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春夏交接之際,這金烏神鳥雖明媚卻還未真正發威,此時它掛在西天,好像正準備著要降落到蒼天之涯,即使隔了這麽遙遠的距離,陽光仍不辭辛勞向萬物奔來,闊地上的一捧清泉因此澈若無物。


    泉水空明,可見白色池底如蒙塵暖玉,在清泉中央三根綠藤相互纏繞著伸出水麵,它的根部穩穩地抓著池底,頂部的花朵像是琉璃做成的杯盞,裏麵盛滿的液體如同岩漿。


    隻見綠藤旁清澈的水麵漸漸凸起,一個水人從中緩緩浮出,他將手伸向花朵,眼看著已近在咫尺。


    岸邊一團灌木中,一發水箭崩開幾條刺棘向水人疾射而來。


    ……


    一滴血落入清泉……“咚”,在如此安靜的環境,這聲音對水人來說仿佛響徹腦海。他急忙捂住胸前傷口,盡力不讓血液冒出,但此時已經太遲了。


    白色的潭底開始挪動,其上細膩的塵土向水中漂去,露出下麵嚴絲合縫的美麗鱗片,整片清潭都因此而晃動。


    水人一咬牙摘下了藤蔓頂部琉璃杯盞般的花朵,然後落入水中不見了蹤影。


    震動變得劇烈,盤在水底的龐然大物身形逐漸清晰,是一條白色的大蛇,體型竟隻比海上襲擊陸揚名的那條鯉魚妖獸小一點,但若隻論長度還要勝出一籌。此時這約有百畝的一方清泉,對它來說像個澡盆,如今澡盆裏浪花飛濺,像是它在玩水。


    巨尾掃蕩,洶湧的浪潮被推上岸,水浪在岸上瞬間就散開,裏麵的人撲倒在地。他著裝像個撐船的漁夫,那張臉看起來也飽經風霜,但唯一與漁夫不同的是,它皮膚灰白得像溺死的水鬼。


    正是大名鼎鼎的淮河三鬼之首,惡鬼張連勝。


    張連勝敞開的胸口血液不停流下,那個攻擊他的人並沒有鎖定要害,他的實力還留存大半,他知道那人是想借他的手對付蛇妖。張連勝摸出幾粒丹藥服下,又拿布條在傷口纏上幾圈,動作十分匆忙。


    此時白色的大蛇已經將腦袋伸出了水麵,此蛇竟長了一雙隻有人類女子才有的丹鳳眼,這讓它看起來並不似一般兇獸,而是多了幾分優雅美麗,若不是那雙眼中冷漠地泛著金色的豎瞳,恐怕會有人覺得它是什麽好相處的靈獸吧。


    張連勝落入土中,正是土遁,他精通水土遁術,既然靈藥已經到手,周圍又有修士潛伏,現在逃走自然是最好的辦法。可那白蛇一雙鳳眼緊緊盯著他,哪裏肯給他機會,巨大的蛇尾抽在地麵上,一瞬間是山搖地動,黃土上被抽出一個長長的印子。


    張連勝撲了出來,在地上翻滾了兩圈才停下。一階的土遁之術不過是讓人本體穿梭於泥土,並不能抵消衝擊,且一階土遁根據土質不同,一般潛於地下半丈到一丈,如果再深就會受到排斥,速度大減,所以根本談不上借助大地抵消傷害一說。


    白蛇有匯靈中期修為,若是吞食了靈藥說不定就能突破到匯靈後期,它本想等靈藥再長些年歲,誰曾想惹來了小賊。它盯這個小小的敵人,與它曾戰鬥過的龐然大物截然不同,體型與法力波動皆弱小不堪,實在不配稱之為它的對手。


    可下一刻,它的眼角旁迸發了一縷血光,水箭擦碎了幾枚鱗片。自知逃脫艱難,張連勝開始了狩獵,他是個匪徒,獵殺過無數修士,其中甚至還有些有築基修為,他絕不畏懼戰鬥,一切手段都刻在他腦中又通過不斷的戰鬥進行錘煉,他就是為了獵殺而生。


    帶著螺紋的水箭接連刺破大蛇的鱗片深入強壯的肌肉之中,但創口實在太小,看起來並不如何致命。


    巨蛇蜿蜒著衝來,張連勝潛入地下,又飛快挪移到旁邊連接著清潭的小河之中。島上也有水係,溪流小河通往大海,張連勝正是借助這些水道才尋到了這處地點。


    他是修煉的水係功法又會水遁,依靠水流作戰自然占有很大優勢。白蛇的巨尾將一片水牆甩破,張連勝此時已迴到潭中。


    隻見他平靜地立在水麵,層層波濤都撼動不了他。


    洗河淘龍碗。


    織雨補雲針。


    摹法繪真筆。


    囚水定波鏡。


    四件法器環繞張連勝四周,一時隻見寶光熠熠,惡鬼威風八麵。


    一處灌木,好像空無一物,但地上竟能看見點點灰燼。再仔細看,這灰燼好像是從虛空中產生,正悠悠落下,微微還帶有未燒幹淨的火星。


    鄭到手持一張緩緩燃燒的符籙一動不動,他的氣息盡數被遮掩。此時他看著張連勝與白蛇鬥法,麵色凝重:“這麽多寶物,而且看起來都不是尋常貨色。還當真是殺人放火金腰帶。若是他們當初埋伏我的時候用出來,那我不是兇多吉少?不過……四件寶物操控起來必定耗費不少心力法力,他肯定堅持不了多久,最好是兩敗俱傷。”


