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綠皮很穩重,堅持自己的節奏,不急不緩地走;小綠皮很謙遜,無論和誰會車,永遠是讓行的那一個。


    車廂裏很安靜,窗外是重複的“況且”聲,李榮澤被餓醒了,往窗外看了看。


    窗外隻有月光印照,景象單調得像夢境,看樣子是後半夜了,翻身從編織袋裏拿出倆饅頭慢慢啃著,隻希望沒人看到。


    三更半夜,有個披頭散發的人,抱著白乎乎的東西在啃,被看到指定嚇個半死。


    吃完饅頭又吃了兩個大肉包,躺了一會,剛想伸手拿水喝,下麵傳來很輕的異響,李榮澤慢慢翻身,把刀拿在手裏,頭枕著手,側躺著閉上眼睛。


    感覺到有東西到了自己前麵,眼睛睜開一條縫,有人腳踩小桌板,手正往裏麵伸,等他手剛要穿過李榮澤頭頂,李榮澤的刀也到了他的喉嚨。


    李榮澤不說話,隻是麵無表情看著他,男人嚇了一跳,準備往後退,李榮澤伸出手薅住頭發,刀跟著往前頂。


    “是人是鬼?”男人不敢再動,壓著嗓子喊黑話。(是同行還是仇家)


    李榮澤懂黑話,依舊麵無表情,隻是咬著牙問:“人怎麽說,鬼怎麽說。”(我誰都不是)


    “兄弟別衝動,有話好說,你劃條道!”好漢不吃眼前虧,男人要先穩住李榮澤。


    “你手太長了!我片一節?”李榮澤點出問題,表示要廢了他。


    男人慫了,伸手從衣服裏麵拿出一個包。


    當場被抓住,道上規矩那得認栽,要麽失手,要麽失財。


    當然,如果成功把金條拿走了,李榮澤找上門想拿迴來,按規矩,也要失財,關係好就少失一點。


    “招子不昏(我瞎了眼),大水衝了龍王廟,並肩子上線開爬?(兄弟準備在這趟車上開工嗎?)”男人當然不會白給,繼續探李榮澤的路數。


    李榮澤鬆開手,刀也收了,拿著包往裏麵摸去,裏麵東西不少,李榮澤摸到一遝錢,然後叫住男人。


    男人聽到頭頂喊話,看到李榮澤把包遞了過來,衝他勾勾手指,男人把臉湊過去。


    “你也別盤我道,咱打了個盹,拿一方,並肩子不走空,不結梁子,井水不犯河水。”(你也別管我是誰,我上車沒留意你們的記號,我拿一萬,兄弟也別空手而歸,大家不當仇人,你該偷偷你的。)


    男人抱了下手,轉身走了出去。


    李榮澤坐起身,拿水出來慢慢喝著,後背全是冷汗。


    雖然李榮澤不講究,沒拜碼頭也沒亮路數,但無論黑白兩道的規矩,他都占理,還出了刀,當然不能善了。


    收他一萬元,算是對李榮澤出手的代價,也算道上的見者有份,剩下的還給他,事情別搞大了,希望大家相忘於江湖。


    這個男人李榮澤見過,當初他們是五個還是六個人,來了一波一般不會有第二波,他們都是分了車廂的。


    不過初出茅廬的李榮澤,還是沒敢再睡,有緊張,也有擔心,這些年不講規矩的多了,越往北越沒規矩。


    走走停停,等到天擦黑才到京都西站。


    李榮澤不著急走,等人走得差不多才出去。


    到了站外,佛爺看到李榮澤,實在是他形象太有辨識度。


    李榮澤把手伸進包裏,靜靜地等著,沒一會兒,五個人一起走了過來,卻並沒有說話。


    片刻後,遠處走過來第六人,李榮澤知道這該是打手了,是佛爺的保護傘。


    領頭的一抱拳:“合字上的朋友,遞門坎吧!”(道上的朋友,報個師門吧!)


    “不上跳板,小巴臘子,門外漢。”(不打算混江湖,上不得台麵的人物,沒資格報師門。)


    “亮青子,挖個點兒?”(都動刀子敲詐了,還不算出道嗎?)


    “傷攢子,栽了,行有行規。”(你出手偷我東西,被抓了,按規矩可是砍手的!)


