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氏看著自己生活了一輩子的府邸還是落下了一滴淚。


    那榮耀了許久的‘榮陽伯府’牌匾早已摘下。


    “母親……”


    她迴頭看去,見兒子一副失魂落魄毫無鬥誌,原來俊朗的臉上長滿了胡茬。


    幾息後,她心裏歎了口氣,“你走吧,趁著天還早,早些出發吧,瓊州山高水遠,母親就不送你了。”


    至於那兩個一直跟著陳修齊的孩子,她一眼都沒看。


    不用看也知道兩人一定是一臉苦相一臉恨意的看著自己。


    沒什麽必要了。


    她什麽都不怪,隻怪自己沒有教養好孩子,怪自己沒本事保住列祖列宗中掙來的榮耀。


    陳修齊一臉祈求,“母親,您跟我們一起走吧,以後兒再不能迴來,不放心您一個人在老家。”


    “我要迴雲州,那裏才是陳家的根,我要帶著你父親和祖輩們迴去。”


    她要保留最後一點榮耀,那是皇上對於陳家的寬恕。


    華氏苦笑幾聲,推開陳修齊扶上來的手,獨自上了馬車。


    透過厚重的簾子,一句平靜帶著無端決絕的話傳來。


    “沒什麽不放心的,你走吧,你也好好的,以後山高水遠我們母子再不相見。”


    “走吧,迴雲州。”


    車夫打馬,馬車慢慢奔騰起來,後麵滿載著陳氏祖宗牌位的馬車緊緊跟上。


    陳修齊從愣神中反應過來,追了幾步,“母親……”


    馬車走遠,他一臉絕望的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頭。


    對不起,父親母親。


    是他無用。


    他後悔了,他後悔跟隨自己的心意娶妻,當初母親勸阻他時他就應該聽話的。


    母親已經厭惡他了,已經恨他了吧。


    所以才跟他說以後再不相見。


    “母親……”


    華氏聽著身後的唿喚,嘴唇勾了一下就放開,努力笑卻笑不出來。她把放在旁邊的丈夫牌位取出,靜靜摩挲,“夫君,我們迴老家了。”


    陳修齊看著馬車漸漸消失在自己的視線,眼中早已流不出眼淚。


    過了許久,他才站起身,迴頭看著兩個孩子臉上沒有絲毫哀傷,隻有對前途的躊躇,還有那掩飾不去的恨意。


    那是對著他和母親的。


    他無力解釋,也不想解釋,該說的早就已經說了,他們隻覺是他辜負了他們母親。


    完全忘記了是他們母親害得他們一家如此。


    罷了罷了。


    就這樣吧。


    “走吧。”


    瓊州距離京都山水迢迢,他也再沒有機會再返迴京都了。


    他生於此長於此,如今卻要離開了,他懷著滿心的惆悵不知為何的複雜上了馬車。


    沈書儀聽著下人的匯報,許久之後才放下自己手中的筆。


    “走了啊,那也好。”


    與他們的恩恩怨怨就此一筆勾銷。


    宋恆越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含在嘴中許久的話終於還是忍不住。


    “書書,萬氏所言可是為真?”


    沈書儀身子一頓,眉眼蹙著,過了好半晌才開口,“是真是假你心中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嗎,又何必來問我。”


    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事兒,又何必非要追求個結果。


    聽著她平靜至極的話語,宋恆越哪怕早就猜測到了她是那個受盡了傷害的書書,此刻也猶如萬鈞雷暴砸入他的心底。


    痛苦,自厭,心疼全部在心中翻湧。


    他強逼著自己開口。


    “那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麽樣的?”


    聽著這句話,沈書儀覺得無端的可笑,轉頭看了他幾眼,見他臉上真誠又看得出困惑痛苦的模樣更覺無語。


    真相是什麽樣?


    “萬寶如沒有跟你說?”


    “說了。”這句話又在宋恆越喉嚨中了放了許久才說出口,明明是心之所安,燭火通明溫暖無比的臥室,卻讓他無所遁形。


    沈書儀卸下了力氣,靜靜的倚靠在椅子上,透過明亮的窗看到了外麵飄飄灑灑的冰雪。


    那也是一個雪天啊,算起來距離她死去已經整整四年了,明宣都已經五歲了。


    久久的沉默讓整個室內蔓延著壓抑的氣息,快讓人喘不過氣來。


    “沒有什麽所謂的真相,一切都是事實。”


    她開口,聲音低沉,好像說著與自己無關的事兒。


    “他們夫妻二人被困西原,數封信件向你求助,你拋下懷孕的我,還有明宣,一句話都沒有直直奔向邊境。”


    “然後我難產了,就是這麽簡單。”


    她沒有添油加醋,也沒有帶出任何的情緒。


    這件事情早已封存在她心底,那隻是是一份記憶,再也沒有動搖她的力量了。


    要說怨恨,剛剛重生的時候確實是恨的,恨他不守承諾,恨宋恆越置她如無物,恨他不夠關愛孩子,恨他不分內外不分輕重。


    可現在,那份恨好像已經褪去了顏色。


    她不可能永遠生活在過去,也不可能真真切切地去忘記。


    沈書儀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像現在一樣平平靜靜的生活下去,慶王世子妃這個名頭能讓她的明宣過的更好。


    她從小就知道,想要得到什麽東西就一定要付出什麽東西。


    她是貴女她從小都在享受著身份帶來的好處,也難免要為了這個身份付出一些東西。


    聖旨賜婚無可避免,她接受了,也沒有反抗的必要,宋恆越不過是個占著她丈夫名頭的男人,隻要她不在意,那一切都好。


    世間難有兩全事,她怎麽能夠樣樣都占呢。


    宋恆越聽著她縹緲的話,怔愣了許久後一口血噴出,旁邊三折屏風上的寒梅落下點點猩紅,反而為之增色不少。


    “嗬……”


    所以一切都是真的,怪不得書書那麽恨他,當初他說出自己的夢境書書就開始再三試探,最後自己說不要孩子讓她對自己動了殺心。


    他絲毫不懷疑,如果他真的是那個宋恆越,那個做了無法挽迴錯事的宋恆越,書書不會手下留情不會顧忌任何事,會直接讓他下黃泉。


    “書書,對不起。”


    他不知道在替誰說對不起。


    他自己曾經不是個好丈夫也不算是個好父親,而那個宋恆越更是可恨。


    他是那個宋恆越嗎?


    他們像是同一個人,可是他又不曾做過那事,說他們不是同一人,可他們又都是沈書儀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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