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懷安笑了笑,說:


    “你這一片忠心著實難得,可是到底年輕,這也值得生氣?……皇後現在是咱們大唐的國母,旁人的閑言碎語不過是蟲鳴蠅擾,傷不得她什麽。


    你在她身邊服侍,自是要鍛煉些定力,不急不躁,才能更好的辦好差事。”


    小曲聽聞,微微低了低頭,謙遜地說:


    “大監說得是……哎,隻是替娘娘可惜,她與陛下還是差了點兒緣分。若是她以王氏那般的機遇入了宮,憑著她賞罰分明,知人善用,定是能跟長孫皇後一樣,受人景仰。可現在……”


    他越說越氣,扭過頭看著徐懷安不平地說:


    “那王氏多麽瘋癲歹毒,卻因為被廢,倒成了難得的好人了?!”


    徐懷安搖了搖頭,安慰他說:


    “你放心,這些都不重要,如今帝後琴瑟和鳴,隻要陛下一心向著娘娘,以後又有太子護著,旁人那些言論隻會可笑。”


    小曲聽聞,眸光轉了一下,拱手對著徐懷安鄭重說道:


    “大監,您是陛下信任的人,以後若是有人在陛下麵前進讒言,惡語中傷娘娘,還請大監言兩句公道,畢竟……蟲鳴蠅擾雖傷不得人,卻也壞心情,我怕傷了陛下和娘娘的情分。”


    徐懷安聽聞笑出了聲,指著他說:


    “原來在這兒等著我呢……哈哈哈哈……你放心,不用你說,咱也省得。”


    他突然話鋒一轉,問:


    “哎,曲內侍,一直不曾問過你叫什麽?”


    小曲有些不好意思的扯了扯嘴角,迴道:


    “在下叫曲豐,貴人們都叫我小曲,沒人叫我小豐,這名字倒也不常用。”


    “得了,小曲,我認你個兄弟,這麽叫不過分吧?”


    小曲連忙低頭拱手:“多謝大監抬愛……小曲求之不得。”


    ……


    ……


    賀蘭清覺暴死的消息送到了洛陽,她的母親和哥哥隔天就進了宮門。


    突聞噩耗,母子兩個路上就哭了一路,但是也不覺得有什麽蹊蹺。


    畢竟前幾天公主歿了,他們以為是宮裏有什麽惡疾傳染。


    誰知進了宮門,引路的小太監直接將他們引到了賀蘭清覺居住的寢閣,屍體就停在床上,沒人管沒人問。


    這氣氛這麽詭異,武順這個當娘的心裏頓時就涼了。


    賀蘭敏之撲了過去,抱著妹妹的屍體痛哭。


    她這個當娘的心驚膽戰的慢慢走了過去,還沒到跟前,就看見女兒嘴唇青紫,口鼻處還殘留著血跡,這一看就是被毒死的。


    她一下子便跌倒了地上,本就悲痛的心添了一把憤懣無望的火。


    她的女兒,若是被別人害死,當皇後的姨母怎麽可能不管?如今這模樣,明顯就是被皇後本人害死的!


    她抱著女兒的屍體痛哭不已,又悲又憤,像是摸珍寶似的,從女兒的臉上摸到手上,結果發現屍體的袖子上,竟然還沾著些土……


    這般狼狽,難以想象她死時是何等情景,該多麽害怕。


    “清覺!……我的女兒……阿娘對不起你,阿娘對不起你啊……嗚嗚嗚……”


    賀蘭敏之畢竟年紀小,哪裏見過被毒死的人什麽樣,隻覺得妹妹死了傷心難過,聽他娘這麽哭喊,也跟著哭訴說:


    “當初就不該把她留在宮裏!沒有家人在身邊,她生了病多害怕呀,妹妹……”


    武順隻是哭,沒敢告訴兒子心中猜想。


    她從來就懦弱,以前在家中被兄長欺負,也隻想著諂媚討好,求個安穩。


    如今武柔是皇後,即便知道自己的孩子是被她害死的,她也沒有膽量敢反抗。


    她憑什麽反抗?


    她做大夢,也就想著自己女兒仗著年輕美貌,能得皇帝的一二青睞,那便是女兒自己的福氣,哪想過明著跟武柔作對?


    直到兩個人哭得昏昏沉沉,外頭等著引路的小太監見差不多了,就進來傳話:


    “韓國夫人,皇後娘娘有話,請夫人到立政殿一敘。”


    武順聽聞,抬袖子抹了抹眼淚,晃著身子站了起來,認命似的跟著走了。


    皇後的立政殿,和皇帝的武德殿挨著。


    她從這個方向去,必然會經過武德殿的院子。


    好巧不巧,剛經過武德殿,就碰見皇帝身後跟著幾位近侍大臣,從院中出來,往宮中後苑去散步。


    皇帝穿著皇帝常服,明黃色的圓領袍上金絲繡龍,在陽光下光彩奪目熠熠生輝。


    再加上前唿後擁儀仗隨行,當真是富貴無極。


    可聯想到自己女兒身上沾著泥土,冰冷無聲的死在角落裏,無人在意,她便心難忍。


    那一瞬間,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性命和以後都不想要了,她朝著皇帝的儀仗衝了過去……


    她是皇後的親姐妹,又封了韓國夫人,自能在宮中行走,侍衛們哪裏敢傷了她。


    於是硬生生的讓她闖到了皇帝的麵前,離了五步遠的距離,往地上猛地一跪,哭喊道:


    “陛下,我女兒清覺死的冤枉啊,請陛下明察!”


    所有人都為之一靜,跟著皇帝的幾個大臣詫異地看了皇帝一眼,隻見皇帝寬和溫柔的麵孔隱約見了冷,他們便連問都不敢問了。


    “你們先退下。”


    皇帝發了話,大臣們和儀仗隨從自覺地退遠了,就連負責記錄皇帝言行的起居郎,也被皇帝瞪了一眼,打發走了。


    當場隻剩下了皇帝李善,還有武順兩個人。一個站著,一個跪著。


    皇帝還未說話,武順便迫不及待地哭喊著說:


    “陛下,我女兒清覺,定是中毒死的,請太醫一查便知!……這宮中還有誰敢害她?誰有理由害她?!


    請陛下一定替清覺做主啊,她還那麽年輕,花兒一樣的年紀,就死在了那小小的寢閣內,無人過問……她的命真的好苦啊!嗚嗚嗚……”


    皇帝垂眸看著她,眸子中透著冷漠,許久都沒有說話。


    武順伏在地上,被這安靜嚇得心髒突突地跳,哭得越發的狠了,連忙又說:


    “陛下公主新喪,定然能理解我的喪女之痛。”


    李善聽了這話,終於有了反應,他抬眸看了一眼天,眼淚從眼眶中打了個轉,就滾落了下來,隻聽他苦澀的輕笑了一聲,輕聲說:


    “喪女之痛……當然能理解,怎麽可能不理解呢?你也死了女兒啊……聽你這麽一說,朕的心裏,還好受了些。”


    他說完,就徑直從武順的身旁經過,施施然地走了。


    皇帝這般反應,還有他的話,都讓人難以理解。


    武順不敢哭了,跪在地上許久都緩不過來神兒,心中驚濤駭浪,萬念俱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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