    心力消耗這一點鄭到知道,妖獸卻不知道,白蛇衝上,絲毫沒有周旋的想法,它根本不了解修士,在它看來己方占有絕對的優勢,但如此卻正中張連勝下懷。


    白碗碗口朝下懸於空中,潭水開始活動起來就像被賦予了生命一般。白蛇感覺到本來生存起來無比舒適的水體,竟然在排斥它。


    在洗河淘龍碗的控製下,五條水柱從潭中升出緊緊鎖住白蛇的身體,與此同時張連勝執筆而書宛若狂草,水刀水箭直劈蛇頭。十根銀針十化百,百化千落入水中,混著水柱在大蛇身上擦出一條條傷痕。


    白蛇布滿肌肉的身體力大無窮,幾乎與它一般粗的水柱幾下就被撞斷,但又馬上成形,它身處潭中水柱無窮無盡。


    無論是甩尾還是撞擊,都被張連勝利用水遁靈活躲過。在鄭到眼裏潭內血浪翻起有大樹高度的四五倍,白色的軀體憤怒地展示著它的力量,水流撞擊聲和龍鳴般的獸吼響徹雲霄。


    鄭到算是大開眼界了,練氣修士竟然能掌握這麽強的力量。按他的原計劃,本應是三鬼對付白蛇,三鬼配合無間,應該能拚一個兩敗俱傷,誰知道光張連勝一人就能與白蛇抗衡。鄭到在暗中冷靜觀察,同時搜尋另外兩人的痕跡。


    這邊白蛇被水潭牢牢困住,而操縱這一切的人,它眼裏那個小小的不值一提的敵人,一直藏身在這片水體中,偶爾露頭,白蛇巨大的軀體撞去,他又化為了一陣水花。


    白蛇扭轉頭部,從喉中吐出白光,往身上一掃,水柱便化為冰柱被龐大的身體撞碎。看來這便是它的天賦神通了。


    寒氣四逸,白光傾瀉到潭中,洶湧水麵結成冰淩擴散開來,好像要將整片潭水凍住。法術法寶觸之便被冰封。


    懸掛於空中的白碗微微顫動,張連勝浮出水麵,向天空伸手一握。白碗徹底破碎,碎片又變成幾滴藍色液體落入潭中,整片清潭旋轉著流動起來,冰塊被撞碎脫落。


    吐息在潭麵上結出冰皮又迅速被巨大的水流卷成碎片,潭水渾然一體向白蛇碾壓而去。張連勝強忍著眩暈之感,一麵寶境飛出,正是囚水定波鏡。


    巨蛇好像發覺不對,竟然向著天空衝去,它竟還有飛行神通。它的身軀剛衝出水麵,張連勝左手操控著囚水定波鏡,右手仿佛傾盡全力托舉著什麽,七竅之中都隱隱滲出血跡。


    巨大的潭麵凝成一張大手向上伸出,巨蛇被牢牢握住,向下拖去,一根又一根的水鏈從巨手上竄出緊緊鎖著它的頭部。白蛇扭動著掙斷水鏈,但水鏈卻源源不絕。


    當它徹底被拖入水中,囚水定波鏡的鏡麵與水麵相印,頓時風平浪靜,水麵光滑不起一點波瀾。隻有“嘭、嘭”的巨大撞擊聲從水下傳來。


    絞殺仍在繼續,織雨補雲針和摹法繪真筆在催動之下,不斷地破壞著白蛇的肉體,水麵下變得烏紅一片。


    漸漸地撞擊聲停止了,卻並非是白蛇死了。


    整片潭水被凍成了一個冰塊,白蛇為了保護自身竟然用吐息將自己冰封了起來。張連勝挪動著被凍得烏青的赤腳踩著冰麵迴到陸地,妖獸生命力太過頑強難以斬殺,不過好歹是封禁起來了,一時半會出不來。


    張連勝手中隻剩了一支摹法繪真筆,其餘三件都接連報廢,這對於他來說損失實在太大了。雖然他們搶奪過很多法器,但法器各有特性,對於修士來說要找到正好合用的法器並不容易,就比如鄭到的乘風翼,就隻有他能掌握,別人不會踩風步拿著也是雞肋。


    張連勝謹慎地觀察四周,對於他來說戰鬥還沒有結束,有一個實力不明的家夥正隱藏在暗中。而且他知道那人是誰,是一個看起來很普通練氣巔峰修士,那發特殊的水箭暴露了鄭到的身份。


    他們三兄弟獵殺了鄭到兩次,機緣巧合之下,兩次都讓鄭到逃脫。看起來好像是他們輕敵了沒有用盡全力,但這位修士就真的那麽不值一提嗎?張連勝迴想兩次獵殺,第一次他隻能逃跑用的是最爛大街的低階法術,而第二次他竟然傷到了馬勇,那次他參悟出了自己精心改良而成的水鑽術還使出了那奇怪的飛行神通。


    這是一隻可敬的獵物,每一次他都有所進步,他的頑強以及不放棄一切機會變強的執著讓張連勝提起了全部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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