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到禦劍向上,重新迴到仙劍門山門。他因為急著與陸揚名、徐青玉見麵,所以禦劍先走一步。


    他落地,踏著白石板往前走。側方大風洶湧,巨大的鴻冥飛舟停在山峰旁,玉片隨風揚起,鄭到側頭看了看黑壓壓的船底,心想:“又有什麽任務嗎?”


    此時山峰上正是雲煙繚繞,銀裝素裹,許多雪還沒來得及化。廣場前兩把巨劍交疊的山門甚是恢宏,而巨劍之下站有兩道倩影,原來是徐青玉與古蟬。


    徐青玉看到他,舉起玉腕向他招手,好看的眉頭皺著,有些急切的樣子:“快點、快點。”


    鄭到顧不得便小跑過去。


    徐青玉身穿仙劍門白衣,披著銀色大氅,頭戴白色毛茸茸的雪帽,絨毛還被大風吹得飛舞,看得鄭到一樂。


    他剛想問:“你這是什麽裝扮?有這麽冷嗎?”話卻被堵住了。


    “快點、快點,你可算迴來了,陸揚名找了你幾次都沒找到。”徐青玉清脆的聲音響起。


    “怎麽迴事?他人呢?”鄭到問。


    “他等了你十天,昨天剛走,又有任務了。”她語速非常快:“他讓我把這個一定親手交給你,幸虧你來了,不然隻有讓古蟬師姐給你了。”


    鄭到接過徐青玉給他的黑色盒子,然後向她旁邊的古蟬師姐笑著點點頭。


    “好了,我也要走了。”徐青玉說完,準備向鴻冥飛舟走去。


    鄭到覺得有點突然,心裏竟有些空落落之感,他問道:“你去哪兒?”


    徐青玉笑容綻放,好像很高興:“北域,說不定還可以到極寒域看水晶宮殿。我得快點,不跟你說了,再見。”


    鄭到仰頭看著遠峰旁的鴻冥飛舟,上麵已經有許多弟子,很多都是周通新聞上經常出現的麵孔,當然還有袁問天。他迴來時本來想了有很多話要說,要和兩人道別什麽的,到現在卻一句沒說出口。


    自己就要去滄州了,說不定很久很久都見不到了。


    “再見。”他最後隻輕聲說了句這個。


    徐青玉禦劍飛走。


    鄭到歎口氣,低下頭看見了手中的盒子,可惜陸揚名也沒有見到。他將盒子打開,想看看是什麽這麽重要,陸揚名一定要給他。當他看見後,目光再也無法移開。


    是重生丹!


    旁邊還有陸揚名留的字條,他的字真醜,上麵寫著:


    “鄭師兄,不要平庸地死去啊。”


    這幾個字衝入他眼中,死死印入腦海,鄭到眼睛竟一時出現朦朧水汽與迷茫無措。


    陸揚名的聲音如同在他耳邊響起,他呆立在原地再也動不了。正如他們當年所說。


    陸揚名最怕平庸,鄭到最怕死亡,六年前說的話,他還一直記得。


    一層層的迴憶湧上來。鄭到這才明白什麽是百感交集,他本以為自己不行了,斷臂整整八年,他嚐過了無數痛苦絕望,他強撐著脊梁換來的是一紙調令,他已經充分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準備淹沒在人世裏了。可陸揚名仍給了他最後選擇的機會,那苦苦奮鬥卻得不到的丹藥,名為重生。


    他將盒子合上,用力抓在手中,抬起頭喊了聲:“師姐!”


    天上禦劍的徐青玉停下,轉過頭看著他:“怎麽了?”


    鄭到抿了抿嘴,看著她,再也沒有道別的話,他聲音平靜:“三月後,我會參加論道大會。”


    徐青玉點頭:“好,我如果能迴來,就來給你助威。”


    鄭到點點頭。徐青玉朝他笑一下然後轉身飛走。她還一邊向飛舟揮手,一邊喊到:“來了,來了。”


    鄭到將盒子收入儲物袋,轉向古蟬行了一禮:“古蟬師姐。”


    看樣子古蟬並未將調令的事告訴他們二人,是想讓鄭到自己決定,而鄭到到最後都沒提過讓徐長老幫忙的事。


    古蟬看了看他:“你這又是何苦?”


