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累石而成,沒有經過任何加固堆疊而成的希寂山,原本就沒有一條通往山頂的既定道路。


    鬆散的結構致使山體之上的碎石時時自發滾落,在踏石而上的過程當中,還需小心躲避迎麵而來的飛石。


    隨著山勢向上,碎石滾落的情況變得越來越頻繁。白鷲隱者可以展翅躲避,冷鴉自持淩空劍影擁有自由飛行的能力,又有無視物理碰撞的靈魂行走傍身,應對飛石也能自如。


    然而寒蟬的翅隱飛行現階段隻能直來直去,空中的軌跡暫時無法轉彎,落點一旦控製不好,極有可能失足跌落,重新滑落於山腳之下。


    即便隱去身型也毫無用處,因為滾落而下的飛石本身屬於場景中的物理撞擊,隱身的單位同樣無法規避碰撞。


    “請等一等。”


    寒蟬於傾斜的坡麵上仰頭,望著雲霧繚繞的希寂山,還需很大一段路程才能登頂,不由真實體會到,什麽叫做“壓力山大”。


    “我想要休息一下。。還有,兩位能走得稍微慢一點嗎?”


    她額角的汗珠拉出一條條線段,劃過臉龐滴落於山石之上,為了讓自己唿吸順暢,她已摘下夜之麵紗,此時難以抑製地大口喘著粗氣,仿佛正在攀登的是一座活火山。


    冷鴉同樣汗如雨下,如果黑洞在這裏,一定會讓他對著自己施展幾次吹麵生寒的冰風,解一解滾燙的燥熱感。


    鏡像世界的痛感被官方削弱,但寒與熱等其他感官卻是實打實的保留。過冷過熱都能輕易影響人的心情,何況攀登希寂山本身還需集中精力注意腳下,實在比一般的登山過程更為煎熬。


    冷鴉駐足迴望,白鷲隱者自然而然也停下了腳步。在這短暫的歇息時間裏,他突然想到了什麽,隨即向著寒蟬提醒道:


    “你是不是忘了,儲物空間裏還躺著一把懸空之傘?”


    這句話仿佛夜空中的花火,點亮了寒蟬的眼眸。她嘴角勾出一抹淺笑,下一秒,手中已經握著一把潔白天鵝羽構成的輕柔之傘,


    懸空之傘是擊敗夜之王女淵紅嬌時獲取的輔助物品,能夠使得持有者身體自重降低60%,並且減免50%的跌落傷害。


    它不能讓你自由飛翔,但在當前的場景下,自重的降低意味著登山的過程當中,有更多可選擇的碎石足以落腳。


    有了懸空之傘的輔助,此時此刻,寒蟬雖為妖族之身,卻似體格更小的矮人與侏儒一般,能夠靈巧自如地左右閃躲滾落的飛石。


    接下來的登山之路,雖有險情卻無意外。


    當山勢由疾轉緩,腳麵再度與大地平齊,他們終於不再擔驚受怕,可以遠觀大好河山。身處朽木台上的希寂山,近景被繚繞的雲霧所遮蔽,遠景卻是一覽無遺。


    向北望去能看見靜流的大川屏風河,西麵是亂雲堆碎石地的延伸,南麵是一片好似沒有盡頭的荒蕪,而向東望去,則能依稀看見桂冠之樹樹樁之上的精靈主城娜蘭索瓦。


    片刻的遠觀之後,冷鴉不由暗自感慨:“古有精衛銜石填海,而今又有白鷲累石成山。隻要身體仍然健康,自己也應不懼現實的困境,一步一步去往心中的目的地。”


    遠望不是攀登希寂山的目的,一窺寂木培育場才是真實所想。冷鴉很快收迴視線,轉而望向希寂山內側的景觀。


    然而所謂“寂木培育地”,並不如他心中所想的高大上。碎石累積堆疊而成的山頂,同樣也是坑坑窪窪、高低不平。


    你能看見許許多多不同種類的樹木,組成一片枯黃凋蔽,高低不一的叢林。鬆柏、楊柳、雲杉、梧桐,一些常見的樹木能夠被叫出名字,更多的他們已難以辨認。


    有的高大挺拔直指天穹卻已枯死,有的剛剛破石而出,卻仍綠意盎然。


    枯黃是這片叢林的主色調,此時仍然保持綠色的樹木已是百裏挑一,至於如何判斷究竟哪一棵樹已經進階為寂木,仍然是一個問號。


    手中握著柯萊納的寂木殘枝,碧綠光芒的指針開始出現偏轉,時而指向這一棵,時而又指向那一叢。


    這說明希寂山頂的樹木有許多株已經開始孕育萬木守衛的力量,然而究竟哪一棵是所謂“天選之木”,似乎還有其他的判定方法。


    “尊敬的白鷲隱者,如何判斷究竟哪一棵樹會成長為寂木呢?難道要截斷它們的枝條,查看是否有年輪?”


