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住在老家,我都睡得不太好,夜裏,附近田地裏蛙聲一片,蟲鳴不斷,我在床上,翻來覆去,直折騰到後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今早,天剛蒙蒙亮,蟲鳴鳥叫,雞犬相聞,便將我從睡夢中喚醒,我躺在床上,從被窩裏伸出左手,摸了摸我媽睡覺的位置,那裏早已人去床空,也不知,她多早就起了床。


    當然,我也隻是象征性的想了想,腦袋便放空了,自顧自的縮迴手,打著哈欠,看著天花板發起了呆,困意再次襲來,眼皮打架之際,我聽到了房門外的腳步聲,和盤子撞擊桌麵的聲音,這動靜一聽,便是奶奶無疑,十有八九是在氣我沒起床,所以才故意那麽重的走路,那麽大聲的放盤子,想著法的讓我起來,我無奈的歎了口氣,翻了個身,閉上眼睛,試圖尋找我那快消失的困意。


    “咕嚕嚕~”


    “咕嚕嚕~”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聞到了飯菜香,肚子也不爭氣的叫喚起來。


    “昂~好餓啊~”


    我揉著肚子,嘟囔一句,終是沒忍住,起了床,換好衣服便打開了房門,一開房門,便看到了廳中的方桌上架起了圓桌,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子的吃食,就連林澤希送我的月餅,也被精致的擺了盤。


    “哇~一大早,吃這麽好嗎?”我驚詫出聲,往年中秋節也沒吃過這麽豐盛的早餐啊,走到桌旁打量一番,我不自覺的伸出手,想去拿那塊竹子形狀的綠月餅。


    “幹什麽呢!”一聲怒吼,嚇得我一哆嗦,手終是沒碰到桌上的月餅。


    我哥手裏端著一個盤子,跟在奶奶身後,奶奶的聲音剛落,他便小跑兩步,搶先將手裏的盤子放下,然後柔聲對我說:“醒了,餓了吧?想吃什麽自己拿?”


    “還拿?拿什麽拿?”奶奶不樂意了,重重放下手裏的盤子,急衝衝的走過來,打開我的手說:“懂不懂規矩,人還沒來齊呢,動什麽手啊?”


    “哎呦~”我吃痛,摸了摸自己的手背,滿臉不爽的迴:“這是我同學送的月餅,我想什麽時候吃,就什麽時候吃!”


    “怎麽跟長輩說話呢,一點禮貌也沒有,還你同學送的,嗬!你哥昨天去接你,拿了多少東西給你同學,你自己心裏沒數嗎?你爸不給東西,人家能拿東西來換,滾滾滾~起的最晚,餓的最快,也不知道造了什麽孽,攤上你這麽個賠錢貨。”


    眼看奶奶的話越說越難聽,我哥怎麽拉她都不行,我哥急了,將我護在身後,突兀的吼了一句:“行了,奶奶,你就少說兩句吧!一大早上的,至於嗎?再說了,是我讓然然拿的,你罵她幹什麽,要罵你罵我。一大家子骨肉至親,就她最小,跟她計較什麽!”


    我哥說的很衝,很大聲,奶奶先是一怔,反應過來後,眼裏皆是不可置信,然後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可我哥不等她說出口,便拉著我往廚房去,邊走還邊嘟囔:“過個節也不安生,就不能和和氣氣的吃個團圓飯。”


    廚房裏,我爸忙著燒柴,我媽忙著炒菜,兩人之間的氛圍有些微妙,看見我們過來,皆伸頭看向我們,我媽率先問道:“又怎麽了?軒軒,吵吵什麽呢?”


    “沒什麽!”我哥避開我媽的視線,用腳勾起旁邊的小凳子,一屁股坐下後,便是一言不發。


    我媽的目光落到我身上,我撇撇嘴說:“我餓了,想拿桌上的月餅吃,被罵了。”


    “怎麽迴事然然,我平常是怎麽教育你的......”我媽聽完便皺起眉頭,手裏的鍋鏟隨之在空中比劃起來,似是要好好教育我一番。


    “這裏還有,來,爸拿給你!”我爸聞言,趕緊打斷我媽的話,起身拍了拍粘在自己身上的軟草,三兩步走到櫃子旁,一邊偷瞥我媽,一邊問:“吃什麽餡兒的啊?這裏有水果味兒的,還有豆沙的,芝麻的......”


    我小心翼翼的看著我媽,見她繼續翻炒鍋裏的骨頭,沒再管我,這才走向我爸說:“我想吃昨天林澤希給我的那個,我看桌上還有竹子樣子的,不知道是什麽味道的。”


    “那個啊......然然,爸爸今年買的月餅也不錯,哈密瓜味的,你要不要嚐一個。”我爸翻找月餅的手一頓,然後拿著個哈密瓜味兒的月餅,獻寶似的在我麵前晃了晃。


    “要是竹子樣子的沒有了,桃花樣子的也行,還有其他味道的,也可以嚐一下。”我果斷拒絕爸爸的好意,伸頭看向櫃子,想自己翻找心儀的月餅,完全沒注意到我爸臉上的為難之色。


    “行了,你就吃這個先墊墊吧,陽陽給的月餅都在桌上了。”我媽說話的功夫,往鍋裏倒了許多水,蓋上鍋蓋,這才有空看向我。


    “怎麽可能,林澤希給了好多呢!”桌上一共也就八個月餅的樣子,昨天裝月餅的盒子我拎過,那重量絕對不止八個月餅。


    “陽陽是給了不少,可是昨天被你摔碎了,完整的都在桌上了,得等你姑姑們來一起吃。”我媽聳聳肩表示無奈。


    我隻覺手心和膝蓋處一疼,立馬想起昨晚的翻車事故,隻得可惜的搖搖頭,而後不解的問:“啊?姑姑們要來,什麽時候?”


