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


    白龍現世後,白湖城接二連三的動蕩,並沒能讓這座城市變得更加繁華。


    西區人口保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沒有大規模遷出,少量的死亡人數和遷入人數不相上下。


    許多當時因白龍現世空出來的房屋,如今依舊空置。


    比如,西區十八街五號。


    蘇禾偽裝了身份,天還未黑就到了這裏。


    今晚,他約了一個人,他在等那個人過來。


    即使在等待之餘,他也一刻都不放鬆,在空空蕩蕩的院子裏安心打坐修煉。


    他現在的修為,在白湖城裏中等偏上,再多努力就可以躋身頭部的行列當中。


    而他的實戰經驗,可以說比大多數人都豐富。


    同年齡段裏,除了南宮紅和王大衍這樣的人中翹楚,這一年還是趕超了許多人。


    既然不是天資聰穎,就隻能天道酬勤。


    今晚月色很美,略有微風。


    天色漸晚,人們各迴各家,路上空無一人。


    亥時。


    門外傳來了緩慢的腳步聲,最終在門口停下。


    正在默默獨自打坐的蘇禾睜開眼,目光看向大門。


    對方並沒有著急敲門,而是靜靜站在門外。


    “咚咚咚。”


    等了一會兒,終於傳來敲門聲。


    門外的人似乎鼓足了很大的勇氣才下手敲這個門。


    蘇禾起身,站在原地用一種很粗獷的聲音朝門外的人喊道:


    “直接推門!”


    他沒有選擇去開門迎接門外的人。


    首先,他並不知道南宮家派出的人是誰。


    而且一開門就意味著,兩人的距離會被瞬間拉到一米以內。


    即使現在蘇禾有盾,但對他來說並不是一個安全的距離。


    “吱——”


    大門打開,門後出現一道身影,同樣穿著黑色勁裝,頭戴鬥笠,麵部有麵罩。


    不過從曼妙身形能看出來,對方應該是個女修。


    她走進門後,反手關門,沒走幾步便停下,站在離門口兩三步遠的位置。


    “你是誰?”


    那女修故作腔調,整個人拿出了一種仙姑的氣派。


    但她一開口,蘇禾便知是南宮紅。


    這小妮子還挺會裝啊!


    不過,南宮紅的出現的確讓蘇禾感到有些意外。


    南宮家現在的話事人是南宮紅?


    那南宮白呢?


    他不是哥哥嗎?


    不過看到南宮紅這番氣勢,蘇禾大概也能理解。


    南宮白的身份,加上他那麽明顯的白發特征,可能還不能被公開。


    而且從修為的角度上來講,一個人單刀赴會,的確是已經到築基期的南宮紅比較合適。


    既然是熟人,要不要告訴他自己的身份?


    蘇禾糾結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不要。


    現在這種場合這個時間,他還不能揭露自己的身份。


    不僅不能暴露身份,在沒有清楚南宮家目前的立場前,也不能牽扯進西城會。


    隻有在不認識的情況下,談事情才會更加理性,沒有那麽多感性的東西。


    “咳咳,我隻是個無名小卒,但南宮家能派出南宮紅大小姐,想必接下來要聊的事情更重要。”蘇禾故弄玄虛道。


    “你認識我?”


    南宮紅依然站在門口不遠處,和蘇禾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她今天乘著夜色偷偷出門,打扮成這個樣子就是不想讓別人認出來。


    沒想到在這院子裏,還是被一個陌生人給識破了。


    “人怕出名豬怕壯,”蘇禾調侃道,“南宮家大小姐名聲在外,恐怕想沒聽說過都難。”


    “你知道我,我卻不認識你,這不公平。”南宮紅依然想要知道蘇禾的身份。


    “南宮大小姐,這世界上本來就有很多不公平的事,比如你出生在南宮家,是南宮家的千金大小姐,而我,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無依無靠的小散修。我們今天主要是聊事情,身份還是不用太在意比較好。”


    聽完蘇禾的陳詞,南宮紅沉默片刻,她想了想,的確沒有必要在身份上糾結。


    她拿出一封信道:“是你派人送信到南宮府的?”


    “是。”


    “你一個人在這?”


