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清覺是被人好好的請過來的。


    她戰戰兢兢的跟在侍女的身後,走進了這掖庭宮荒涼破敗之所,怎麽看怎麽像是悄悄殺人的好地方,於是越發的麵無血色,精神恍惚。


    進了內裏門庭,就看見皇後的儀仗排在院子裏,儀仗裏閃亮的衣著和顏色,與這院中的破敗相比,就像是水墨畫裏加了彩畫一樣突兀。


    她是該怕的,畢竟做了虧心事,可是在這破敗的場景中,這繁華的彩色才是她心中向往,讓她覺得莫名心安,於是不由自主地越過了引路的宮婢,快步走到了武柔的麵前站定,緩緩地躬身行禮,乖順地喚了一聲:


    “姨母。”


    武柔垂著眼眸許久沒有說話,她害怕自己聽到自己不想聽的。


    可等她終於下定決心的時候,抬眸的那一瞬間,鳶尾花似的眼尾,鋒利的眼角,都透漏著怨恨。


    同時抬眼的賀蘭清覺,正好撞見了這樣一雙眸子,嚇得心中似遭了一擊重錘,一下子便軟倒在了地上。


    她這一倒,將自己的恐懼和心虛明明白白的暴露在了武柔的麵前,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武柔霎時間麵如死灰,幾乎要吐出血來,她拉住了彩衣的手,讓彩衣彎下了腰在她耳邊說了幾句。


    彩衣聽了令,轉身安排,不一會兒儀仗中伺候的宮女內侍們便都退了出去,隻留了小曲在她身邊站著。


    武柔直接問:“你說,為什麽要這麽做?”


    賀蘭清覺軟倒在地上,見人都出去了,更加害怕了,往前爬了兩步,想去抓武柔的衣擺,被小曲伸出一腳擋了開來。


    她連忙倉皇地說:


    “姨母,我……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麽……我要見我阿娘,我要見舅舅……”


    “我問你!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武柔的吼聲帶著嘶啞,是那般的悲憤欲絕,嚇得賀蘭清覺一下子哭了出來,再也沒有狡辯的心思,她哭著說:


    “是舅舅讓我這麽做的,舅舅說,我跟姨母長得像,又年輕,隻要姨母沒了,我就能做皇後……我本來不想的,可是宮裏一直有人逼我,說我要是不動手,就告發我……我害怕極了,才將那針放在了玉枕裏,姨母……我是被逼的,我不是故意的!!……您就饒了我這一迴吧。”


    武柔看著伏在地上瘋狂磕頭的賀蘭清覺,氣的血液倒流,臉色呈現出了不自然的殷紅,她死死的捏著椅子扶手,顫抖著說:


    “你是被逼的?……這麽說,你親眼瞧著你的血親表妹,一步步地走向死亡,卻吭都沒吭一聲?……她還那麽小,你怎麽忍心?!!”


    “嗚嗚嗚……姨母,我不想的、我太害怕了昏了頭了,您看在我母親和哥哥的份兒上,饒了我吧……”


    武柔猛地站了起來,可是多日以來虛弱至極,又怒急攻心,一陣暈眩又倒了迴去。


    小曲有些緊張,躬身輕聲問:


    “娘娘,要不要請太醫過來?”


    武柔卻沒有心思管他,忍過了眼前那陣黑暗,流著淚悲憤地怒吼道:


    “若不是我現在沒力氣,我真想、親手殺了你!喝你的血吃你的肉!!!


    ……枉我對你這麽好,你卻夥同了外人來害我?!……你個狼心狗肺沒用的蠢貨!我看在你母親和哥哥的份上,我留你個全屍都算好的!!”


    正在這個時候,彩衣迴來了,手裏小心地端著托盤,上麵有一壺酒,配了酒盅,她端著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武柔的身旁站定,輕聲說:


    “娘娘,都準備好了。”


    武柔劇烈地喘著氣,她平複了一下唿吸,仰著下巴下令道:


    “給她!”


    賀蘭清覺看著那酒杯,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連忙往後縮了縮,哭著搖頭說:


    “姨母,我不敢了,您就饒了我吧,我還小,我才剛剛十四,我不想死……”


    她痛苦流涕,梨花帶雨,姣好的麵容,年輕可愛的身體……確實可惜。


    可武柔心中想著女兒稚嫩的笑臉,她才剛剛蹣跚學步,又有誰放過了她?


    她再也不願意廢半分口舌,冷漠地扭過頭對著小曲說:


    “曲內侍,你去幫幫她,灌到她嘴裏。”


    小曲上前了一步,出於謹慎又迴過頭來躬身說道:


    “娘娘,這件事情牽扯眾多,還有許多未查清楚的,要不要先留個活口?……或者留個口供?”


    武柔聽聞卻怒極了,她仰著臉瞪著小曲,猙獰地喊:


    “還查什麽?!讓她死!我一刻也等不了現在就讓她斷氣!否則我就提劍親自動手!”


    小曲連忙應了聲“是”,轉過身幫著彩衣,將毒酒灌到了掙紮的賀蘭清覺嘴裏。


    武柔看著賀蘭清覺扣著喉嚨倒在地上,不一會兒便口吐鮮血,捂著肚子在地上打滾。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看著她掙紮痛苦,看著她眼睛裏的光一點點的暗淡下去,心中的恨意才漸漸消減了些。


    院中的秋風吹過,刮著落葉翻滾嘩啦啦地響,有幾片卷在了賀蘭清覺的身上,落在她睜著的眼睛上,給那身明豔的衣著、年輕的身體,平添了一分死氣。


    武柔許久許久都沒動,就那麽一直看著她,如果不是現實不允,她真想讓賀蘭清覺曝屍荒野,讓她爛在地裏!


    “去,悄悄地將她的屍首抬迴寢閣,明天早上再對外公布她急病而死,讓賀蘭家進宮收屍。”


    彩衣有些害怕,從前武柔雖然治人嚴厲,但從沒有私下殺過人,還是這般瞞天過海的法子,於是便結巴地問:


    “那娘娘……要是有人……問起來,是什麽病怎麽答?”


    武柔聽聞,扭過頭直勾勾地看著她,紅著的眼睛透著瘋狂,含著淚輕聲說:


    “我女兒得什麽病死的,她就是得什麽病死的……你說,什麽病?”


    彩衣被她的樣子嚇到了,從心底裏發寒,連忙應聲道:


    “是,奴婢知道了。”


    這邊彩衣安排了兩個人,將賀蘭清覺的屍體裹上鬥篷,背迴她住的寢閣。


    武柔便對小曲下令說:


    “將蕭淑妃和她那兩個女兒帶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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