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恩大步流星地在赫拉要塞的走廊中穿行。


    之前基裏曼與他分開的時候,是希望他們二人都能在這段時間裏暫時擱下之前種種不合的意見,在做別的事情的同時冷靜下來仔細思考一番。多恩覺得這提議沒什麽問題,因此同意了。在這場波及了整個馬庫拉格世界的意外發生之前,他暫時擱置了與天獅戰團或者審判庭有關的問題,專心在研究自己斷臂的替代方案上,直到現在。


    當地時間本來已經入夜,然而,從廊間的觀景窗中落進來的並不是馬庫拉格原本幹淨澄澈的夜空中閃爍著的點點星光,而是亞空間的肮髒色彩。象征了某種意義警報聲響徹要塞各處,尖銳地撞擊著所有人的耳膜。據多恩所見,基裏曼的部下,不論是星際戰士還是凡人軍,都一如既往地訓練有素,所有人都在這種聲音的刺激下亂中有序地忙碌著,但依然尚未有人能夠告訴這位原體,除了大家都看得到的表征之外,整個馬庫拉格到底陷入了怎樣的狀況當中。


    這就是為什麽他必須要找到他的兄弟,但很遺憾的,作為馬庫拉格,乃至於整個奧特拉瑪五百世界的主人,基裏曼現在也沒有完全掌握事情的全貌。任何指揮官對現狀的把握都必須依賴一線觀察員傳遞來的情報,所以,如果一線觀察員傳來的情報本身就很混亂,甚至自相矛盾,那麽哪怕是原體,也做不到從中推論出準確的情況。


    “目前我們唯一知道的是,敵人不是從曼德維爾點來,而是直接在馬庫拉格軌道附近撕開了亞空間裂隙,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基裏曼如此解說時口中發苦,“敵人沒有在意艦隊與天體之間的引力影響,或者他們就是故意將這當作武器。不僅裂隙附近的艦船因毫無防備而轉瞬間就被亞空間、引力波或者敵人的炮火撕碎了,離得稍遠些的也被直接堵在空港裏任人魚肉,就連馬庫拉格,這個世界本身,也不得不在應對敵人進攻的同時應對自然災害——監測部門向我發布了大規模地震與海嘯預警,所有的城市都得迅速進入避險流程。或許唯一的好消息在於,赫拉要塞的地勢足夠高,不會受到海嘯的侵襲;至於地震,機械教的地殼固著設備會盡量處理。”


    又一陣震動從他們的腳下傳來,基裏曼苦中作樂地擠出了一個笑容:“哎,看來他們的技術也沒有他們喜歡吹噓得那樣神乎其技。”


    這倒有點錯怪機械教了,畢竟這些紅袍怪咖在建設相應設備的那時,無論如何也預想不到現在這種極端情況。赫拉要塞又坐落在馬庫拉格最高最大的山脈之上,這裏本就是地震多發的板塊交界地帶。帝國建築的抗震等級已經隨著材料學的進步增長到了匪夷所思的高度,但這也並不意味著,要塞的承重結構不可能被高等級的地震搞塌。


    多恩點了點頭,沒有作出評價。有關赫拉要塞的抗震等級這件事,他可能比在這間要塞裏睡了一萬年的主人本人都清楚的多——要知道,當年基裏曼在色薩拉一戰被裝進靜滯力場之後,可是多恩來到這裏,親自翻修並加強了整個赫拉要塞的自律防護措施。因此,他越過了這個問題,直接轉向更核心的方麵:“我們的敵人到底是誰?”


