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躺在躺椅上曬著太陽,周圍好幾個小孩圍著她玩耍。


    「太太奶奶,太太奶奶!我要吃糖我要吃糖!」


    小老頭一開始以為他看到了他娘,後來才想,那應該是他小妹。


    他後悔來的時候沒從醫院的桌子上摸一把別人帶來的糖塊。


    他當時走的時候答應小妹要給她買糖,最後也沒有買成。


    許是小老頭的目光太明顯了,那個叫太太奶奶的小孩兒搖了搖太太奶奶的手說:「太太奶奶那個老爺爺一直在看你!」。


    太太奶奶轉過頭朝小孩指的地方看去。


    逆著光,她好像看到了一個光腳丫子光膀子的小孩兒,有點像他哥。


    再仔細一看,卻是個比她還要老的小老頭。


    太太奶仔細瞅了瞅,沒從記憶中找出這人,便當做是不認識的人,沒有搭理。


    她又想起了她哥,100多年的過去了,去給她買糖的哥哥再也沒有迴來。後來她就習慣性地出門帶包糖。


    她想要是再能看到哥哥,一定要給他說,她有糖,她的糖給哥哥吃,哥哥哪也不要去了。


    她跟娘找哥哥找了好久。人家說看到哥哥坐船走了。她娘不信,還一直找,後來娘死了,隻剩她一個人了,她長大了,又變老了,怕哥哥迴來找不著家,就一直住在這裏,一直留著這個草棚子。


    小老頭嗚咽了兩下,拿著手絹抹眼淚。他不知道這到底是夢還是真的。


    但畢生的願望算是完成了。


    他轉身牽著老伴兒的手,準備離開這裏。


    剛要走,卻聽到那個太太奶奶問了他一句:「吃糖嗎?」


    他迴頭就看到,已經跟自己一樣老的小妹,彎著背一步一抖的朝他走過來,手裏還握著一把糖。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但莫名的就想給這個人吃顆糖。


    『哥哥吃糖嗎?』


    這一瞬間,小老頭的目光仿佛穿越時空,又迴到了百年前的那個夏天。紮著羊角辮的小妹對著他甜甜的笑:「哥哥,吃糖!」


    他接過糖,將它放進嘴裏。


    不知道是什麽糖,要比小時候吃過的好吃多了。比任何糖都好吃。


    他發出吧唧嘴的聲音,大力的吃著口中的糖。


    太太奶奶看著他看著他突然就笑了。


    小孩很驚奇,朝著家的方向大喊:「太太奶奶笑了,太太奶奶笑了!」


    要知道從他出生起他就沒看到太太奶奶笑過。


    聽家裏的大人說太太奶奶從不笑,就連太奶奶都沒見過太太奶奶笑。


    太太奶奶握住小老頭的手,她說:「哥哥!」


    小孩蹦蹦跳跳的跑迴家,要拉自己的父母爺爺奶奶出來看太太奶奶笑的樣子。


    「有一個小老頭,太太奶奶給了他一顆糖,小老吃糖吧唧嘴,吧唧的比我還大聲!」小孩繪聲繪色地說著當時的模樣,大力地拉著家裏人往外去看。


    等家裏人走出來的時候,空地上就隻有太太奶奶一個人手裏拿著糖,正看著某個地方傻笑。


    10分鍾已經到了。


    安橋帶著老太太和小老頭迴到了醫院病房。


    他們的迴來就像他們的離開一樣,沒有驚動任何人。


    就仿佛他們從未離開過。


    老太太不可相信這一切。安橋就笑著對她說:「奶奶,這是夢啊,你現在啊,是在夢裏呢!」


    安橋陪在兩個老人身邊靜靜的等他們睡去。


    等他們睡著之後,她便離開了病房,坐著斯帝因的車趕往了火車站。


    三生浮屠,許是黃粱一夢。


    傍晚老太太和小老頭從睡夢中醒來,看著眼前,醫院病房裏潔白的牆麵有些茫然。


    是迴家了嗎?


    或許隻是半睡半醒間的一簾幽夢吧。


    飛機上,虎金源問安橋:「爺爺奶奶怎麽樣?他們還好嗎?」


    他還不知道小老頭病了的事,也不知道迴國的計劃已經被取消了。


    他隻是看安橋演講比賽結束就跑了,就猜想是去看了爺爺奶奶。


    本來他和鍾梓辛也想跑的,可惜被老師給逮著了,沒跑成。


    他有點兒後悔的,砸砸嘴道:「早知道我就跟你一起跑了。」


    「我沒見到爺爺奶奶。」安橋搖了搖頭:「我去的時候房子裏沒人,估計是被公會的人帶去體檢了吧。」


    胡金源一聽,以為是上飛機之前的身體體檢高興的不得了:「希望能在國內見到爺爺奶奶!」


    「嗯。」安橋點點頭:「會的。」


    下了飛機,三人告別,紛紛踏上了迴家的旅途。


    這一趟一共走了13天,等安橋終於迴到了家,躺在自己臥室那張柔軟的大床上時,隻覺得累得有些喘不過氣兒。


    她一閉上眼睛,腦海裏就忍不住地浮現出兩個老人在那滿是溝壑的麵龐。


    她迴來了,可兩個老人卻仍然還在英國建橋,在那個不是家鄉的地方,不知還要留多久。


    她一時百感交加,打開電腦將這次的故事寫成了文章。


    阿中說帳號又是很久沒有發文了,這一次的文章一發布立馬引起了廣泛的注意。


    如果說一戰華工的故事對於外國人來說隻是震撼震驚。那對於中國人來說,便被賦予了更深的意義。


    那些在一戰中戰死失蹤的人,他們的家人後輩還在殷殷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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