    “以大小姐的修為,應該不難判斷,這裏就我一個人。”


    “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你不會,”蘇禾泰然自若,“你能來這裏,說明你對信中內容是有幾分求證的,若是殺了我,真相永遠不會浮出水麵。”


    “不一定,我可以等你講完之後再殺。”南宮紅再次拿出了道上仙姑的氣勢。


    “南宮大小姐還是先聽完再說吧。”


    蘇禾單手一揮,一套桌椅就出現在院子裏。


    “坐下聊?”蘇禾招唿道。


    “不必。”


    蘇禾無奈,隻好自己找了個凳子坐下。


    “不知南宮家最終是如何認定兇手的?可是那位名叫蘇禾的修士?”


    南宮紅搖頭道:“不是他,那日我也在場,他的酒裏麵並沒有毒。”


    聽到南宮家並未將自己判定成兇手,蘇禾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氣。


    “那敢問大小姐,南宮家目前斷定的兇手是誰?”


    “是東區劉家族長劉道滿。”


    “那作案方式可有調查清楚?”蘇禾問道。


    “那日,劉道滿借機接近父親,以敘舊為名,趁聊天不備之際,在杯沿處下毒,隨後蘇禾上前敬酒,父親飲毒身亡。”


    蘇禾瞳孔微縮,心裏有些震驚。


    南宮府竟然能調查到這個份上也是很不容易,已經幾乎完全接近真相。


    隻不過最終結果漏掉了一個關鍵人物,李正。


    “不知南宮府的證據是?”


    “我們在碎掉的杯沿上,提取出了毒素殘留,且和仙盟現任分盟盟主李正當時也在現場,隻有他們坐在我父親左右。據他所說,在聊天間隙,有餘光瞥見劉道滿拿過我父親的杯子。”


    蘇禾眉頭一蹙。


    李正這老東西倒是挺會落井下石。


    很有可能事實確實就是劉道滿下的毒,哪怕找迴當天宴會上的所有人問也會是同一個結果。


    但是他這個幫兇卻把自己摘了個幹淨。


    現在李正已經先入為主,髒水潑了帽子也扣了,直接置身事外。


    加上李正和他的和仙盟打造經營出來的名聲,南宮家自然也相信了他這一套說辭。


    “這位無名道友,”南宮紅問道,“我父親的死如今早已了結,為何道友還要致信說另有真相?”


    蘇禾沒有迴答,反問道:“既然已經了結,南宮大小姐為何今晚依舊赴約?”


    南宮紅陷入沉默。


    她也在內心問自己這個問題。


    明明已經塵埃落定的東西,為什麽還要卷土重來?


    在南宮紅敏感的內心深處,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


    用蘇禾前世的話來說,就是“女人的第六感”。


    “那就請無名道友,說一下真相。”


    麵罩下的蘇禾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


    “南宮烈的死,其實並非劉道滿一人所為,他還有個幫兇。”


    “是誰?”南宮紅立刻追問道。


    “李正。”


    南宮紅一愣,顯然覺得這個迴答有些荒謬。


    “這位道友,你可清楚你在說什麽?和仙盟作為一個散修聯盟,他和我們南宮家無仇無怨,為什麽要聯合劉家給我父親下毒?”


    “如果我說,李正原本就和劉道滿熟絡,他也是魔修組織的一員呢?”


    “道友怎可憑空汙人清白?你可有證據?”


    蘇禾歎道:“有倒是有。”


    劉道滿給他留下的證據,其實是一瓶沒有用完的毒藥和一封和李正來往的信。


    最早兩人還沒有互揭身份的時候,就是通過書信來往。


    大多數時候,魔修之間的書信來往都會閱後即焚。


    可是唯獨這一封,劉道滿留了個心眼,留了下來。


    因為這一封是隨藥一起送過來的,上麵還寫了完整了行動計劃。


    雖然行動計劃沒有寫明參與人員,至少可以證明,毒藥不是劉道滿的,計劃也是兩個人共同實施的。


    再結合當時那個場合下麵各人的按照計劃的定位,不難定位到幫兇就是李正。


    可是,在李正已經先入為主,加上劉道滿死無對證的情況下,他留下的這半瓶毒藥和書信似乎並沒有什麽用。


    除非有什麽辦法,可以證明書信是李正本人寫的,錘子就能錘下去一大半。


    蘇禾轉念一想,


    既然一錘子錘不死,倒不如學李正的招數。


    潑髒水誰不會?