    “還不清楚。”基裏曼的聲音當中透露出一股因事情失控而產生的煩躁,“近乎所有的前哨站都在這個龐大亞空間裂隙展開的那個瞬間裏失能了,鳥卜儀陣列的示數也一團糟,通訊線路裏到處都是無意義的廢碼。我們現在隻能勉強知道敵人有三艘戰列艦,一百艘以上的護衛艦——這是個約數,因為敵軍的艦隊規模似乎每時每刻都在繼續擴大。從馬庫拉格衛星上傳來的信息說,他們從艦隊中幾艘艦船的識別碼辨認出這是鋼鐵勇士的艦隊,但在他們表示將進一步確認這個情報之後,這個監測站就再也沒有傳來迴音了,我們依然不知道是否可以將敵方的整支艦隊都認定為歸屬在鋼鐵勇士的統一調度之下。”


    “但至少他們確實在。”多恩點了點頭。


    情況糟透了,馬庫拉格上的帝國軍隊——不論海軍還是陸軍——簡直就像走出拐角後陡然被人套了麻袋,在什麽也看不見的情況下被不知道什麽人飽以老拳那樣。一些意誌不堅、水平不夠的指揮官在這樣的情況下會因無法發出有效指令而造成潰敗,但原體的心智與戰術眼光都遠遠在這個基準線之上。


    “無論如何,你應該作出反擊。”多恩語氣平靜地指出。他們的確不知道這個亞空間裂隙是怎麽產生的,敵人又具體是哪一家哪一戶。知道這些或許確實能讓他們打得更輕鬆、更有針對性一些,但更現實的問題是,他們已經在挨打了,就必須得還手,才能為自己爭取重整態勢的喘息空間。


    基裏曼同意這個觀點:“所以我已經要求空港最外圍的艦船直接進入戰鬥狀態,為港內的艦船爭取時間,同時馬庫拉格之耀號也將直接出港,帶領這次反攻。現在我們能做的隻有等待,等待還能動的艦船一邊作戰,一邊偵查前線的情況。”


    多恩點了點頭,沒有發表反對意見。他是讚同這一戰術安排的——哪怕他們都知道,空港之上的諸多艦船,將會因為這輕飄飄的幾句話命令陷入怎樣的慘狀當中,也是一樣。


    因為戰爭當中,除了將無數活生生的人命和海量的珍貴資源兌換成籌碼,扔進這個可怖的祭祀場,為己方換取一絲微薄的勝機之外,總是沒有別的辦法可想。


    ——


    在天空裂開、警報發出的幾乎同時,馬庫拉格地麵上安置的強大護盾及防空係統就都已經啟動了。可掌管這些對空強大武器的班組都沒有想到,他們首先需要擊落的東西,是帝國己方艦船被各種原因破壞後,又被馬庫拉格的引力捕獲而落向地麵的巨大碎片。


    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城市上方的天空被亞空間的裂隙撕碎,任何凡人哪怕隻是作出抬頭仰望的動作就會有被混沌腐化的風險。但在城際廣播中反複迴響的警報和忠告根本沒法阻止市民們向天空看去——在馬庫拉格機製優秀的教育體係之下,當中的公民確實都至少識文斷字,懂得聽指揮,並且在許多次不幸降臨的戰火當中訓練有素。但在眼下的情況裏,人類“看向可怖聲響的來處以確定自己的逃亡方向”這種寫入基因的本能,還是會輕易地壓倒後天經由教育得來的習慣。


    除開亞空間汙穢的光芒之外,馬庫拉格原本寧靜的天空當中其實另有璀璨的光源。巨大戰艦流星般的引擎、相互開火或擊中時發出的光芒連尚在白天的半球地麵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更不用說被引力捕獲的戰艦殘骸向地麵墜落時,與空氣摩擦產生的巨響和火光了。馬庫拉格的人民或許已經見慣了各色戰機從太空向下俯衝的景象,也熟悉星際戰士空降倉劃破空氣時產生的流火——但這個,動輒數千乃至上萬噸的,根本就是一棟摩天樓大小的金屬結構裹挾毀天滅地之勢從天而降,則完全不是同一個量級的。


    甚至於,這些從艦船上被整塊撕下來、不幸墜落的火球當中其實還有勉強能用的維生裝置和活人。天空上正在發生的事情要比地麵上所見的更加殘酷,對這些人來說,也不知是在艦船殘部與大氣摩擦的過程裏被蒸煮而死幸運一些,還是被地麵城防的高射炮擊中、在衝擊中因某種原因死去幹脆一些。


