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親信停了筆,他才問:


    “還有誰?”


    可是房遺愛還沉浸在憤怒之中,根本就不聽他說話,而是自顧自地說:


    “她就是我這輩子的克星,是我房家的克星,說什麽尚公主是莫大的榮耀,對家裏人是榮耀,對我就是莫大的恥辱!


    什麽都得聽她的,打不能還手,罵不能還口。當年我偷偷在外養了一個奴婢,都沒讓她知道,她都能跑過去將人殺了!當時那奴婢還懷著身孕,九個月了!她一劍戳穿了她的肚子……”


    房遺愛眼睛都紅了,糟亂的頭發顯得淒慌、恨意洶湧:


    “世上怎麽會有她那麽狠毒的女人?!怎麽會有?!不就仗著自己是公主,所以囂張跋扈,為所欲為麽?!”


    長孫無忌也沒吭聲,就那麽聽著。


    房遺愛低下了頭:


    “那時候就想和離,父親不讓。說本來就是我不忠在先,再以此去休棄帝姬,豈不是打了皇家的臉,整個房家的前途都不要了麽?


    好麽,我就忍著,我為了房家所有人忍著。結果呢……她去找了和尚私通!大張旗鼓、毫無羞恥之心的去找那和尚私通。生怕天下人不知道!


    她就是故意的,她不僅狠毒還是個蕩婦!


    我以為這一迴,我就能提出合離了。結果當時父親病重,說以後房家就靠我們兄弟兩個了。


    我們兩個才學一般,以後能做什麽官,全看先皇是否有心照拂。


    正好高陽公主鬧出了這一迴事,先皇畢定會覺得對不起房家,覺得對房家有所虧欠,從而對房家特別照顧。


    如果這個時候合離了,不就什麽扯平了麽。為房家的長遠利益考慮,就讓我再忍一忍。


    說高陽公主自己肯定會提出合離的,你讓她提,什麽時候她主動提了,你再答應,便什麽顧慮都沒了。”


    房遺愛盤著腿,一邊哈哈哈大笑,一邊使勁兒地拍自己大腿,說:


    “世人誰能知道她高陽公主在想什麽?!辯機和尚被處死之後,她不但不想著合離,還住進了房家大院裏,天天給我們房家找不痛快!


    冷嘲熱諷,動手打人!無所不用其極!房家都不姓房了,得改姓李,全是她高陽公主做主!世上有這麽欺負人的嗎!”


    長孫無忌聽著他吼完,終於有一會兒沒動靜了,於是說道:


    “那這麽說,你大哥房遺直,也參與其中?”


    房遺愛聽聞,眸光轉了一下,似乎終於恢複了些理智,說:


    “你不是看見那份聯名書了麽,隻有我和薛萬徹的名字,其餘人?他們都不知道,今日是我父親五周年祭日,他們都是來祭祀上香的,這不犯法吧?”


    長孫無忌聽聞,輕笑了出聲,說:


    “你說他們不知情,便不知情了,有誰信麽?錄個口供,無非就是讓陛下禦覽的時候,看得更清楚一些罷了。”


    房遺愛看著他,過了一會兒認真地說:


    “那些人……真的都是來祭祀上香的,他們來見得是我大哥,我做什麽,他們真的不知道。


    我還正在聯絡人手,又不到舉事的時候,我這麽大張旗鼓的告訴親朋好友我要造反了?誰知道他們都是什麽樣的心思。我房遺愛又不是傻子。”


    長孫無忌直接說道:


    “他們與你們房家同氣連枝,你們造反他們不是受益就是受牽連,不知道也等於知道了……”


    他說到此處,抬手製止了旁邊負責記錄的親信,說:


    “你們先出去。”


    親信聽聞,立馬放下了筆,站了起來,躬身行禮應了聲“是”。跟那兩個衙役一起出去了。


    刑房裏,就剩下了房遺愛和長孫無忌兩個。


    長孫無忌從桌案後頭站了起來,走到了桌案前頭,一邊踱步一邊感慨地說:


    “房玄齡為了保住房家的榮華富貴,當真是煞費苦心,兒子女兒的姻親,交好的王親貴族,可謂鋪的根深葉茂,與李唐皇室糾纏極深,太宗皇帝的兄弟,還有當今陛下的兄弟,都有幾個與你們房家來往密切的。


    在這一點上,我們長孫氏可是望塵莫及啊。”


    房遺愛仰著臉瞧著他,笑了一聲說:


    “太尉大人何必妄自菲薄呢,你們長孫家確實沒有我們房家人緣關係廣,但是你跟皇帝關係深啊,尤其是現在,當今陛下都聽你這個親舅舅的,這李家天下,就差姓長孫了。”


    長孫無忌聽聞,隻是笑了,並沒有反駁,甚至臉上還出現了也一點點的得意之色,他接著說:


    “房玄齡估計是想著,將房家的血脈與皇室水乳交融,就能保房氏榮耀與李唐共存,福蔭子孫。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他閉眼還沒有幾年,自己的兒子便要造反了呢?哼……別管多親的血緣關係,一旦涉及到造反,都是血洗的下場,哪裏是牽連深,就能免了的。”


    房遺愛一直看著他在自己的麵前左右晃悠,聽到此處皺了皺眉頭,問;


    “你到底想說什麽?”


    長孫無忌站住了腳步,轉過身來瞧著他,清瘦的身材,傲然的氣度,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意味,說;


    “畢竟同僚一場。我是可憐房玄齡的下場,如果他在泉下有知,知道自己的兒孫即便被清洗幹淨,還不知道要悲傷成什麽樣子,所以……我想給你出個立功免死的主意。”


    房遺愛自然不信長孫無忌的話,他斜著眼睛警惕地問:


    “什麽主意?”


    長孫無忌眸子閃過一道精光,又轉身坐迴了桌案後頭,雙手按在桌案上,前傾著身子說:


    “十二天前,吳王李恪,到過你們房家。”


    房遺愛意識到了什麽,眸光閃了閃,說:


    “他是到過,可是那是因為我侍弄的幾株極品睡蓮開了花兒,宇文節帶他來瞧瞧景兒。


    長安城中,什麽季節誰家有景,互相拜訪瞧瞧,作兩句詩,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我知道太尉大人一直跟吳王不對付,可是也不能憑著他踏入過我們房家的門檻兒,就要誣陷人家謀反吧?”


    長孫無忌冷哼了一聲,說道:


    “他有沒有謀反之心,世人誰心中不清楚?也就是陛下被他的花言巧語蒙蔽,才會覺得他是什麽忠君愛國的安分之人。


    隻要你能舉證,吳王謀反,他便是主謀,到時候我向你保證,保你們兄弟不死。”


    房遺愛瞧著他半晌都沒有說話,眼神在劇烈的掙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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