    他此時已換了一副表情,看起來那麽平靜,像幽靜的叢林,野獸暗伏其中,他輕聲說道:“我會靠我的雙手,將我失去的都拿迴來。”


    古蟬一愣,沒想到這個平日裏看起來溫文爾雅的師弟,會說出這種話來。


    她微笑:“拭目以待。”


    ……


    玄機峰。


    “唉,我跟你說,買這個肯定沒錯……”周通正牽著一位漂亮師妹的手在櫃台上聊著天,滿臉都是笑容,這時候鄭到進入了竹樓。


    “喲,鄭師弟,稀客啊。”


    鄭到也沒到裏麵看,而是微笑行禮等候在一旁:“周師兄。”


    周通拍拍漂亮師妹的手,撇撇嘴說:“看見沒,這就是男人,平時沒事人都見不著,現在要幫忙了來叫‘周師兄’來了。”


    那師妹被逗得咯咯笑。


    鄭到也微笑:“周師兄生意興隆日進鬥金,不敢打擾周師兄掙錢。”


    “去三號房等會兒吧。”


    鄭到點頭。一會兒,竹屋內周通過來鄭到對麵坐下。


    “說吧,什麽事。”


    鄭到取出一塊靛青的金屬,放在桌上:“幫我做個法器。”


    “什麽法器?”周通看著桌子上的孔雀鋼,這金屬誕生於雷海,質地純粹,傳導法力的效果極好,韌性極強的同時還比較輕盈。


    “這個你熟。乘風翼。”


    周通拿起那塊孔雀鋼,將它對著燈轉了轉,方形金屬反射著青幽幽的光輝,他笑著緩緩說道:“你給我這麽好的材料,我很難找到別的東西和他搭配呀。”


    鄭到依舊微笑:“我肯定是相信周師兄的能力的。”


    周通將金屬放在桌子上,而後靠著椅子蹺著二郎腿,兩個手指輕撚:“能否做出來,還要看你給我多大的支持。”


    鄭到無奈,將那塊海龍真銀和赤岩銅取出來,這是他身上最值錢的東西了。


    周通搖頭:“不夠,不夠。”


    鄭到便把殺的那兩人的儲物袋,還有那件破損的枯木拐杖,以及遊仙穀賄賂他的的財物,還有任務所得都拿出來。


    “什麽破銅爛鐵?”周通說到。


    “我隻有這麽多了,周師兄。”鄭到說到。


    周通隨後一笑:“其實我可以不要你的靈石,我這叫萬事通,專門幫弟子解決困難的。隻要你答應以後幫我做一件事就好,至於價值嘛,就相當於現在乘風翼對於你的價值,你說了算。如何?”


    這要答應了他就算許諾了,以後若是不做,必定會產生心魔。


    鄭到笑:“我可不敢跟周師兄做這種交易,我怕虧死。”


    周通歎氣搖頭:“可惜。”


    “還差多少靈石?我去籌。”鄭到問。


    “至少一千。”


    鄭到點頭準備離去,要出門時迴頭問一句:“不能賒賬嗎?”


    周通微笑:“你說呢?”


    後來鄭到找古蟬借了一千兩百靈石,他心中感慨,自己這就開始欠錢了。


    做完這一切後鄭到一直在屋內安心休養,五天後,他身上和神魂上的傷勢全部痊愈。因為他創出了劍招,所以神劍訣順利步入第三層,修為來到練氣後期。


    痊愈後的鄭到打了一大桶水,在屋後小院子裏將身上擦了個幹淨,過後他又打了幾桶水在旁邊備著。


    他打著赤膊,坐在凳子上,旁邊有個小桌子放著幹淨的白布。右邊的手臂齊根斷掉,現在已經長起了皮肉。


    他先吞下兩粒補血的丹藥,然後取出匕首烏遊,在它表麵用火烤過一道。隨後他將一塊帕子疊好銜在嘴裏,他將滾燙的匕首放在肩膀上,開始將多餘的皮肉一點一點割下來。同時他牙齒收緊,身子瞬間變得通紅,蚯蚓般的血管在皮膚中鑽來鑽去,密密的汗珠浸出來。


