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柔低著頭,心裏頭明白她是故意在惡心自己,順便讓她在旁人麵前出醜。


    可她自己以前做五品才人十二年,辦差事攢人情,迎來送往,什麽奇怪的人都見過,不好聽的話也都聽過,忍氣吞聲的多了。


    這點兒刁難,對她來說算得了什麽。


    至於詬病她的德行,嘲諷她一女先嫁父,後從子,她自己心裏知道怎麽迴事,自然理直氣壯,旁人說什麽根本就影響不了。


    於是武柔低著頭,模樣依舊恭敬,語氣平靜地說:


    “娘娘教訓的是,以後我定然會督促姐妹們多讀些書,多學些東西,盡快修身養德,不負娘娘的殷切期望。”


    她這般滴水不漏,王皇後倒是沒有了發揮了餘地,又沉默了一會兒,便讓眾人走了。


    出了安仁宮,一直跟在身後伺候的彩衣,看了看左右,才敢說話,說:


    “娘娘!皇後娘娘這不是故意刁難你麽。”


    武柔攔住了她的話頭,安撫她道:


    “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可這算是什麽刁難?她隻要不對我動殺心,麵上客客氣氣的,忍一忍都值得。


    爭這一時之氣,因小失大,非明智之舉。”


    等她迴到了自己的昭慶殿,就連忙命小曲,去給各個宮妃送了一本《詩經》去,命眾人抄寫一份。


    期限故意放得很長,半個月後收上來檢查。


    蕭淑妃和鄭貴妃比她階位高,自然不用。其餘的那幾個,都是沒膽子的,都不會有意見。


    即便是有意見,那也是對皇後有意見。在安仁宮都聽見了不是麽?


    到了晌午的時候,皇帝李善來了。


    剛剛到門口,碰見了去取茶葉的彩衣,就在門口跟皇帝告起了狀,將王皇後的所言所行,都說了。


    李善聽聞,抿了抿唇,沉靜地說了一句“知道了。”便再也沒有表態。


    可是等到了他和武柔兩個人相處時,他心疼地抱著她,讓她靠在自己的懷裏,說:


    “要不然就別去了,朕下旨不讓你去,她總不能抗旨不遵……你總是讓她欺負,我心裏頭不落忍。”


    武柔聽聞,心裏頭十分的高興,甜甜的,於是便扭過了頭,朝著他揚起了臉,要親他。


    兩人這般不知道多少次了,早就有了默契,李善見她揚起了下巴,自然而然的自己就俯低了頭,湊了過去,讓她親。


    武柔親完了,就一直看著他笑,心中是那般的幸福。


    從前她覺得兩情相悅沒有任何用處,不如嫁個位高權重,憑夫貴來得實在。


    如今,她嫁給了自己喜歡的人,那個人也喜歡他,而且他還是大唐的天子,權勢地位、兩情相悅全有了。


    她心想,世上再也沒有比她更幸運的人了,也沒有比這更加完美的婚姻。


    哦……確切地說,現在還不算,等她真正的成了他的正妻,他們才算是夫妻。


    武柔眼睛亮晶晶的,將腦袋溫婉地靠在他的肩上,說:


    “有陛下這句話就夠了。再說了,連陛下都在受委屈,我受點兒委屈又怎麽了?但凡想要做成事情,哪個不得受一二委屈?”


    李善聽聞,微微歎息了一聲,又在她的額頭上吻了一下,說:


    “……奇怪了,你這話倒是寬慰了我了。”


    武柔喜滋滋地笑了,雙手抓著他修長好看的手指撫弄著,說:


    “能寬慰陛下一二,那自然更好了……睦州叛亂的事情怎麽樣了?”


    李善說道:


    “被壓住了,沒有再擴大,不過要想徹底清除,還需要時間。”


    武柔好奇地問:


    “他們很厲害?我聽說,領兵的是個女人。”


    李善搖了搖頭,說道:


    “厲害到不至於厲害。軍報上說,雖然裏頭有睦州在冊的府兵參加,但是到底不成建製,都是些缺衣少食的饑民,被滅是遲早的事情。


    至於領兵的人,除非她是天縱奇才,有孫武之能,或許能多堅持些日子,可是她隻是一個農婦,靠傳說神話蠱惑人心,不能長久。”


    武柔思索了一會兒,又問:


    “那陛下為什麽還是很擔心,憂心忡忡的?”


    李善抱著她,親昵又粘人的蹭了蹭她的鬢角,眼睛望著虛空處,說:


    “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那個夢嗎?”


    武柔想了想,根據這個情景,難道是……:


    “陛下是說,那個天子禦駕,馬掙脫了韁繩,四散跑了的那個?”


    “嗯,”李善從喉嚨裏應了一聲,似乎很不願意麵對,他聲音又輕又緩,還帶著微微的愁緒,說:


    “馬車疾馳在大道上,速度那麽快,要一直全神貫注的調整方向,一點點兒偏離,都會產生極大的後果,所以不能大意。


    因為有可能等你眼見著厲害的時候,就已經遲了。


    治國,同樣如此,要想國運昌隆,一直走在對的路上,就得時刻警醒,及時調整弊端。而暴民叛亂這種事情,已經是很嚴重的征兆了,我怎麽能不憂心?”


    武柔聽著,也覺得緊張了起來,眼睛轉了轉,問:


    “那陛下認為,弊端在哪兒,得怎麽調整?”


    李善抿了抿唇,依舊望著虛空處沒有吭聲。


    武柔等了他許久,他都沒有說話。於是好奇地扭過了頭看著他。


    隻見他眼神中似有劇烈的掙紮,閃著糾結的亮光。


    明顯是心中已經有想法了,可是他在猶豫,他不想那麽做。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沉沉地說:


    “先將權利真正的攏過來再說。父皇留下的老臣,有一點兒不好,就是大多都認為自己吃得鹽比我多,不想聽我的。


    我要想辦法,將不聽話的那些,換下去。”


    誰最不聽話,最讓李善頭疼,是顯而易見的。


    就聽李善接著愁雲慘淡地說:


    “可惜了,都是跟隨父皇的功臣,麵上禮遇還來不及呢,他們不犯錯,我哪有貶他們的機會?”


    武柔理所當然地說:


    “要找錯處還不容易麽?誰還沒有做錯事情的時候,陛下隨便找個由頭不就行了。”


    “不行!”李善直接反駁,“拿小錯開刀,不是明君之舉,反而會寒了人心,適得其反。朕行事下令,必須得站得住腳才行。”


    武柔聽聞,又想法子去了,過了一會兒,她突然不好意思地笑了出來,說:


    “陛下,我倒是真有個站得住腳的法子,就是有些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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