    冷鴉直言相問,白鷲隱者淺笑一聲予以作答:


    “看來你們的觀察細致入微,一定是在寂木原木的運輸過程中,就已察覺到了這個特征。不過我並不需要截斷枝條,以相對溫和的方式,就能判斷一棵樹木是否有年輪。”


    白鷲隱者說著就立即開始演示,他走向一棵枝繁葉茂的綠梧桐,伸出手掌撫向其枝幹,就像是一名老者,撫向稚氣未脫孩童的腦門。


    他貼合於樹的掌心藍光流轉,繞著樹幹滑行了一周。隨著半精靈攤開幹枯的手心,一麵與枝幹等大的年輪圖躍然其上。


    寒蟬靠近上前細細觀看,數著年輪的數量停在了數字11。說明這棵梧桐樹已在希寂山的頂端存活了11年,破石而出已經非常不易,但它仍然不是寂木。


    “一棵樹木沒有年輪,原因無非有二。


    一是生長的速度天生就非常之快,在短短的一年之內,就從幼小的嫩苗拔升為參天大樹。整個生長周期低於一年,自然就沒有年輪。


    二是在靈氣的滋養下,一棵成年樹木自行打通了內在的隔閡,將原本的年輪漸漸消除,成為渾然一體的寂木。”


    白鷲隱者的敘述很平淡,卻特別就“渾然一體”四個字加重閱讀,也算是特別強調,[沒有年輪]本身就是寂木的最大特征。


    然而寒蟬冷鴉的關注點卻在第一種情況之上,因為他們曾經見過一棵在一年之內從幼苗長為成樹的樹木,準確來說,那棵樹是在一夜之內就完成了整個生長周期。


    “難道小熔岩之家地底那一棵。。。”


    寒蟬悄悄發出了密語,微微撐開的眼眶流露出驚疑之色。冷鴉默默點頭,又淡淡迴了一句密語:


    “隻要園長黑岩風所言非虛,應該八九不離十了。更重要的是,小熔岩之家的地底,未必像希寂山一般靈氣充裕。”


    “你是說那種環境孕育而出的寂木,更加難能可貴?”寒蟬眉頭輕挑,聽出了言下之意。


    冷鴉沒有迴答,而是轉而向著半妖提問道:“尊敬的白鷲隱者,如果希寂山之下出現了沒有年輪的樹,是否也可以認定,它是一株寂木呢?”


    身著袍服的半精靈,折斷的耳朵明顯跳動了一下,斬釘截鐵道:“不可能!我和我的部下曾經遍訪星靈界,沒有發現你所說的那種樹。


    更何況三星對撞的浩劫之後,萬木星早已不是萬木星。天地靈氣的消亡卻無法逆轉,如果不通過後天的方式創造出靈氣充盈的場地,寂木絕無可能孕育而生!”


    望著白鷲隱者竟急切地有些許失態,寒蟬忙上前提問轉移話題:


    “雖然我不清楚靈氣究竟是一種怎樣的能量,是不是可以認為,寂木就是靈氣的一種容器呢?”


    白鷲隱者讚許地望了一眼寒蟬,輕輕扇動背後的白羽翅膀,似乎是在平複內心的波動,三次揮舞翅膀後,它才緩緩開口道:


    “沒錯,你們完全可以認為,寂木就是靈氣的容器,它承載著守護星靈界的願望,是讓整個叢林生生不息的意誌。


    而萬木守衛,就是這個意誌在真實世界中的執行者。


    不過如果想要驅動靈氣充盈的寂木,仍需有[獻魂者],舍棄己身與之融合。否則寂木終究是死木,無法移動,無法行走於叢林之間。”


    獻魂者?


    白鷲隱者又一次拋出了新的詞匯,不過冷鴉卻並不覺得驚奇,因為此前小隊成員討論的時候就有推測過:


    萬木守衛的機製類似於高達或福音戰士,如果寂木本身是機甲,還需有“獻魂者”作為操縱機甲的機師,當二者合二為一,萬木守衛才算是真正誕生於世。


    這一趟希寂山之行,相比參觀培育寂木的樹林,從白鷲隱者口中獲得的信息與情報,或許才是更有價值的事情。


    不過正所謂來都來了,這片地圖好歹撥雲見日,完成了全局的探索。


    當下一次小隊全員到齊,應該還要再攀登一次希寂山,以此確認柯萊納的殘魂,能否在山頂被修補。


    繞著希寂山頂的叢林走了一圈,並未發現其他有價值的線索。冷鴉明白朽木台的行程將暫時告一段落,當下最重要的事情還是探索迷霧中地圖。


    在這山頂視野極好的時刻,身邊又有一位曾遍訪大陸的npc,冷鴉當然要打探一番。他站在山崖之畔遠望,向著懸於空中的半精靈請教道:


    “尊敬的隱者,您高貴的足跡遍布星靈界的每一個角落,這真是一個令人仰望的壯舉,渺小的我想向強大您請教一個非常簡單的問題。


    西海岸有一片靈墟叢林,我想要拜訪其中居住的精靈,您能幫我指一條方向嗎?”


    冷鴉彎腰躬身,堆砌形容詞說了一大堆的漂亮話,寒蟬想要幫忙,急匆匆地跟了一句:“我也想去那兒!”


