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凝有些認床,她本以為自己要花費很長時間才能入睡,沒想到搖搖晃晃的車廂仿佛一個巨大的搖籃。


    今天本來就一波三折,讓宋晚凝耗費了頗多體力,她被這樣搖著晃著,很快就睡意上湧,意識不清地昏睡過去,一夜好夢,直到天明。


    ……


    “宋晚凝,宋晚凝……”


    沈凡站在窗前,連聲唿喚,還有半小時,火車就要到站了。


    宋晚凝迷糊地揉了揉眼睛,側頭一看,被沈凡放大的俊臉嚇了一跳。


    她轉而想到自己現在沒有洗漱、肯定蓬頭垢麵、而且衣服穿的也是昨天的……


    她越想越不自在,不由在心裏偷偷哀嚎,默默拉起被子、埋住臉,隔著被子發出嗡嗡的迴答聲:“知道了。”


    沈凡見狀,不再催促,坐迴下鋪,疊好被子、放好枕頭。


    宋晚凝磨蹭了一會兒,才不情不願地站起身來。她爬下扶梯,一溜小跑,就著火車洗手台的水,簡單洗漱後,才扭扭捏捏地迴到車廂。


    雖然她左聞右聞,沒有感覺自己臭烘烘的,但是……感覺還是好別扭呀orz


    “怎麽了?”


    看見宋晚凝麵有難色,沈凡溫聲問道。


    “……沒什麽,就是想洗漱一下。”


    沈凡呆滯了一下,昨天買票來北京,其實也是臨時起意。他想著宋晚凝這麽乖,估計從沒有幹過這樣的事情,不如就衝動一次,讓她媽媽真正著急一次。


    可惜這決定太臨時了,以至於他在很多事情上,確實沒有考慮得特別周到。


    沈凡放緩了聲音,安慰道:“先忍一忍,等會我們到地方了,就近定個鍾點房,你再好好洗漱一下。”


    “嗯嗯。”宋晚凝乖巧地點點頭,“還需要換洗衣物……”


    她都有點不好意思了,擔心沈凡覺得自己事多。


    “到站了都好說,我們再去買一套換洗衣物。”沈凡也不免有點懊惱,總感覺自己坑了宋晚凝,還不如讓人家在酒店裏舒舒服服地休息一晚。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宋晚凝率先打破沉默:“其實,我還挺開心的。”


    “?”


    “我之前真的超級乖,基本上都沒有獨自去過外麵,更何況連夜跨省……”宋晚凝頓了頓,“可能是因為擔心我的安全吧,哪怕我自己願意一個人坐高鐵、火車,我媽媽總要找親戚朋友,讓我搭乘他們的順風車。”


    “所以,可能你覺得來百京這件事很小,但是我覺得好神奇,感覺特別奇特。”宋晚凝偏頭,看著窗外一望無際的農田,一時間有些卡殼,兩個人連夜私奔的比喻可不太合適說出口,“仿佛麻雀掙脫了籠子,飛向天空一樣,有一種從未有過的舒暢。”


    宋晚凝將目光轉迴到沈凡身上:“我是不是有點古怪,這種事情都大驚小怪?”


    據說,麻雀是一種非常有氣節的鳥,為了自由,它們寧肯屈居屋簷牆縫,也絕不願意被人關進樊籠,苟且偷生。習慣了天高海闊的野生麻雀一旦被人抓進籠子,便會絕食而亡,寧死不屈。


    沈凡品味著宋晚凝的比喻,沉吟了一下:“你知道你最大的缺點是什麽嗎?”


