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伴隨著鑰匙的碰撞聲,漸漸逼近宋晚凝的房間。


    剛收拾好日記本的宋晚凝猶如驚弓之鳥一般,怔怔地看著房門。


    她平時在家的時間很少,睡覺時也不怎麽反鎖門,所以她從未想過,媽媽居然會存有自己房間的備用鑰匙。


    宋晚凝直直地看著門把手,暗暗和自己打賭,如果媽媽今天真的把這扇門打開了,她就再也不要在家裏待著了;如果媽媽不打開這扇門,今天的事情,就算了吧……


    這個瞬間仿佛變成了電影的慢放鏡頭,聽覺、視覺效果被無限放大。


    鑰匙被緩緩插進鎖孔,發出哢噠的聲音。緊接著。鎖芯被鑰匙轉動,外麵的門把手被人向下壓住,帶動車門內的門把手向下傾斜……


    宋晚凝握緊了手中的書包肩帶,總覺得朝自己走來的不是生養自己的媽媽,而是一個要將她粉身碎骨的劊子手。


    原木色的木門被人緩緩推開,露出了宋媽媽那張保養得宜的臉。


    她倒豎著眉毛,眼睛仿佛在噴火:“是你出來,還是我進去?”


    “我出去吧。”宋晚凝扯出一抹無奈的笑容,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輸了賭約,還是在笑自己居然還對媽媽殘存那麽一絲微弱的希望。


    “宋晚凝,你背著書包要去哪?”宋媽媽擰著眉頭,一把拽住宋晚凝的胳膊。


    “我要離家出走。”宋晚凝甩開對方的手,頭也不迴地向前。


    “你敢!宋晚凝,今天你要敢走出這個家門,你就別迴來了!我就當沒生你這個女兒!”


    宋晚凝握著門把手,背對著宋媽媽,忍不住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小學六年級的時候,她被媽媽停掉了鋼琴課,也是這樣哭鬧著,包袱款款地準備離家出走。


    那時候,媽媽似乎也是這樣說的——


    “宋晚凝,你要敢離家出走,你就別迴來了!”


    “你身上穿的、用的,都是我給買的。走之前記得把這些東西都留下來。”


    年幼的自己被這樣冷硬、決絕的話震懾住了,呆愣在原地哭鬧不休,卻也不敢再邁出步伐,逃離生天。


    可是,她已經不再是那個沒有獨立生存能力的小孩子了。現在哪怕出去做做家教,應該也可以養活自己吧……


    宋晚凝不再猶豫,果斷地摁下門把手,推開防盜門,大步邁了出去,頭也不迴。那決然的姿態,仿佛一隻從籠中掙脫的小鳥,唿啦啦地撲閃著單薄的翅膀,飛向自由的天空。


    ……


    盛夏時分,空氣都熱得發燙。


    宋晚凝背著書包,漫無目的地走在街頭。剛剛跟媽媽激烈的爭吵過,又痛哭流涕了半小時,幾乎耗費了她全部的精力,現在情緒冷靜下來,才感覺肚子餓得咕咕叫。


    一個人越是不開心的時候,越容易被熱量炸彈吸引。


    宋晚凝目不轉睛地看著不遠處的炸雞店,慢慢走了過去。


    “老板,一份芝士炸雞,一份芝士球,一瓶可樂。”


    宋晚凝快速點完單,放下書包,從中掏出一隻棕色的小熊。這還是上午跟沈凡一起去遊樂園,那裏的工作人員送的。


    她將小熊小心地安置在疊得整整齊齊的餐巾紙上,輕點了點玩偶的黑色鼻頭,低聲道:“你就陪我一起吃吧。”


    芝士是甜的,可樂是甜的,但不知道為什麽,吃到嘴裏、喝到嘴裏之後,宋晚凝隻覺得心裏更苦了。


    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不停地湧出,“滴答滴答”地落在竹編的餐籃裏。


    “小姑娘跟家裏人吵架了?”炸雞店的老板端著芝士球來走過來,他看到宋晚凝滿臉淚痕,不禁問道。


    “沒有,失戀了。”宋晚凝懶得解釋,一邊倉皇地抹抹眼淚,一邊胡亂搪塞道。


    “哎喲,是那個男孩子沒有眼光!你看你這麽好看,指定明天就會有新的男孩子追求!”老板說著,將芝士球放到桌上,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不要傷心了,今天這芝士球就算我請你的,好吧?”


