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沈念是被輕微的呻吟聲吵醒的。


    她還有些沒適應,以為是白鶴竹和她撒嬌呢,她順手就給人摟懷裏了,摸著他的脊背輕哄。


    哄了一會兒,沈念覺得有些不對。


    太燙了。


    她猛然驚醒,記起現在已經不是在公主府了。


    現在的白鶴竹是個小啞巴。


    白鶴竹燒的頭暈,聽到有人叫他,但他怎麽都醒不過來,隻覺得身子發冷。


    他想說話,但隻能發出模糊的氣音。


    沈念第一反應就是找大夫,但她突然想到自己的處境。


    現在這麽晚肯定是沒有大夫了,而且她口袋裏這幾個銅板隻能換來一頓罵吧。


    她很少覺得手足無措,每一次都和白鶴竹有關。


    她看著白鶴竹燒成這樣,唿出來的氣都是熱的。


    沈念沒辦法不心疼。


    “好了好了,沒事,乖啊,我在呢。”


    沈念一邊哄著白鶴竹一邊往他身上蓋衣服。


    可他還是在發抖。


    沈念下床,房間裏連個蠟燭都沒有,她隻能摸黑找找,看看有沒有什麽能用得上的。


    她摸索到牆邊,踢到了一個壇子。


    對了,她記得原主特別愛喝酒,家裏肯定有酒。


    有酒也是好的,可以物理降溫。


    沈念趕忙取了酒壇,把酒倒在手裏,在白鶴竹的手心耳後胸前都搓搓。


    白鶴竹身子難受,酒太涼,剛碰到他的胸口他就哼哼唧唧的想躲開。


    沈念抱著他:“別動,一會兒就不涼了。”


    給他塗完酒精又等了一會兒,還是沒降溫。


    白鶴竹身子本來就差,白天又穿濕衣裳跪了那麽久,正常人沒準都得燒起來,何況他呢。


    沈念知道白鶴竹現在肯定難受得緊,想著讓他喝點熱水,發發汗。


    她下床去給白鶴竹燒水。


    角落裏放了一些小的柴火,都是白鶴竹白天撿的。


    原主沈念在家也不幹活,隻能白鶴竹早晨起來做飯,做好飯洗衣裳,然後去撿柴火,折騰一上午過去了,迴來又要給沈念做午飯。


    好一點的柴都在半山腰,他一個哥兒沒什麽力氣,就算自己能走到那也也不可能抱著一堆柴火迴來,隻能在山腳下撿點兒別人剩的。


    她都不知道她家小白是怎麽捧著這些柴火一趟一趟走迴來的。


    沈念用這些柴火燒上水,又迴屋子裏抱著白鶴竹。


    白鶴竹的嘴唇蒼白,臉卻因發燒染上紅暈。


    “啊—”


    沈念知道他想說話。


    可能是想喊冷吧,或者是想喊難受?


    她不知道他想說什麽,隻能抱著他讓他暖和點兒。


    白鶴竹做了一個很難捱的夢。


    他夢到了自己小時候發燒的那次。


    那時候他才四五歲,還是和平常的孩子一樣,可以說話的。


    也是一個冬天,他和他的哥哥白從南出去玩,迴來的時候兩個人都發熱了。


    他一個人在小房間裏,和現在一樣的感覺。


    他喊他的母親,喊他的父親。


    可家裏沒有一個人迴應他。


    他們都在陪著白從南。


    他們給白從南買最好的藥,把大夫請到家裏給他看病。


    白從南喝了兩副藥就好了,第三天就能活蹦亂跳的下床了。


    可是白鶴竹整整燒了一夜。


    白日裏,他們說要給他的房間通風,就把窗戶打開了。


    到了晚上也沒關。


    他就這麽被冷風吹了一夜,第二天燒的更重。


    到後半夜的時候,他就迷迷糊糊的暈過去了,再醒來,他就沒辦法發出聲音了。


    沒有人心疼他,也沒有人為他感到惋惜。


    好像他變成了啞巴對他的家人來說也沒有多大影響。


    反正隻是個哥兒,以後怎麽都要嫁人的,他們才不會浪費心思。


    不僅是他們,所有家庭的哥兒都是這樣的。


    若是家裏隻有一個哥兒還能好一點兒,若是還有個哥哥姐姐或者弟弟妹妹,那日子就難了。


    像他一樣。


    他永遠都是被忽視的那一個。


    好吃的永遠沒有他的那份,衣服也隻能撿哥哥剩的穿,有時候剩的也撿不到,一件外衣穿了洗洗了穿,深藍色被他洗成淺藍色。


    他沒有撒過嬌,像白從南那樣窩在母親懷裏撒嬌耍賴,母親便會抱著他哄。


    白鶴竹很羨慕,自己也試了試,不過隻換來了母親不耐的皺眉忽視。


    他永遠都是不被愛的那個。


    “怎麽哭了?”


    沈念看他開始掉眼淚,熟稔地用指腹抹去他的眼淚。


    她知道,他吃了太多苦了。


    “我們家小白受委屈了。”


    沈念也難受。


    之前執行任務的時候,她從沒覺得這些反派有什麽可憐的。


    可自從喜歡上了白鶴竹,她就再也沒辦法冷靜的執行任務了。


    沈念無奈勾唇。


    現在是從擊殺反派變成拯救反派了是吧。


    可她過來的太晚了,她家小白已經受了太多委屈。


    她隻能盡力彌補一些。


    沈念估摸著水燒好了,就去端了一碗。


    滾燙的熱水自然是沒辦法喝的,她就又拿了一個碗,兩個碗來迴倒騰。


    等她試了試溫度,覺得合適了,才端給白鶴竹。


    “乖寶,起來喝點水。”


    白鶴竹順著沈念的力氣坐起來,還是燒的迷迷糊糊的,但感覺到有人在抱著他,哄著他。


    這是第一次在他生病的時候有人陪著他。


    是誰呢。


    好像是他的妻主。


    不對…


    他的妻主對他不好,每日每日的罵他,打他。


    可今日…好像沒有。


    不能再繼續想了,想下去頭疼。


    他索性就放任自己聽那個人的。


    那個人哄他喝水他就喝,哄他躺下他就躺下。


    他覺得身上蓋了好多被子,可還是好冷。


    他感覺到了那個人的體溫。


    她把他抱在懷裏了。


    好溫暖。


    被那個人抱著,白鶴竹覺得很舒服,又順著本心朝著那人擠了擠。


    沈念看著往自己懷裏鑽的白鶴竹,親了親他被汗水浸濕的鬢角。


    這孩子是冷了。


    她一邊輕哼歌,一邊輕拍他,哄著他睡覺。


    白鶴竹感覺到,那人在給他哼歌。


    很好聽的歌,可是他不知道叫什麽名字,以前也沒聽過。


    但總覺得莫名的熟悉。


    沈念就這麽哄著,拍著,白鶴竹還真的這麽睡了過去。


    這迴白鶴竹的夢裏再沒有那些不好的迴憶,而一直是沈念輕聲給他哼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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