能讓人以為你真的厭惡我了呀,萬一有人勾搭你怎麽辦?咬在這兒,能讓你氣惱,但是又顯得咱們感情深,多好?”


    李善扭過來臉看她,沉了聲音鄭重地說:


    “我是真惱了!你讓我怎麽見人?大臣們看見了,我的臉往哪兒擱?”


    “我知道我知道……以後不會了隻此一迴,陛下就饒了我吧。”


    ……


    ……


    武德殿


    李善以手支頭靠在案幾上,實際上是遮掩著自己耳朵後的牙印淤青。


    他尷尬地摩挲著傷處,總覺得有一種被人窺見了隱私的不自在。


    結果一扭頭,果然發現徐懷安用一種意味不明的眼神看著他的耳後。


    不管徐懷安表情多淡定,眼神躲閃的多快,李善此刻心中都糾結地想鑽地縫。


    武柔真的太像一隻貓了,膽子大行事野,總有辦法將他的端莊守矩撕開一道口子,弄得他心慌無措,羞愧臉紅。


    可偏偏她又會撒嬌……睜著那樣一雙眼睛,磨起人來嫵媚嬌軟,恨又恨不起來。


    禦階之下,門下省的官員偷偷抬眼,見皇帝的表情陰沉不定,心中思量著許久都沒有開口。


    李善有些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抬眸一瞧,更沒了耐心:


    “複核的聖旨哪裏不妥?還得張侍中親自來問?”


    按照規矩,聖旨由中書省擬定,門下省複核,都得蓋上這兩門主事的印章簽名才算完整,然後才是由尚書省執行。


    大臣聽聞,將頭又低得狠了些,這才緩緩斟酌著開口道:


    “啟稟陛下,是關於武元慶武元爽二人的調令……按理說陛下聖裁,即便沒有具體緣由,我等也不該前來詢問,可是他們畢竟是當朝皇後的親兄長,總有人猜測,是不是皇後娘娘失了聖心,想來想去茲事體大……我等生怕有誤,所以前來請示,需不需要再斟酌些詞句……”


    李善撫額,將臉低得更狠了些,悶悶地說:


    “無大事,不需要改,照常頒布吧。”


    其實原先他早就想好了理由,就說由於公主夭折,皇後屢屢失態與朕躬不合,他又實在不忍苛責皇後,隻能稍對武家懲戒,以示警醒。


    雖然實際上,他心疼武柔還來不及,根本不可能因為這事兒就對她不滿,可在外人眼中卻是合情合理。


    現在呢?他摸著耳後的那些微微疼痛的印痕,滿腔的羞恥,根本不想跟大臣再多掰扯一句。


    李善不等人迴應,就溫聲對著侍奉在旁的徐懷安說:


    “懷安,你去送送張侍中。”


    徐懷安心領神會,躬身領了旨意,便帶著張侍中出去了。


    他知道這是皇帝授意,可以稍加對外解釋一二,於是出去的時候,好心提醒大臣:


    “陛下和皇後娘娘沒大事,隻是後宮之事,哪是能在聖旨上說清楚的?這幾日陛下和皇後娘娘的心情都不大好,就不要拿這些事情煩他們了。


    還有,若是碰上武家兄弟托你們拖延時間,求個轉圜餘地,你們也不必理會,陛下和皇後娘娘都早有明示,不會管的。”


    張侍中聽聞,十分的惶恐,連聲說道:


    “絕沒有此事……我們怎麽會那麽做呢?……多謝大監提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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