    蘇禾拿出半瓶毒藥,扔向南宮紅說道:


    “這瓶毒藥,是劉道滿留下的證據,隻有半瓶,另外半瓶,多半就是用在你父親身上了。”


    “據我所知,這藥是李正給他的,不僅如此,和仙盟裏還有解藥,那天如果他們不小心自己服毒,就會自己解毒。”


    “剛才南宮大小姐說,李正案發時也在現場,那他其實就是見死不救。”


    “南宮大小姐還請想一想,劉道滿本身不會煉藥,能夠毒死南宮烈的毒藥,必然也不會是尋常市麵上可以買得到的毒藥,最有可能是請人煉製的。”


    “在這白湖城裏,煉藥師本就不多,也都不會製毒。可是,我們都忽略了善於偽裝的李正。”


    隨後蘇禾又拿出信件道:


    “這一封信,同樣也是劉道滿留下的證據,是當時李正寫給劉道滿的,裏麵詳細寫了他們的計劃。”


    “劉道滿死後,不知道南宮家有沒有參與查過劉家。聽說劉道滿也是被毒死的,你父親也是被毒死的,怎麽會這麽巧?”


    “毒死劉道滿的兇手一直沒找到,後麵直接以逃逸結案了?是誰負責東區,又是誰查的劉家的案子?”


    “有沒有一種可能,李正就是打算把所有東西推到劉道滿身上,所以才出手毒死了劉道滿。”


    “說找不到兇手,也隻是李正的托詞罷了。他怎麽可能自己查自己?”


    蘇禾一股腦潑了一堆髒水給李正,同時又把證據全部交給了南宮紅,剩下的就交給她去判斷。


    南宮紅收下證據,問道:


    “敢問這位道友,是如何獲得這兩件物品的?”


    蘇禾繼續編故事潑髒水:


    “劉道滿早就猜到李正會過河拆橋,所以留下了證據交給了中間人,並交代如果他發生意外,就把證據公開。”


    “我就是他們之間的中間人。”


    “原本我想等證據更齊全的時候再公開,但是我現在被和仙盟的人到處追殺,沒有容身之處......”


    蘇禾故意用一種很悲傷的語氣說道,仿佛李正就是一個十惡不赦還趕盡殺絕的大壞蛋。


    說完暗自慶幸。


    幸好一開始選擇不公開身份。


    要是讓她知道自己是蘇禾,恐怕這髒水都不好潑,連講話的目的性都變了一個味。


    “所以,你找上了我們南宮家。”南宮紅反應過來。


    “沒錯。”


    “你為什麽不去找萬劍宗?”


    “現在證據沒有完全確鑿的情況下,萬劍宗又怎麽會搭理我?”


    南宮紅想了想,也是,南宮家好找也是因為有南宮烈的案件在,至少會多一些機會。


    “可是,道友你剛才也說了,證據並沒有完全確鑿,我要該如何相信道友?”


    “你可以選擇不相信我,但同時請你也不要相信李正,”蘇禾迴應道,“至於證據,有機會你可以去比對一下李正的筆記和書信上麵的筆記,還有毒藥也可以拿去核實一下是否和杯上一致。”


    “至於關鍵性證據,恐怕還在李正那裏,我會再想辦法。”


    蘇禾的目的很簡單,就算拉攏不到南宮家,也不能讓南宮家偏向李正那邊。


    等到證據確鑿,時機成熟,再選擇公開討伐魔修李正。


    李正一除,白湖城就應該會迎來真正的太平吧。


    到時候又可以過一段時間的安生日子。


    深夜交談接近尾聲,南宮紅還有很多問題想要問,但是蘇禾卻無法再給出更多的信息。


    現在這樣,保持距離就挺好的,身份不揭穿也有不揭穿的好處。


    臨走時,南宮紅明確表示會慎重考慮今晚聊天的內容。


    但是也同樣表示,當前在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李正是魔修,或者李正和毒害南宮烈有關的情況下,南宮家不會在明麵上對李正及他的和仙盟出手。


    不過這些都在蘇禾的意料之中。


    南宮家還有一個南宮白,他們兄妹倆要是聰明,就知道要怎麽做。


    明麵上不會,不代表私底下不會。


    估計南宮家的情報網很快就要再動起來,就是不知道依南宮家現在的底蘊,能不能查到李正一點有用的東西。


    “如果我在找到別的證據,我會再先辦法和你取得聯係。”蘇禾補充道。


    “那如果是我南宮家確定了證據有效,要如何聯係你?來這間無人居住的小屋嗎?”南宮紅問道。


    蘇禾雙眼深邃,一字一句,認真迴答道:


    “如果,南宮家確定了證據有效,請不用聯係我。”


    “請以南宮家的方式,直接對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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