    她隨意的搭腔是那樣的有氣無力沒精打采,然而卻比冷鴉細細遣詞的漂亮話更為管用,白鷲隱者就當沒看見黑衣人,轉而望向白衣女子,溫和地開口道:


    “哦?靈芽客寒蟬,你想去靈墟叢林?把你的地圖打開,我來給你畫一條線路。”


    “額。。”


    冷鴉沒來得及說出的話語被卡在了喉嚨裏,這一番區別對待實在太過直白,不過他又無法辯解,隻能苦往心裏咽。


    寒蟬的初始魅力值就有2點,習得薔薇訣之後又被動增加了6點,在npc好感度方麵,對於冷鴉這種幸運魅力雙鴨蛋型選手,簡直就是降維打擊。


    白鷲隱者輕輕揮手,一條路徑就已印刻在寒蟬的記錄儀小地圖之上。為了挽尊,冷鴉隻能輕輕咳嗽一聲,岔開了話題。


    當然,為了避免npc好感度降低,他的話語仍然不敢有失禮貌:


    “尊敬的隱者,我預祝您能夠成功培育出寂木,並且最終迎來新一代的萬木守衛,到那時,您是不是就能完成屬於自己的[契]。”


    此言一出,此前一直對冷鴉板著臉的白鷲隱者,難得一見對他敞開了笑容:“小妖,那我就借你吉言了。”


    下一秒,他的神情又變得無比莊重,眼睛也似乎閃爍枯木逢春的光芒:


    “不錯,我在朽木台堅守了這麽多年,就是為了完成自己的契。我相信當萬木守衛再度現世,蟲災退散的那一天,契守者一定會認同我的存在,即便現在的我。。隻是半妖之身。”


    它帶無限憧憬,扇動白羽之翅,飛入希寂山外繚繞的雲霧中。它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見,雲間的聲音卻久久在山巔迴蕩。


    “我的契,就是整座希寂山!”


    寒蟬冷鴉立在山巔出神了許久,似乎是被自名“隱者”的半妖,以及它長年不懈地堅持所感染。當然整個白鷲部族世世代代前赴後繼地追隨,更是令人為之歎息。


    它們心甘付出,當然不僅僅是為了成全白鷲隱者的契,更是因為這個契的背後,承載著所有林地親和的生物守護叢林家園的共同願望。


    然而,這仍然掩蓋不了一將功成萬骨枯的悲哀。


    這種[契]的形式,與妖域觀星台構築白雲星海的那位顯然有不同。集體的成果被冠名於一人,這是文明長河中常見的悲涼與無情。


    當然,作為靈芽客,寒蟬冷鴉同樣也希望萬木守衛再度現世。


    他們在一個虛擬遊戲中,體會到了某種殘酷性,也許你想為每一隻普通的白鷲鳴不平,但卻很可能發不出聲音,因為係統並未給予它們[名字]。


    作為現實世界的入鏡者,停留原地不是冒險者的風格,短暫的沉默終是被冷鴉所打破,他們不是一日成樹沒有年輪的寂木,所有的成長都需用自己的腳步去丈量。


    “我們也該出發了,下一站,去往星靈墟。”


    朽木台下,亂雲堆外,幽冥引著小隊的另外幾名成員,還帶著一個名為辛薩斯的“精靈尾巴”,穿過荒地與密林,終於再次來到根須長城。


    根須長城是由各家大型公會建築和把守。他們分段而治,收取普通玩家來迴翻越城牆的“登城費”,充入各家的金庫之中。


    大公會間彼此合作,卻又勾心鬥角。想要在虛擬世界逐鹿天下,總需有海量的金幣支撐。


    如果別家的長城出現缺口,自然就無法收取登城費。因此根須長城的破損,雖然大部分是由於蟲潮的衝撞,但仍有相當數量的缺口,是因玩家自己搞的小動作。


    沿著根須長城大大小小的摩擦每日不斷,這些都是公會戰的雛形,也是許多玩家最熱衷的遊戲內容之一。


    人們組成一個又一個的陣營,從你掄我一拳,我悶你一腳,到大規模的械鬥團戰,傾注熱情,揮灑生命力,延續現實世界爭權奪利的主題。


    說迴根須長城,正是由於大公會間的摩擦與較勁,每一個公會實際都希望自家段落的根須長城穩固如山,因此都有想方設法地加固,隻是實際效果不盡如人意。


    掌握火係法術的玩家太多,搞破壞的人隻需遠遠甩上一個火係技能,就能輕易達到目的,簡直防不勝防。


    所以各家都迫切地希望找到耐火又耐磨的材料,加固自家的長城段落,隻是現階段仍沒有一家達成所願。


    幽冥帶隊沿著城牆而行,最終來到死神淵公會把守的長城段落。還沒走上幾步,就被駐於長城之上的死神淵玩家叫住了。


    “這不是幽冥兄弟嗎?許久未見,別來無恙!”


    聲音的主人是一名精靈戰士,id枯榮死神,正是這位玩家,發布了任務[根須長城的修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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