    他來迴活動著鋒利的刀刃,他煉過體,肉體強度已經很高,尋常刀劍很難傷到他,必須要用鋒利的法器才行。諷刺的是當年正是這把法器害得他斷臂。


    如今即使用了烏遊,切開血肉依舊困難,如鈍刀割布,每一刀下去鑽心的痛苦都讓鄭到眼前一黑。但他被血染透的眼睛死死盯著前方。


    一直持續了兩個時辰,鄭到重重地喘氣,地上已經流了一大片血。緋紅的皮膚變得蒼白,但仍未結束,更痛苦的在後麵。


    他的斷臂處,骨骼生長了一部分,形成一團堵在斷口。鄭到歇息片刻,血還在順著他的胸部腹部流下,他再度握緊烏遊,刀刃放在骨頭上,將多餘的骨質一點一點刮下來。他的骨頭更硬,這個過程更久。


    直到兩個時辰後,地上堆了一堆鮮紅的骨沫,他才停下來。此時他竟然覺得疼痛變輕了,反而有一種昏昏欲睡的感覺襲來,他憑借強大的神魂保持著清醒。若不是靈魂進階到潭境,他真不知道自己能否堅持住。


    最後,他吞下重生丹,拿出早已解凍的右臂,正正對著自己的傷口。藥性被他逼往手臂,他隨時用神識感受著,控製著,每一根血管,每一根經脈都要對接上,骨頭和骨髓也要剛好接上。


    整個重生的過程,血肉經脈的活動生長又給他帶來了不亞於先前的痛苦。


    直至一天過後,手臂才從表麵上完全長上了,但右臂依舊是青黑色的,動彈不得。藥性還沒有完全煉化。巨大的痛苦讓他在床上暈厥了三天,醒來後他發現皮膚才恢複了血色,漸漸能做一些輕微動作。


    重生九天,鄭到完全接迴了手臂。時隔八年,他再次催動《九轉經》,修為重迴練氣巔峰!


    唯一有些遺憾的是,三靈合身術煉體時右臂不在,導致他現在左臂比右臂力量大很多。需要長時間的鍛煉才能將右臂也修煉到和左臂一樣。


    康複後他便去報名參加論道大會的比賽,論道大會是各方正道修士都能參加的,但比賽隻針對三十歲以下的青年修士。仙劍門弟子參加論道大會,每人隻能一次,算作考核,取得名次當然有獎勵,如果沒進前五十名就算考核不通過,不通過則可能像鄭到一樣被調走,所以很少有人冒險。


    再加之通過論道大會進入仙劍門的也算參加過一次,門內有參賽資格的人其實很少,也是門派給那些有天賦的門外修士留機會。鄭到的報名還算容易。


    剩下三個月他開始將自己所有神通融會貫通。如今《九轉經》有練氣巔峰的法力,《神劍決》有練氣後期的法力。他的法力其實已經超出普通練氣巔峰修士許多。


    他現在最仰仗的神通便是劍招“禦心”,堪比頂級二階防禦法術。然後是三隻獸靈,以及三靈合身後的力量爆發,配合證道劍威力恐怖。烏遊攻擊性雖強,但這招是他的底牌,他不想在太多人麵前暴露。神識攻擊“慧劍”也是一個奇招。


    三隻傀儡蜘蛛,改良水箭術,摹法繪真筆,雖要次一點,但對付許多練氣修士還是十分有效。


    他自認為在論道大會上取得好成績沒問題,但究竟要多好的成績才能讓師尊改變想法呢?


    八強?四強?


    方子逸當年是八強,憑僅僅剛步入練氣後期的修為。鄭到想起來這個給他帶來這麽多痛苦的男人,過了八年,若是與全盛的方子逸對上,自己比他強嗎?鄭到難以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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