    最為殘酷的事情當然發生在軌道上,因為這種突如其來的攻擊和莫名其妙的死亡在戰火連天的銀河當中已經司空見慣了,唯一永遠會燒灼帝國人神經、帶來烈火般的憤怒與仇恨的,隻有背叛。


    在軌道上,造成艦船減員沉沒的並不僅僅隻有敵人的出現、衝撞,以及射擊。馬庫拉格之耀號也在出港。


    帝國攝政班師迴朝時帶迴了極限戰士的一連與二連,其中二連隨他本人迴到了馬庫拉格地麵,一連則和一眾極限戰士係子團一同留在太空上,照料榮光女王戰列艦以及相應的護航艦隊。這些由星際戰士主要控製的艦船在接受到自己基因之父的命令之後,便像往常一樣立刻展開了行動,準備出港進行迎擊。但是——四周泊位的艦船無法配合他們的動作,甚至於整個艦隊當中的一些艦船自身也出了問題,無法立即對命令進行響應。


    因為不論如何,帝國中的艦船都必須要由人來開動;這些在崗位上勤勤懇懇、任勞任怨的工作者又大多是肉體凡胎的男男女女。帝國的基石也大多是由這些人壘砌而成的,但很可惜,這些人也很容易受到亞空間的影響。意外發生時,亞空間能量的衝擊令許多機組成員在轉瞬間遭受到腐化,又傷害到了更多人的心智。這令每一條艦船中的各個部位都產生了混亂,並且一時間陷入了極端的人手短缺當中,難以迅速處置。像基裏曼麾下這些由原鑄星際戰士進行調度的艦船一般,能夠在這樣的極端情況下迅速響應的,才是少數。


    但馬庫拉格之耀號依然在出港。


    榮光女王級戰列艦就像是一個浮在軌道上的小島,一座可以航行的城市。現在,這座迅速在極限戰士一連長西弗勒斯·阿格曼的調度之下從衝擊中恢複了行動能力的城市,在無法獲取臨近泊位上其他船隻的響應配合的前提下,近乎是立刻,便決定開始用炮火清出自己的航線了。帝國海軍的艦船,同屬於極限戰士或其子團的艦船,審判庭的艦船,運送物資補給的憲章船,都在馬庫拉格之耀號的炮火之下一視同仁地被擊落。幾艘小型的護衛艦也在統一調度之下,將她們的撞角首先對準了自己的同儕,不顧船舶間距過近會造成怎樣連鎖反應地衝了上去,利用這種暴力的物理手段,將暫時無法移動的船隻從原位推開。


    從全局上來看,這是個不難理解的策略:什麽都不做的話,一旦被哪怕一艘敵方的戰列艦獲得了清晰的射角,整個空港中的所有艦船都別想活下來。但如果馬庫拉格之耀號的緊急響應——哪怕隻是作出這種響應就要付出極大的代價——能夠略微達成戰果,港內的艦船還能至少保存下三分之一的數量。


    用小一些的犧牲去抵扣更大的犧牲,戰爭的天平之上經常會發生這種殘酷的較量與權衡。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有足夠的理性去理解其中利弊,尤其是當被迫的犧牲降臨到自己的頭頂的此時此刻。有一些靠近外圍的、隻意識到了自己擋在了帝國攝政旗艦炮口麵前的艦船驚慌失措地試圖逃竄,卻隻是把自己送到了更外側敵人的炮口下麵;還有一些沒有完全弄清楚現狀的船隻,發現了馬庫拉格之耀號的所作所為,便立刻在亞空間的影響下認定極限戰士背叛了帝國,於是調轉炮口,試圖螳臂當車地與其對射……


    總之,踩著血與火,鋼鐵與生命,不論發生了什麽,馬庫拉格之耀號都依然堅定地出港。它在經受了亞空間衝擊後,依舊能夠在技術神甫的努力之下運轉的俄歇陣列和鳥卜儀上,正實時地向戰艦上的指揮層提供戰場情況——然後,更令人絕望的事情發生了:


    在敵人繁雜混亂的、由各種型號艦船勉強拚湊而成的護航艦隊當中,第四艘戰列艦從亞空間裂隙當中緩緩現身了。


    她很大,非常大,出現得很緩慢,還有一半陷在亞空間裏。不論是導航員還是占卜機構,都暫時未能勾勒出它的全貌到底如何,但艦橋上已經收到了這艘看似沒有怎麽受到汙染的混沌艦船的識別碼:


    鐵血號。


    ——


    “地震?”依舊處於地下設施當中的藤丸立香,在建築整體的搖晃當中緊張地拽住了身邊阿庫爾多納的手。


    地震本身不稀奇,作為生在亞太第一島鏈地震帶上的人,她早就對此經驗豐富,甚至還有閑心憑體感來評價,現在這點震動大概是五級地震左右。令她感到少許緊張的是,她不知道逃生通道該怎麽走,也不知道這年頭的地震避難流程跟她當年習慣的還是不是一樣。


    “不必擔憂,這是赫拉要塞內部。”馬克西烏斯為自己的戰團駐地說話,“建築結構的強度足以扛住絕大多數地震了,何況,在要塞更深的地下,機械教還設置了地殼固著設備,這會緩解板塊運動造成的影響。”


    他雖然這麽安慰,但其實,他心裏也沒底。他隻是從資料上學到過這些事情,實際上,他並不是在馬庫拉格出生的,而是考爾在原鑄計劃啟動後,在火星本地偷偷征召並改造而來的。馬克西烏斯雖然有一個能毫無障礙地混進馬庫拉格中的名字,可實際上,他在馬庫拉格的土地上停留的時間或許沒有比他在馬庫拉格之耀上停留的時間更多,而他在馬庫拉格之耀上的時間與他服役的總時長相比,大概也不到二十分之一。


    不管馬克西烏斯在說話時是否自信,這都多少讓藤丸立香放心了一些——雖然她依然在懷疑,這個情況下電梯到底還能不能用。但考慮到,這個部分從的建築看起來就一副從來沒有設計過樓梯的樣子……


    “還是得盡快上到地麵去。這意外不會影響到我們本來的計劃。”阿庫爾多納評價。隨後,他很自然地轉向了另一邊的克隆體:“大人,您應該和我們一起走。”


    克隆體還沾著灰塵和血汙的麵孔上露出了一點驚訝的神情,桑托也氣勢洶洶地轉迴頭來,想要說點什麽。馬克西烏斯沒反應過來,還有些呆然,但藤丸立香最先接上了這段話:“我覺得沒問題,攝政需要知道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而且退一萬步,已經被敵人滲透進入一次的樓層已經叫人很難認為是安全穩妥的了。”


    桑托卡了一下,忿忿地轉迴頭去,盯著走廊中二十米之外的下一扇門看。克隆體也在短暫的停頓後順從地點了點頭:“還有那些守衛在附近的極限戰士。”


    他本想說所有人都應該一起離開,但又在轉瞬間意識到了前一段走廊的慘相中到底包含了什麽具體的內容,於是隻得停頓一下,尷尬地轉向馬克西烏斯:“我很抱歉。但那位智庫帶著幾個人去了更後麵的走廊裏,或許他們的運氣會好一些。”


    馬克西烏斯並不覺得事情能夠如此樂觀,但也姑且出於禮節地點了點頭,準備道謝。但在他剛剛開口,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的時候,二十米之外的那道精金大門的對側,突然傳來了一聲爆炸般的巨響——緊接著,那一扇門便也像是被熱熔擊中了一般,金屬表麵開始轉化為白熱的熔融狀態。


    “桑托?”


    “不是我。你覺得熱熔的射程有二十米那麽長嗎?”


    鋼鐵之手沒什麽好氣地準備再次架起爆彈槍,但這時候,藤丸立香試探性地發出了疑問:


    “阿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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