    要知道,我們家並沒有電話,昨晚還沒得到的消息,怎麽一大早就有了呢。


    我媽瞥了眼我爸,淡淡迴了句:“對啊,說是要來吃早飯,昨晚你奶奶跟你爸說的。”


    “吃早飯,也不需要弄那麽多硬菜吧!”想想桌上的十個冷菜,除了月餅,全是肉,我就有些難以下咽。


    “我不弄,你奶奶有得鬧呢!你還能睡到現在!公雞還沒打鳴呢,她就跑到我們房裏喊我起來了!”背對著我們洗菜的我媽,突然轉過身來,狠狠剜了一眼我爸。


    我爸立馬將手裏的月餅塞給我,屁顛屁顛跑過去給土灶添柴,一句話都沒敢多說。


    看著手裏的月餅,我像是想到了什麽,急切的說:“那月餅碎了也能吃啊,你們不會扔了吧?”


    “你奶奶收拾掉了,你就先吃爸爸買的這個吧!”我爸一邊燒火,一邊示意我吃月餅,偷看了眼我媽後,還衝我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放屁!”恰在此時,我媽爆了句粗口,聲音尖銳,我爸放在唇邊的手,明顯一抖,迅速拿開,低下了頭。


    “要不是我昨晚起來上廁所,看見你媽在廚房吃月餅,我還真信了你的鬼話了,自己女兒要來,連個菜葉子也不洗,一大早去喊兒媳婦,可真能,怎麽不去喊自己兒子呢!不是跟兒子說好了嘛,自己合適的東西就往屋裏藏,半點不給孫子、孫女,不喜歡的,發黴的就拿出來給孩子吃,誰家奶奶像這樣......”


    我媽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來睡覺的時候,迷迷糊糊中聽到了敲門聲和說話聲,當時還以為是做夢呢!


    “還有那月餅,讓你別買,非要買,結果好了,你媽瞧不上,她說什麽來著,她有女兒,有月餅吃,你買啥月餅,啊?自己女兒買的月餅那麽好,怎麽不上桌招待女兒呢,不是看不上人家送的月餅,怎麽還拿著吃呢,怎麽還上桌了呢......”


    ......


    眼看著我媽越說越激動,我和我哥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眼裏看到了不妙。


    禍是我引的,我自然第一個出聲勸說,而我的勸說方式便是迅速撕開手裏的月餅袋子,一口咬了一下月餅,而後含著月餅賣乖道:“哇~這個月餅好好吃啊,居然是哈密瓜味兒的,我還是第一次吃到這樣式的月餅呢,哥,你要不要嚐嚐啊!”


    “是嘛~那我也要嚐嚐!”我哥立馬配合的走過來,直接掰走了我手上的一半月餅塞進嘴裏,然後也誇張的說,“哇,真的很不錯呢!軟糯香甜,迴味無窮。”


    “我就說吧!”我和哥哥擠眉弄眼的搞怪著,聲音很大,自然吸引了爸媽的注意力,讓我媽暫時偃旗息鼓。感受到媽媽無語的目光,我賊兮兮的笑著跑過去摟著她的胳膊說,“我親愛的媽媽,你是不是也饞了,別客氣,快嚐嚐。”


    “不......”我媽一臉嫌棄的拒絕。


    然而,我並不等她把話說完,直接將手中僅剩的一口月餅都塞進了她的嘴裏,我媽反應不及,被我塞了個滿嘴,隻得先賞給我一個白眼來表達她的憤怒,等嘴裏騰出空間來,才一臉氣憤的跟我說:“滾滾滾,你們姓林的都是一條心,合起夥來欺負我一個。”


    “跟我沒關係!”我爸搶先撇開關係,搞笑的是,他居然還做了個雙手投降的姿勢。


    可是就算這樣,也沒換來我媽的好臉色。


    見狀,我直接摟住媽媽的腰,撒嬌賣乖道:“怎麽可能呢!你可是我最最最最愛的媽咪啊!我可是你最最最最貼心的小棉襖,怎麽可能跟別人一起欺負你呢!隻會仗你的勢欺人而已啦~”


    “我這件皮夾克也還行!不會欺負人。”我哥默默補充了一句。


    “那我是什麽,大衣?”爸爸一臉認真的問。


    “噗~哈哈哈~”


    我媽終是沒繃住,笑出了聲,待嘴裏的月餅吃完才補充了一句:“你要是大衣,也是破大衣,處處漏風!”


    “是是是!老婆大人說的是!我不會補衣服,還得麻煩您抽空幫我補補!”我爸再次刷新了我對厚臉皮的認識。


    不過,也真是因為他的厚臉皮和幽默,一場危機,就這樣被我們化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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