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柔挑了挑眉,繞道了他的另一邊站定,問:


    “那大人是怎麽審的,能將一向傲慢膽大的高陽公主嚇到自盡呢?


    她明知道陛下心軟,會顧及姐弟情誼。明知道有先例,當初相助廢太子李承乾謀反的駙馬處死了,城陽公主也沒有受到處罰。她到底害怕什麽?”


    長孫無忌臉色越發的黑了,他垂著眼鏡不看武柔,似乎很是嫌棄她似的,說:


    “她怎麽想的,外人如何知道。再者說,武昭儀有什麽資格來質問我,讓我給你解釋呢?”


    李善一直站在武柔的身後,他比武柔高了一個額頭,身姿挺拔背手而立,因為不悅,那生人勿近的氣質越發的鮮明,冷冷地說:


    “朕也想聽,勞煩太尉解釋一二。”


    長孫無忌這才抬了眉眼,瞧向了皇帝,似乎很是驚訝和生氣,半晌說道:


    “卷宗上整理的明明白白,陛下不會看麽?她身為主謀,事情敗露羞愧而死,這有什麽好奇怪的呢?”


    李善直接反問道:


    “可是你當時說了,是高陽告發的房遺愛,她要是參與其中,為什麽要告發?”


    長孫無忌似乎早就等著這一問了,故意睜圓了眼睛說:


    “老臣什麽時候說過是高陽公主告發的?陛下記錯了吧,明明是房家一仆役告訴我的。”


    李善震驚地看著他,頭一次知道了什麽叫“睜眼說瞎話”。


    他從來沒有想過,長孫無忌,自己的舅舅,會這麽無恥加無賴……


    武柔也被驚到了,她也沒有想到,長孫無忌一個輔政大臣,已經狂妄到死不承認,反汙皇帝記性不好了。


    麵對著兩個年輕人的震驚,長孫無忌翻了個白眼,抱著手晃了晃身子,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一陣漫長的沉默之後。李善突然笑了出來,笑得有些苦澀,他的眼睛裏閃著失望的光點,溫聲說:


    “看來,以後但凡跟舅舅說事情,都得派個起居郎,一字一句記錄在案,臨走時,再讓舅舅簽個字,才行啊。”


    長孫無忌扛著沒吭聲,也沒有看他。


    李善眯了眯眼睛,轉身又迴到了案幾旁坐下,說道:


    “舅舅先迴吧,這卷宗我要再看看,另外多派幾個人看著牢房,如果再出幾個畏罪自盡的,哼……”


    他冷笑了一聲,沒有接著說下去,側臉瞧著案幾上卷宗,意有所指。


    長孫無忌瞧了武柔一眼,躬身抬手,行了一禮,轉身走了。


    ……


    ……


    他走了之後,李善坐在案幾旁,將手放在了卷宗之上,垂著頭沒有吭聲。


    就好像有座山壓在他的背上似的,看著都令人難過。


    武柔走到了他的身旁坐了下來,陪著他,神情同樣抑鬱。


    過了一會兒,武柔問道:


    “陛下打算怎麽辦?”


    李善這才抬起了頭,說:


    “三司會審,然後上朝廷議。將事情擺在明麵兒上,有那麽多眼睛看著,或許可以避免冤錯。”


    武柔想了想,說:


    “三司?刑部尚書,禦史大夫,大理寺卿,陛下對他們有信心麽?他們會不在意長孫無忌的意思,秉公斷案?”


    李善不說話了,這三位都是老臣,與長孫無忌交情很好,他沒有那個信心。


    武柔想了想說:


    “我倒是有個法子,就看陛下願不願意了。”


    “什麽法子?”


    武柔揚了揚臉,看著門外的方向,說:


    “這件事情的主謀,旁人不知道,陛下知道,肯定跟濮王李泰有關係,濮王的證言,可比房遺愛的證言有用多了。


    陛下可以將濮王推出來,讓他吐口。兩個人的證言互相印證,總比讓一個人隨意攀咬強。


    況且,房家的親友關係太複雜,長孫無忌就是因為房家的人際關係,才能牽扯這麽廣。


    如果按照濮王的關係算,就簡單多了。”


    李善眸光閃爍,仔細地思索了一番之後,閉了閉眼睛失落地說:


    “不行……長孫無忌一心要將房家牽扯的勢力一網打盡,隻要房遺愛脫不了罪,當天去房家赴宴的人,就都扯不幹淨。”


    李善有沉沉地歎了一口氣,有些疲憊地扶額道:


    “牽扯得多,就意味著不能全殺了。隻要人活著,總有辦法改正。但是如果將我四哥牽扯進來……他可能真的得死。”


    武柔聽聞,微微歪了身子,追著他的眼睛,急切地問:


    “那……就任由長孫無忌冤枉別人麽?高陽公主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了?”


    李善平和的眸子厭倦和恨意一閃而過,隨即又恢複了平靜,說:


    “先將能活的人保下來再說。”


    ……


    ……


    朝堂之上。


    李善端坐在禦座之上,冷眼瞧著長孫無忌對著朝臣們講解案情。


    “這房家自從房玄齡去世之後,就一直勢微。


    房遺愛自言羨慕我長孫家的顯赫身份,也想當國舅,於是就想讓自己的姐夫,當今陛下的王叔,荊王李元景登基為帝。


    李元景得知房遺愛的打算之後,既沒有上告,也沒有勸阻,打的盤算就是讓房遺愛在旁策劃,他坐享其成,所以至今都不認罪。


    後來房遺愛和高陽公主一起,依靠兩人的親友關係,大肆詆毀陛下,拉攏勢力,甚至以當今陛下,偏寵太宗嬪妃武氏為由,詆毀陛下英明,稱陛下為無道昏君。”


    李善聽聞,微微正了臉龐,隔著晃動的玉藻,看著長孫無忌的身影,微微皺了眉頭。


    上一次的案卷卷宗上,還沒有這一條。


    這讓他很難不懷疑,這是後來長孫無忌怕案情不夠有說服力,臨時加上去的。


    可是,從前他也不曾因為武柔的事情,在朝堂上給過他難看,甚至連提都不提。


    如今是怎樣,因為他不聽話,所以要給他些不爽快是麽?


    長孫無忌雖然麵對著群臣,但是眼睛稍微往後瞄了一下,似乎在等待皇帝說話。


    可是李善並沒有出聲,也沒有氣憤的反應。


    於是他便接著說:


    “駙馬薛萬徹和丹陽公主,駙馬柴令武和巴陵公主,都已經認罪。


    高陽公主自盡之前,親口招供,是她聯絡的吳王李恪。房遺愛聯絡的侍中宇文節。


    並且招供說,這兩人已經答應起事之時,控製內廷,刺殺陛下,以做內應。”


    李善微微眯了眯眼睛,他還沒有什麽反應呢,群臣已經嘩然了。


    似乎大為震撼,一時間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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