    宋晚凝眨了眨眼,好奇地看著他。


    “太愛自省。我們應該多責怪別人,少檢討自己。”


    “別笑,我說的是認真的。”


    對麵兩個床位的人已經提早下車了,現在這個車廂裏隻有他們兩個人。


    除了不絕於耳的火車行進聲,這個小房間其實還挺適合談心的。


    “我也離家出走過,在我小學三年級。”沈凡迴憶著久遠的過去,“好像是我的考試成績不太理想,我媽媽就狠狠地揍了我,還說我不如別人家的孩子如何如何。”


    “那時候年紀小嘛,又生氣、又委屈,隻覺得這是天底下最壞的媽媽,我就跟我媽發脾氣、放狠話,說我要離家出走。”


    “不到十歲的小孩子說要離家出走,家裏人都不太當真,還覺得好笑。我媽還恐嚇我,我要是敢離家出走,就會被人販子捉去,說不一定要開腔破肚,把我的器官移植給別人……”


    看著宋晚凝樂不可支的樣子,沈凡解釋,“我媽媽是醫生,就喜歡開這種地獄玩笑,重在描述死亡有多可怕,活著有多美好。”


    沈凡說著說著,也有些忍俊不禁,“但我那天真的是氣狠了,氣唿唿地說,我就算是死在外麵,也不要在這個家待著了。說完,我就推門跑出去了。”


    “我爸媽工作都忙,我又是男孩子,比較皮實,他們對我沒那麽上心,還以為我哭哭啼啼上學去了,直到班主任跟他倆打電話,他們才知道我真丟了。”


    “我媽簡直嚇瘋了,到處找我,畢竟她老跟我開地獄笑話,其實自己也聽進去了,腦補了一些有的沒的,心裏很擔心我真有個三長兩短。”


    “我呢,其實哪也沒去,就順著大馬路,打算一路走到鄉下,去爺爺奶奶家。”


    “他們在城裏開車轉了個遍,都打算報警了,可惜沒超過48小時,警察蜀黍隻幫忙看了監控。他們一起看了大半夜監控,快淩晨的時候,在路上找到我了。”


    “我也沒走多遠,總共走不到十公裏,天就下雨了,我隻好灰溜溜地蹲在便利店門口躲雨。”


    “看到我爸媽找過來時,我也嚇壞了,又想跑,生怕我媽揍我。結果你猜怎麽著?”


    “我媽又是哭又是道歉,說以後再也不兇我了,勸我跟他們迴家。倒是我爸看不過眼,覺得我就是欠揍,膽子才這麽大,小小年紀就敢離家出走……”


    “我媽把我勸迴家後,真的再也沒揍過我。一開始可能是因為這次離家出走,讓她有了心理陰影,不敢把我逼得太狠,後來我長得人高馬大,可能她看也打不過我,所以就作罷了。”


    沈凡笑了笑,“我跟你說這個,並不是鼓勵你離家出走,畢竟你媽的反應會不會像我媽一樣,是很難預料的事情。”


    “我隻是覺得,任何關係都是如此,一旦你習慣了退讓,讓對方覺得拿捏住你了,他就會得寸進尺。”


    沈凡想起自己上輩子對葉蓁蓁傾盡所有的行為,不由歎了一口氣,他何嚐不是也犯了同樣的錯誤?


    “無論是友情、愛情、親情,都是如此,因為人性就是如此。”


    宋晚凝若有所思,沉默了許久:“好像真是這樣,我小學時就想過離家出走,人都站在門邊了,但我媽媽說,如果我要敢跨出這個門,她就再也不要我了,沒有她的經濟支撐,我上不了學、穿不了漂亮裙子,外麵還有壞人把我抓走……”


    宋晚凝越說越好笑,“難道大人們都是同一套說辭嗎?就愛嚇唬小朋友。”


    “我也是個大傻瓜,真的就這樣被嚇住了,站在門口哭哭啼啼,卻也不敢真的離家出走,害怕再也上不了學,沒有辦法見到自己的朋友、喜歡的老師……”


    宋晚凝垂著腦袋迴憶,“這好像叫她看出,我其實是個徹頭徹尾的膽小鬼,所以我媽媽總是很強勢地控製我的方方麵麵。有時候我真的快要窒息了,出言威脅要離開家,她就會比我更狠,直接把我的書包扔到門外,說如果你想走那就走好了,我也不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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