    “好,一方磚交個朋友,值了!”男人抱拳行了個禮。


    聽到這話,李榮澤鬆了口氣,把手從包裏拿出來,也抱了個拳,點點頭向外走去。


    事算平了,本地的佛爺,應該也不會來盤道了,邁步走向一輛黃胖子,眼睛卻看向遠處的第七人。


    一上車,李榮澤便對司機道:“爺們,去京大南門,別帶咱兜圈,要兜就去城外走走。”


    的士司機嚇一跳,偷偷從後視鏡,瞄了一眼這個殺材,這是單純地打(劫)的(士)?這樣子不像初犯啊,要不,直接拉去派出所?


    這些年可是好多起搶的士的,黑燈瞎火往城外走,輕則破財免災,重則人財兩失。


    雙手用力把住方向盤,生怕手滑走錯路,平時妙趣橫生的段子手,直接幹成了啞巴。


    到了地方,李榮澤先把東西提下車,隨後繞到駕駛一側,打開背包準備拿錢。


    出站的時候移動了刀子,擋住了放錢的位置,先把刀抽了出來,還沒等他把錢拿出來,司機已經一腳油門跑了。


    李榮澤一手拿刀,一手拿錢,獨自在風中感歎,不愧是一國之都,京都人民真是好客。


    李榮澤估算了一下時間,後悔買錯票了,選了個最慢的,這個時間過來什麽都幹不了,得先找個靠譜的地方安置。


    當然,實在找不到,以他這人見人厭的形象,往校門口地上一躺,估計也沒人來管。


    在中觀村尋著燈火轉了轉,找到一個賓館的牌子,李榮澤低頭走了進去。


    前台看到李榮澤,態度出奇地好,主動開口接待:“沒床位了,麻煩您呢,再去別家看看吧!”


    話說得很客氣,但也是真傷人。


    李榮澤想把刀掏出來,給她再說一次的機會。


    眯著眼,把手伸進背包裏麵,摸出了三張綠油油的紙幣,放在櫃台上。


    “我都轉半天了,要不您再給看看?”


    要不說人多力量大呢,前台看到一下來了12張側臉,假模假樣翻了下本子。


    “哎喲,您瞧我這記性,還有一單間呢!”話都沒說完,手就衝著錢去了。


    李榮澤可沒這麽傻,拿手摁住錢,往後移了一下。


    “多錢一宿啊!”李榮澤按老京都腔調問。


    “六十一宿!”女人老實報價,這價顯然偏貴。


    李榮澤驚訝道:“謔,您可真敢說啊,幾星啊,敢要這價!”


    女人差點把眼睛翻成全白:“多稀罕,咱這是管理處直屬的招待宿舍!愛住不住。”


    那就說得通了,李榮澤看著女人,認真想了下,問到:“我得閣這一禮拜,您看這價能不能往迴捯捯。”


    老京都講價是個水磨工夫,翻來覆去半天,女人堅持四十五,李榮澤有點不適應這種節湊,點頭答應了事。


    女人拿著證件,反反複複地看,在她把身份證的塑封扣破之前,李榮澤又把錄取通知書掏了出來,女人奇怪地把每一個字看了一遍。


    “你是大學生?大一新生?”女人本來猜疑的表情,變成難以置信。


    “姐,貨真價實的大學生!家裏情況不好,一路乞討過來,可不就這形象嗎!”李榮澤說著,把準考證也拿了出來。


    女人感覺自己猜到真相了,這貨怕是路上劫了個大學生吧,要不東西這麽齊呢,悄悄往後退了半步,拿著身份證看得更仔細了。


    李榮澤無奈,兩隻手把頭發往後掃,露出額頭和耳朵,然後老實地讓女人查看。


    在流暢地背了一遍身份證號碼和家庭地址後,女人總算放下心來,把胸拍得跌宕起伏,大出了一大口氣,似是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


    “我說李榮澤同學,您這形象來京都,可真夠別致的!這也就是姐姐我,要換個人,指定給你弄到局子裏!”


    “還得是您呐!就您這火眼金睛,幹前台可有點屈才了,局子裏的狗,眼神都沒您好使啊。”損人嘛,誰還不會呢,李榮澤也是嬉皮笑臉地說道。


    “謔,瞧不出,膽兒肥呀你!你說咱現在打電話,你丫的會不會給拷走呢。”


    “姐,您咋不識逗呢,我這不是瞧著您親切嗎,人也美,心又甜,要不咱敢跟您逗悶子!”


    李榮澤在前台趴了半天,把女人逗得喜笑顏開,要不是女人換班,兩人估計還得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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