    “好,謝謝老板。”宋晚凝抽噎著,打了個哭嗝。


    為了避免媽媽打電話、發短信來騷擾,宋晚凝已經將手機關機了。


    書包裏除了幾本日記本,也沒有什麽別的可以用來打發時間。


    她呆呆坐著,將炸雞撕成小片小片,食不知味地一點點進食。


    等宋晚凝迴過神來,才發現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


    八點半了……得找個地方過夜。


    宋晚凝將垃圾收拾好,都扔進竹編的餐籃裏,又用餐巾紙擦了擦油膩膩的手指,順手擦了一下桌子。這才站起身來,背上書包,走出炸雞店。


    孤身一人住酒店反而不太安全,宋晚凝一時之間有些躊躇,不知道應該去哪裏住更合適,隻好沿著大馬路一路向前。


    ……


    “凡哥,那不是宋同學嗎?”肖鴻捏住自行車的刹車,指著宋晚凝的方向說道。


    沈凡將信將疑,今天傍晚,他已經將宋晚凝平安送迴家,她怎麽還會出現在路邊?


    宋晚凝瘦削的身體,背著一個厚重的大書包,小步磨蹭著,仿佛是一隻緩慢移動的小蝸牛。


    “我去看看,你先迴家吧。”


    沈凡跟肖鴻打完招唿,就直衝著宋晚凝的方向飛馳而來。


    “這個點了,你怎麽還在外麵閑逛?”


    宋晚凝應聲轉過頭,看見了坐在自行車座上的沈凡,一時之間有些無措。


    她總感覺,如果說自己是離家出走,實在是太丟臉,這大概是小朋友才能做出的事情。


    “……嗯,我散散心。”


    沈凡看著眼睛紅腫的宋晚凝,心裏其實已經有數了,這情況十有八九是因為沒跟父母談妥移民的事情。


    他沒再多問,拍了拍自行車後座:“上來吧,我載你吧。背著個大書包走路,多費勁兒。”


    見宋晚凝遲疑,沈凡挑挑眉,“怎麽,懷疑我的車技?”


    “……不是,我暫時不想迴家。”


    “不送你迴家,我載你去江邊散散心。”沈凡又拍了拍車座,催促道,“快上來吧。”


    宋晚凝剛坐上車,穩住身體,自行車的車頭就開始搖擺,嚇得她趕緊摟住了沈凡的腰身:“你不是說你的車技很好嗎?”


    “我可是老司機了,不要害怕,這是常規操作。一開始掌握平衡需要一段時間,等會兒就平穩了。”沈凡繼續往前蹬著踏板,騎行路線很快就從s型曲線變成了直線。


    剛剛因為害怕,宋晚凝才慌亂地抱住了沈凡。如今車速平穩了,她一時有些不知所措,感覺繼續報著對方有點別扭,鬆開手又顯得太刻意……


    她漫無邊際地胡思亂想著,最終出於自己的小小私心,繼續環著對方的腰身。


    話說,她還從沒有跟男孩子這麽貼近過……沈凡勁瘦的腰身貼著她纖細的胳膊,傳來溫熱的體溫。她的臉頰一邊緊緊貼在對方寬闊的後背上,一邊感受著微熱的晚風輕輕吹拂著。


    宋晚凝看著一排排路燈不斷向後倒退。


    閃爍著霓虹燈的酒店、被燈光照亮的噴泉、還有路上成群結伴的行人、近在咫尺的沈凡,都讓她的心慢慢靜了下來,獲得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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